《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41、我的好朋友

　　回家之后一切如常，倒是没想到戴小寒他妈还醒着，正坐在餐桌前泡热牛奶喝。
　　“小牛走了啊？”她抬头看了一眼，“吃过饭了吧？”
　　“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戴小寒哭笑不得，在玄关换了鞋，抖掉身上一身寒气，钻进火箱里用厚被子盖着取暖，“你刚回来？”
　　“今晚加班有点晚，”戴母盯着自己儿子眼睛，想了想还是道，“你没跟小牛谈恋爱吧？”
　　“你们这一天天的，”戴小寒无语了，“是不是人到了年纪都会变啰嗦啊，牛自己都是因为被天天家里催婚跑到咱们家这儿来的，怎么你们也开始提这茬，简直没法过了——”
　　“我这也不是就顺嘴一说，”戴母笑了，“你反应这么大干嘛，更何况我们家可是提倡婚姻自由的，压根就不管你不是，只是提醒你一句而已，小寒，牛牛是不能被耽误的——”
　　这话戴小寒从小听到大，简直耳朵都要听起茧子来了，本来今天就一直在郁闷着这件事，没想到好不容易回家了还得继续面对，实在是让人痛苦不堪。
　　于是这个人缩在火箱里装死，快两米了的人还跟个小孩似的，被子都快盖不住了。
　　“别怪我啰嗦，”戴母回头端着牛奶也给他递了一杯放在桌子上，“你是我的生的，你那些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这么多年了，因着你爷爷奶奶的那句话，你跟她在屁股后面跑了这么久，就算是块胡萝卜也该有感情了，也是妈妈对不起你，知道你是什么心思还答应你要进国家队——”
　　“妈，”戴小寒听着这话越来越不对劲了，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乱蓬蓬的一头杂毛，“你才是想的最多的那个吧，我进国家队是为了为国争光的，跟牛牛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好吧，也是有点关系的，毕竟是她让我知道咱们这种也能考自己努力进国家队的，但这也不是重点啊，我对许一流还没有痴迷到那种程度吧，我们就是好朋友而已啊——”
　　“你妈我也是年轻过来的，”戴母不屑道，“十几二十岁的小男女之间哪有什么好朋友，都是看得上看不上的问题，要不是我日日夜夜盯着你，以小牛的性格，只怕是一个眼神抛过来你就得巴巴往上凑去了吧，小寒，咱们不兴这样的，爱人是长久不来的，只有朋友才能永远站到最后，你现在可能会怨恨我不支持你，但是等你长大你就懂了，更何况牛牛跟你不一样，她是性情中人，这种人就很容易被感情影响，如果你成为那个祸水，我估计全中国都要骂死你——”
　　“哪儿跟哪儿啊，”戴小寒抬手去捂牛奶杯暖手，“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舔狗吗？我真的无话可说，你们对许一流的滤镜也太重了，丫就是一混球啊，我的天啊，妈，全世界现在你也只有你一直在叭叭叭地教育别人说许一流是那个荆棘公主需要我作为骑士去保护了，她就是一斩妖除魔的大法师，哪儿轮的上我们来操这个心。”
　　“你懂什么，”戴母有些不高兴了，这大过年的傻小子一直跟她抬杠，“越厉害的人越有软肋，在家里她有家里人护着，在队里还有教练帮着，可是在外呢，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无条件地帮她？既然打定主意说是做好朋友了，那就要尽职尽责的，好朋友可不能以这个为要挟来谈恋爱，太卑鄙了，更何况小牛这人我太了解了，从小就是这样喜欢去招惹那些不好惹的，收纳那些没人要的，当初你被院里排挤不就是她先发现的？后来虽然各种欺负你不也还是带着你玩了这么多年，这孩子心地是善良的，但作为女孩子就很容易被骗——”
　　戴小寒心想咱们母子可真是想到一块去了，今天他跟许一流教育的不就是这个吗，也不知道费了这么多口舌对方到底是听进去了没有，估计悬之又悬。
　　戴母见时间不早了，看了看戴小寒的样子，本打算再多嘱咐几句，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于是作罢，放了杯子在桌面，提醒他喝完记得一起洗一下，便进屋睡了。
　　戴小寒躺在沙发上，身体终于回暖。
　　他想，这件事情估计得始终是个秘密的。
　　就像你们所看到的那样，戴家对戴小寒的教育，从许一流出现开始，就变成了围绕许一流为话题中心的一种比较式学习教育。
　　戴小寒是始终将许一流作为前进目标的方式长大的。当然，也不能全部这么说，不然这样的话冯少凌的定位就有点尴尬了，况且如果真的这么把许一流作为目标的话，戴小寒现在应该进的是羽毛球队，而不是游泳队。
　　所以他只能说，许一流对自己的影响，不是在于确切的方面，而是整体的大世界观。就像戴母说的，许一流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家里始终抱持着的态度就是许一流几乎是上帝的宠儿，所以集聚了一身的优势而在品性上也挑不出半点错处——她的那些素质低下的混混行为都被长辈们熟视无睹地归类成了年少时候的调皮捣蛋，都是生命力的象征......
　　也是因此，戴家从来都不觉得他们两门能够攀上什么姻亲。甚至于戴小寒隐有感觉，自己在父母心目中其实就差不多是许一流成长路线上的一个书童伴读一样的存在，天可怜见了，二十一世纪自家双方高学历父母竟然还会有这种老传统思想，打他一出生就开始教育戴小寒要学会保护他人，尊重他人，乃至于长到这么大以后，戴小寒的性格都始终温温吞吞的，没有半点跋扈的样子。
　　以至于最终见到许一流的时候，他才一眼就认出了，这大概就是他爸妈苦心经营着让他进行陪伴和保护的天才。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戴小寒等人跟在许一流屁股后面帮她处理那些篓子，估计真的这人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被人拖去□□沉塘了。
　　戴小寒一直给自己洗脑，是的，好朋友，他们就只是好朋友而已。
　　因为是好朋友，所以自己会去无条件地包容她，保护她，为她处理好一切该处理的琐事，陪她一起等待那个生命中可以接手这一切的人。
　　因为自己只能是配角，这是命中注定的。配角是不能喧宾夺主的，这也是注定的。戴小寒现在才多多少少地想到自家父母这个教育方式着实是有点精神分裂般的猎奇了，一般情况下哪里会有父母亲自教育自己的小孩去给隔壁家的孩子当陪衬啊？这合理吗？
　　可偏偏在戴小寒家就是合理的，因为许一流的一切实在是太让他们心悦诚服了。或许这种毫无理由的盲目崇拜的根源才是导致这一切的本质原因，但眼看着戴小寒都长这么大了，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去跟这份命运做斗争了，陪衬就陪衬呗，反正许一流他也不讨厌，如果对方是她的话，做个陪衬也没什么。
　　反正也都做了十几二十年了，这又有什么的。
　　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来讲，都是为了成就她的一切，这份荣耀的一切罢了。

　　许一流回到家里又被追问个没完。
　　“失踪一天都上哪儿去了？”李桑站在门口盯着她，看她是不是又多了什么破口子之类的彩头。
　　“您就这么盼着您闺女挂彩呢，”许一流缩着脖子不让她揪自己的后领，“我乖得要死，跟戴小寒看奶奶去了，晚上回来还见义勇为当好青年被人请吃饭了呢，也就您一天天的一进门就给我找不痛快——”
　　“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李桑瞪她，“是跟你亲妈说话的样子吗？”
　　“我错了我错了——”许一流躲着她伸过来拧自己腰间嫩肉的手，“这不都跟您交代好了吗，再过两天就走啦，你别天天老揍我，最后两天就给我留点温暖回忆吧——”
　　“合着这几天你呆在家里就体会到冰冷了啊——”李桑恨不得拿大鸡毛掸子抽她，“怪不得天天往外面跑，我看你这人真的是翅膀硬了，不乐意呆别呆——”
　　许一流心想咱们母女这借题发挥不讲道理地跟人吵架的天赋真是一脉相传的，作为旁观者看到这一幕总算是觉得自己平时的样子有够让人无语了，也不怪戴小寒每次遇到自己无理取闹的时候都用一种看傻叉的目光看着自己，吵都懒得吵。
　　于是许一流也有样学样，放弃抵抗，站在门口被数落了快半个钟头，李桑这才想起夜已经深了，于是终于放她回去洗澡睡觉。
　　后面接下来的几天里也确实大概是顾忌到了许一流的假期没剩多少了，爷爷奶奶们也不再过多地在她耳边啰嗦，给她留了些残存的快乐时光，饶是如此，最终回到队里的时候才终于找回了点重回人间的感觉。
　　“一个假期不见，感觉你憔悴了好多啊，”贾佳业看着她道，“不至于吧，也就一个多礼拜，你又闯祸了？”
　　“我哪儿会闯什么祸——”许一流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催婚，你没遇上？”
　　贾佳业眼看着都快奔三了，又怎么会遇不上，闻言只是笑了，似乎没想到许一流也会栽在这么朴实的套路上面。
　　“没事，”她安慰道，“还会接着念这么多年呢，时间久了你就麻木了，反正也就每年这一小会儿躲不开，大部分时候都在训练呢，队里也不会有人催你。”
　　“你不觉得很挫败吗，咱都这地步了还得被人推到谈婚论嫁的层面，烦死了——”许一流郁闷道。
　　“没办法嘛，你牛神再厉害，总也做不到直接去给全国人民洗脑不是？你但凡要是真的能够洗脑成功，也不会光被你家里人念几句就逼成这样了，所以说，还是得放平心态——”
　　“看你这样心态倒是放得很平，”许一流抬眼看她，“难道你已经准备妥协了吗？不是吧队长，你可是我的好队长，你是我的人生旗帜和标杆啊，你要是被这种庸俗的约定俗成给拉进凡间里，我真的心都要碎了——”
　　“又在胡说些什么呢，”贾佳业不理她，只笑，“你这话说得我就跟天上的仙人一样了，别看我这样，我还是会相信爱情的。”
　　“相信归相信，但是遇不遇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啊，”许一流在床上翻了个身，“你觉得我不相信吗？我也没有这么厌世吧，我爱帅哥，我非常爱大帅哥啊，但是你实在是太难找到一个长得帅又不是这么招人讨厌的货色了，这年头的男人大部分脑袋空空且蠢而不自知，给一句客气的褒奖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实在是太傻叉了——”
　　“所以说这种东西才尤其让人觉得弥足珍贵啊，”贾佳业道，“你还年轻，不用急着思考这些，我也非常反对婚姻和爱情分开而论的说法，但是同时我觉得人生里不仅仅只有这两样东西，调剂品而已，你如果真的这么想谈的话，跟彭先明凑合凑合吧，不然段岭也行——”
　　“别污染我的大脑空间了，”许一流道，“再这样下去，我都没办法好好练球了——”
　　贾佳业看着她的状态总结：“所以说人还是不能因为无聊这种原因去谈恋爱，不然结束之后很难重新回归原来那种状态了，就像是吸毒一样，有瘾啊，明年就要奥运，你再不赶紧转换过来，满贯又要等四年，许一流，这是队长的警告。”
　　“知道啦，”她半合着眼睛在床上冲她笑，“我是那种人么？”

　　冯少凌回家过年被梁湘摁着脑袋归队前去剃了个长辈眼里相当精神的寸头，许一流回来看到差点笑道喷饭，实在是跟光头没什么两样了，不留神还以为刚从劳改所里放出来呢，这惨样儿彻底让她从先前过年时候被催婚的那种郁闷中走出来，转而去嘲笑冯少凌的改过自新新造型了。
　　“你妈到底怎么想的啊，”许一流叼着饭勺道，“这么短，就差直接拿剃子剃了吧，你自己就没半点反抗？叛逆期怎么就针对我不针对针对你妈啊？”
　　冯少凌本来就要因为自己的头发郁闷死了，见她真的是丝毫不知道收敛地公然在饭厅大嗓门的嘲笑，简直想拿饭盆扣在她脸上，却还是不敢，只能被她隔着饭桌过来毛手毛脚地用掌心蹭脑袋，新奇得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冲边上的乔跃笑：“跟猕猴桃似的，乔，你试试？”
　　乔跃也觉得好玩，众人接二连三去试了，女生冯少凌姑且就认了，等到付悦翔他们几个过来的时候，冯少凌直接翻脸，胳膊肘差点都拐到彭先明鼻梁上去了。
　　“有完没完啊，”冯少凌道，“你自己没头发吗？一边去——”
　　付悦翔知道小孩这是自卑了，就跟被剃了毛之后心情郁闷的小狗似的，于是也不生气，继续乐呵呵安慰：“怕什么，我们颜值还在，五官够硬，连剃光都能撑得住！再者说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吗，头发长得快的要死，不出半个月就恢复了，别臭美了，好好跟哥说说你那西伯利亚小粉丝的事儿呗——”
　　许一流来劲了，立即道：“什么西伯利亚小粉丝？”
　　冯少凌连忙拍他，要他别胡说八道，却没拦住边上兴致勃勃的彭先明。
　　“就是上次被丫打哭那洋鬼子的妹妹，”他道，“葡萄牙姑娘，对吧，中文说得磕磕巴巴的，还特地注册了个微博账号找过来，笑死我了——”
　　“什么情况啊，”许一流一头雾水，自己只是去过了个年回来仿佛就与世隔绝了一样，“你们过年在一块的吗？”
　　“没有，”冯少凌总算找到机会说话了，“就是过年的时候她经常在微博上面艾特我，就有人提过几句，他们都是瞎起哄——”
　　许一流却兴致勃勃，拍了他一巴掌：“可以啊，小狗，有我当年的风范，不过你这是女追男更可爱了，那小丫头今年会过来吗？几岁啊，那男的我不喜欢，贼蠢，姐姐还行，妹妹应该也不错的，可惜今年没比赛是在葡萄牙啊，不知道她能不能出来——”
　　冯少凌有点不高兴：“又不是选妃，人家只是看比赛而已，你一天到晚的怎么这样啊——”
　　“这还不高兴了，”许一流瞥他，“顶着这么个脑袋，脾气倒还挺大，我寻思我今年也给你包红包了啊，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包两份？”
　　冯少凌不想理她了，直接把饭盘一推，端起东西就往外走，直至出门都没再打一声招呼。
　　许一流简直莫名其妙，指着那小子背影道：“看吧，我说，叛逆期，就是叛逆期，倒霉孩子——”
　　彭先明埋头扒饭： “你就是缺心眼，人家这会儿正敏感着呢你就往上突突，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八卦啊，能不能站在同龄人的角度去看问题，天天就跟个大妈一样的，也就少凌受得了你，是我我早跑了——”
　　“你就做梦吧你，你还想被我指导呢？你不被我扒一层皮就算了，装什么小年轻啊，你们男人间的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恶心，你给我离冯少凌远点啊，别把他给弄污浊了，之前我就觉得这小子偶尔也挺迂腐的，很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对于战术安排也是很致命的，看来我回头得好好教教他——”
　　乔跃只托着腮看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针对冯少凌最近的青春期开展应对措施的头脑风暴，无奈叹气在心中腹诽，可怜的冯少凌啊，大概世界上没有比他更惨的青少年在自己情窦初开的年纪里被这么一群不着调的人紧急研究着自己可能的情史了，实在是太没隐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