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感动自己没有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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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大早，许一流醒得很准时，实在是接连着被家里这么多个老人吵着，没什么敢长久呆着的意思，几乎是刷了牙洗了脸就往外面冲，差点把要出去遛弯的姥爷给吓一大跳。
“这几天怎么了——”姥爷道，“天天往外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嫁出去了呢——”
“我看快了，”爷爷揶揄道，“跑得这么勤，还不就是小寒家？这一天天的，我看牛牛是终于开窍了——”
“那戴小寒有什么好！”姥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窝窝囊囊的，看起来还没少凌精神！”
“你才见少凌几面啊，”姥姥瞪了他一眼，“小孩的事儿你们几个别瞎掺和，都多大岁数了，还搞这一套封建老传统，年轻人现在提倡的是自由恋爱——”
这些话早早出门了的许一流自然没听到耳朵里去，她此刻困得半死，下到戴小寒家门口敲了门之后就直接摔进沙发里开始睡回笼觉，戴小寒也不管她，开了门之后直接回房间，继续睡得昏天黑地，倒是戴家父母出门上班的时候看到沙发上许一流的狂野睡相有些哭笑不得，去给她拿被子披了，调高了空调温度，这才放心出门。
于是再无人打扰的回笼觉一直睡到中午，饿得肚子都开始打鼓反酸许一流才醒来，半眯着眼睛在厨房摸索着煎蛋，吃了一半戴小寒才被香醒。
“你吃饭都不叫我，”戴小寒道，“也不怕我被饿死了——”
“我寻思这么多年了你也还是白白胖胖的啊，”许一流抬头打量他，“太埋汰了，戴小寒，你看看你那头发，是不是该剪剪了——”
“正月里剪头死舅舅啊，”戴小寒从她碗里分了半碗炒鸡蛋出来，打了个哈欠，“我寻思我舅舅平时待你也挺好的吧，别天天咒人家。”
“又开始给我泼脏水了，”许一流道，“封建迷信，不知道你怎么成的党员——”
因为许一流打小跟戴小寒一块长大，自然也认识双方家里的亲戚，许一流进体校之前，还常常因为躲李桑的打跑到戴小寒家里去，趁机混吃到过不少好东西。
戴小寒的奶奶是个极其好脾气的老人，平时最会倒腾街边小吃，戴小寒跟许一流打小就这么在X市长大，却始终能够记得老家那些已经没落了的味道，全都是仰仗他奶奶的手艺。
老人家的性子很好，或许戴家一家人都在基因里有刻下那种老好人又慢吞吞的性格种子，而也确实就是这种种子，才能全然没有一点疑虑地包容下许一流这种锋芒毕露的性子。
那时候开始，许一流就总喜欢跑到戴小寒家来玩，一方面是戴奶奶的饭菜很香，一方面是逗戴小寒确实好玩。
奶奶去世那年，戴小寒刚满十七。
许一流在国外打比赛，接到了他的跨洋电话，那边是凌晨的半夜，美利坚已经是大白天。
她其实鲜少看到戴小寒流露出什么消极情绪，愤怒啊，悲伤啊，嫉妒啊，这些东西在记忆里几乎就没在戴小寒身上出现过。
他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保持处变不惊态度的人，也是因此，许一流的兴趣爱好之一就是立志发誓一定要让他在自己面前有所动摇，于是打小就会去拿蛇啊、蟑螂之类的吓唬他。
只是唯独那一次，戴小寒就只是打了个电话过来，什么话都没说。
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叹气。
“小牛，”他说，“我没有奶奶了。”
许一流必须承认，那是她至今为止打了这么久的比赛，人生第一次，想要把赛事的顺位往后延，为了自己的私人感情临时决定回国。
不过最后当然是被秦瑞拦下来了，那是她的第一场世锦赛，也是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还在质疑这个十七岁的球员能否胜任国家一队王牌这一要职的比赛。
所以她最后还是妥协了，然后仔细想想，戴小寒其实没什么消极情绪也挺好的。
不然她总感觉自己，或许真的要大难临头了。
草草吃了点东西把肚子填饱后，戴小寒就去仓库里熟门熟路地拿了个破包出来，里面揣着镰刀、手套、塑料袋之类的东西，许一流打了个哈欠，跟在他后面，等他去开车。
去山上的路很远，又很偏，有很多时间用来思考和回忆人生。
许一流盯着窗外的山峦和雾气，指着外面道：“你小时候过来，那时候还晕车，开个五百米就要停下吐一会儿，跟个漏水的袋子似的，我当时都震惊了，你怎么肚子里这么多东西可吐？”
“哪儿有这么夸张，”戴小寒打着方向盘，“当时路都还没修好，全都是盘山公路，也就只有你跟原子小金刚一样，压根就没长人类的胃，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还跟我爸去抓蚂蚱呢，”许一流笑，“用烟头给矿泉水瓶烫了好几个透气用，结果洞太大了，抓到的全跑了——”
戴小寒只笑着，继续开车。
许一流偏头看他，发觉戴小寒长得其实也没有这么寒碜。
于是道：“你说咱俩这么打小就玩在一块的，怎么就是没一点感觉呢？要按我的风格，应该也不会放过你这样的老实人吧？”
“这可难说，”戴小寒道，“或许你转了一圈之后这才终于发现我的好了，不过对不住了小牛，你是个好人，我们还是继续当朋友吧——”
“美得你，”许一流道，“咱俩之前是朋友吗？你不一直是我小弟吗？还想给自己抬咖，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车很快开到目的地，许多年不来，许一流发现这块墓地周边的道路优化了不少，就像戴小寒说的，早年时候还都是弯弯绕绕的国道，现在重新规划之后，齐整了很多，两旁栽上了不少林荫树，只可惜现在正值冬季，此刻光秃秃地立在路旁，显得景象更加凄凉了。
四处充斥着未亡人的遗憾，转眼间这么多年也已经过去了，戴小寒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也平和了很多，再者说了，戴奶奶去世的时候也是喜丧，没什么病痛，只是人老了脑干萎缩，后面很长一段时间连戴小寒都不认识了，只会笑眯眯地盯着屋子里面的所有人，像个新奇的小孩似的。
许一流上去给碑前上了柱香，戴小寒戴了手套开始手脚麻利地用镰刀给坟边除草。
一年的光景，野草杂乱生长都快有半人高了。
许一流将手背抵在额头上，挡着光看戴小寒的样子。
“戴小寒，”她突然道，“要不然咱俩在一起得了。”
戴小寒手里的镰刀差点把自己手背给割了，抬起来擦了把汗。
“你有病吧，”他道，“我现在手里可是有家伙啊，都差点命悬一线了，不要故意逗我玩。”
“我很差吗？”许一流不乐意了，“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这么大反应，我牛神愿意屈尊跟你在一块你应该好好跪在你奶奶面前给她还愿了，还摆这么一副臭脸，信不信我真的在坟头揍你——”
戴小寒根本不想理她，只低头割着自己的草。
好不容易收拾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草之后，一屁股坐回了边缘的土块上，丝毫不介意地，从许一流手里接过了矿泉水瓶，跟个农名工似的，一身纠结的肌肉被打湿了的衣服罩在太阳底下，显现出男孩后背锻炼有素的肌肉线条。
“我想说你很久了，”戴小寒看着许一流点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打算的，你是不是又开始母性泛滥，觉得我平时怪惨的，想要来安抚安抚我了？”
“诶哟，”许一流夹着香烟笑了，“你别这样妄自菲薄啊，可能我真的开窍了呢，好歹是在你奶奶面前，我可不敢这么随便挤兑你。”
“我都跟你说认真的，”戴小寒道，“你就天天没个正形，你就是这个毛病，有时候我都弄不清楚你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傻。”
“我又怎么了，”许一流把烟掐了，莫名有点委屈，“我这不好端端的吗，你不想跟我处就算了呗，至于这么人身攻击吗？”
“这就人身攻击你了，“戴小寒对她的倒打一耙无言以对，“你也太脆弱了。”
“人身攻击与否是由被攻击那一方来决定的，闭嘴吧你这个施暴者。”
戴小寒摊手表示认栽，放弃在这方面跟她继续掰扯。
“从江源那时候我就很想说你了，小牛，你不感觉你自己太爱惩恶扬善了吗，这方面坚持做下来没什么不好的，唯一我比较担心的就是你容易在这种冲动下去到处乱发善心，牛，这个你平时没什么问题，一旦谈恋爱，这种善心就是最要命的。”
“不至于吧，”许一流道，“我感觉我跟江源的事处理得挺好的呀，都分手了，怎么还来给我上课。”
“这就叫复盘你懂吗，”戴小寒头头是道，“我不好好指导你一下你怎么发现你自己人身上最大的这个毛病，同情心泛滥，太致命了，许一流，不怪你干嘛这两天脑子抽风过来撩拨我。”
许一流看着他的眼睛直乐：“你看出我在撩拨你了啊，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太不上道了，我都受伤了。”
“别烦啊，”戴小寒指她，“你到底发现没发现，以前我奶奶就说你太爱帮扶弱小了，要不是你这人缺心眼，也不会在意人家到底让没让你吃亏，不然真的早被人吃干抹净了，江源刚开始那会儿你不是也不太喜欢，后面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诶呀，”许一流道，“别说我了，好烦啊你，大过年的就要来给我上课吗？再叨叨我自己打车回去了。”
“这方圆几百里压根就没车，”戴小寒也懒得管她了，“走了走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路上还有两个小时，到家就该吃饭了。”
于是一路无话，戴小寒开车回了大院，停好车后还没进门，就看到许一流家楼下门口围了不少人。
“怎么了？”她双手揣在兜里，探过头去看热闹。
戴小寒人高马大的，有着先天优势，于是道：“好像是有人泼了油漆，昨晚上的事吧，你们家一楼这户是不是不太经常回来住？”
许一流摇了摇头，她平时常常在基地，家里的事自然也不太清楚，但是多少有感觉到自家这单元楼里常常见到的人就这么几个，一楼确实很少看到。
“赌博吗？”她随口道，“跟电视剧似的。”
“对不起，”突然有声音从后面传来，“能让一下吗，这是我家。”
于是他们这才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看上去似乎也才二十几岁的小年轻一人穿过这帮看热闹的人，众目睽睽之下用钥匙打开了那扇被红油漆泼的面目全非的大门，进去之后也没关门，直接开着踏了进去。
许一流略微仰头看了里面，乱七八糟的一片，感觉也没什么人生活的气息。
没过多久对方就抱了一箱子的东西出来，手上还拎着一大袋，着实有点吃力，戴小寒看不过去，于是道：“需要帮忙吗？我帮你搬过去吧。”
“谢谢，”那姑娘道，“前面路边就行。”
许一流也接了一些，跟着送到路边。
好不容易搬了两趟，这才终于算晚，三人脚底下都因为沾了油漆而被踩得粘粘的，互相看了看大冬天里满头大汗的样子，都乐了，对方抬手跟许一流要了根烟。
“我叫叶元，那是我妈之前的房子，”她吸了吸鼻子，手指被冻得通红，“谢谢你们帮忙搬这几趟，一起吃个饭？火锅怎么样？”
“太客气了，”许一流道，“顺手的事，街里街坊的。”
“你们说这话才是跟我客气呢，”叶元不理他们，直接把人推上后座，“听我的，那火锅店是自己家开的，也算是给我热场子了，都去，都去——”
二人这才无奈，只得应了。
许一流发现叶元这个人性格很有意思，甚至有种跟自己意气相投的感觉，不过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平时似乎不怎么关于体育新闻，压根就不知道在自己车上这俩人是谁，让许一流有点郁闷。
“你平时难道连奥运会都不看啊？”
“就看看金牌得了没就差不多了，”叶元道，“谁记得这么多人啊，咱们全中国人才济济，每一个运动员的名字我都认识，那也太费劲了。”
许一流无语，一路憋着到了叶元家的火锅店，发现规模还真不小，进去都管叶元叫老板娘。
“看不出来啊，”许一流道，“我感觉你也才跟我差不多大，都已经是大资本家了。”
“主要还是我姐在管，”叶元笑道，“但是她最近在休产假，就交给我了，也挣不了几个钱，就是图个热闹。”
三人找了个比较僻静的位置坐下，也不摆什么架子要包间了，点了锅底就开始准备涮火锅。
冬天煮火锅实际上是最有氛围的一件事，转眼间就能把白天的那些晦气都给蒸腾出去。
许一流忙着给里面下着牛肉和豆皮，一边跟叶元说话。
“所以你今天特地过那房子里，是去帮你妈拿东西吗？”她道，“也太倒霉了，昨天都还没有的，你家是怎么，赌博吗？”
“我爸赌，”叶元道，“他直接失踪了好多年，我妈跟他离婚了，还被骚扰好久，后来受不了就搬了，现在在跟我姐姐夫一块住。”
“挺好的，”许一流道，“赌博太可怕了，这方面是半点都含糊不得的，国家都号召了黄赌毒是一个都不能沾，你妈好果断，就是要这么清醒一点。”
“说归这么说，”叶元道，“那段日子还是挺不容易的，家里亲戚老小没一个支持她的，就我跟我姐劝着，她才终于下定决心了，还被奚落很久。算了，懒得理他们，又不是跟他们过日子，就会摆谱。”
“就是这个道理，”许一流举起玻璃杯跟她碰杯，“敬我们叶元姐姐，跟她潇洒的一家——”
叶元发现她也是挺喜欢许一流的，虽然自己平时并不看球，但怎么说世界冠军这种名号搬出来，含金量还是碾压火锅店老板，于是见她性格开朗，各方面也还算合自己眼缘，也乐得能够交到这个朋友，于是几番推杯换盏之后话题也开始随意了起来。
“所以你俩是男女朋友吗？”叶元盯着戴小寒冲许一流笑道，“小哥你个子长得挺高啊，刚开始我就想说了，这是有姚明那么高了吧？”
“一米九七，”戴小寒礼貌道，“太扎眼了，还是有点不自在的。”
“是有点，”叶元笑道，“但是你很帅啊，看起来也蛮结实的，刚刚怎么说来着，练游泳的是吧，是不是游泳的身材都很好？”
这点许一流倒是很赞同：“毕竟是得脱下衣服去为国增光的，队内也会有标准要求，腹肌没达标的一律三百个俯卧撑起步——”
“那你很有福啊，”叶元感慨道，“还有其他单身的帅哥给我介绍介绍吗？不会耽误你们训练吧？但是运动员也能谈恋爱啊？”
“你眼前这个就是啊，”许一流涮着生菜笑道，“我俩就是街坊发小，一米九七大高个，给你了——”
叶元当然只是开玩笑的，戴小寒真愿意送上门来她还不一定乐意收呢，于是笑笑：“那你男朋友呢？长这么漂亮，成绩还好，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诶呀，”许一流道，“早掰啦，白天我们家小寒还教育我来着，别老散发同情心——”
叶元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从红油锅里捞出了自己的毛肚：“什么情况？遇上渣男了？”
“也不能这么说，”许一流笑道，“就是告诉我，人不能老是只想着感动自己。”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感动自己没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