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36、分手都是小事

　　回国的路上，许一流再没跟江源说过半句话。
　　饶是众人心思再怎么在这方面反应迟缓，此刻也多少察觉出不对劲了。
　　首先还是彭先明过来发问，问的自然是冯少凌，他哪儿敢去惹许一流啊。
　　“怎么回事啊，”他道，“牛神是不是跟江源掰了？”
　　“你不是大明白吗？”冯少凌反问，“还来问我？”
　　“你这小子，真的是越来越嚣张了，”彭先明道，“得了冠军就是不一样啊——”
　　冯少凌翻身躲开他的挠痒痒攻击，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你这么八卦干嘛，”冯少凌压低了声音，稍稍看了一眼不远处在位置上戴了眼罩睡觉的许一流，“你不也觉得他们是迟早的事，大惊小怪。”
　　“看来真掰了啊，”彭先明摸了摸下巴，“掰了也好，掰了人就有机会了——”
　　“什么意思，”冯少凌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谁啊？”
　　“你眼前不就有个风流倜傥的我吗？”
　　冯少凌真的想拿脚踹他。
　　“许一流看得上你吗？”
　　“抚慰抚慰受伤的内心我也不介意嘛——”
　　冯少凌直接伸手过去掐了他：“你别乱来啊，到时候羽毛球队因为你搞得解散，你把脑袋割了送去秦队面前都不好使——”
　　“你俩能不能小点声，”后面的乔跃忍不住了，“到底是在聊八卦还是在做广播呢？全机舱都能听见你们在说啥，不会尴尬吗？”
　　“诶呀，”彭先明不以为意道，“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再者说了，分手算什么，我们牛神的层次，早就不是这种肤浅的男女关系能够制约的高度了，这些都是浮云，浮云。”
　　说着还朝远处的江源一抬手：“没事啊哥们，天涯何处无芳草，看看点。”
　　江源气得肺都要炸了。
　　明明是自己提的分手，怎么到头来搞得像是被甩的是他一样？
　　有时候有些无聊的胜负心理就是这样，分手可以，但必须是自己站主动位，仿佛提前领了那个无情的号码牌，就能显得自己有多潇洒似的。
　　但偏偏许一流这人，无论你怎么跟外界解释，基本上大家都会非常同情地看着你，然后默认确实就是对方先开的口。
　　江源心想，难道自己就这么差吗？
　　若是许一流听见，必定会回答，是的。
　　你养了一条哈巴狗，它常常围着你转，逗你开心，就算偶尔挑食了点，自然还是能宠则宠的，但是若你哪天真的觉得它让你不顺眼了，你也不会再去有闲情雅致去思考，它为什么不说话啊，它为什么不吃饭啊，它为什么天天在我脚边转来转去，还扯我的裤腿？
　　这实在是太烦了。
　　所以既然它这么顺势一提，许一流肯定也就借坡下驴，放它去外面追寻他那美丽的新世界了。
　　狗跟人，总归是做不了真正的好朋友的。
　　当然了，这只是修辞比喻手法，至少窝窝许一流还是很喜欢的。
　　回到基地后，一行人重新快马加鞭地回归了训练的生活，苏迪曼的比赛也很快就要来到，秦瑞顾忌着许一流这几年的身体状况，开始犹豫着要不要让她这次休赛，不过许一流表示没什么大问题，她身上小毛病不少，但是要紧的大毛病不多，天赋异禀的身强体壮，就算是这么久以来一直用着能够要人命的打法，每次的检查结果都大同小异，也是在一定程度让让人羡慕掉了大牙。
　　冯少凌的苏迪曼杯最后还是报名了男子羽毛球单打项目，跟许一流合作的那个混双舞台，实际上确实在一定程度证明了他的水平，但高若和秦瑞多少还是知道他的主要目的，觉得这样下来也是差不多火候了，放到苏迪曼上去见见真章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毕竟冯少凌就是这么一个性子的人，你若是不真的把他放到场上去真枪实战地见识一下，再怎么苦口婆心也是没用的。更何况，二者也都认为，现阶段的冯少凌，基本上已经逐渐觉醒了一个成熟专业运动员该有的各项素质，也是因此，这次的苏迪曼也是检验双方眼光的一个判断机会。
　　冯少凌心里没有他们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只觉得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在今年快结束的时候拿到了一个证明的机会，心情很是雀跃。
　　就算冯少凌再怎么想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自己已经脱离了孩子气的成熟一面，但十五岁的小孩又能有多少深沉的思想，虽然自己那份晦涩的初恋给他带来一定程度上这个年纪里人生难得的苦涩，但到底来讲，对于梦想之类的追求，冯少凌的心思还是很纯粹的。
　　拿冠军，就是要拿冠军。
　　许一流并不是个木头人，跟江源在一起这段时间虽然整体影响不大，恋情结束没有伤害到她多少，但到底来讲还是会多多少少偶尔伤春悲秋一些的。
　　不过多数情况不在于对于失去江源的遗憾，而是担心自己是不是结果得太干脆利落而让人抓住把柄。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对此冯少凌的态度如此，“谁要是觉得他可怜那就去回收废品好了，你这么有关注后续循环利用的公益精神怎么不从现在开始做垃圾分类？”
　　许一流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最近在牙尖嘴利方面逐渐得到自己真传了。
　　或许从某些方面角度来说许一流真的得好好向冯少凌学习，至少现在这份对苏迪曼的热情和冲动，她是真的比不过——毕竟之前已经拿过两次金牌了，今天着实没什么参与的热情。
　　倒是贾佳业提醒她可以再在女单上面拿一次冠军，就正好凑成只差奥运会的双满贯了。
　　于是许一流这才打起精神来，被秦瑞指派着积极参与队里的训练。
　　比较令人惊讶的是后面江源竟然真的没怎么过来继续找她。
　　许一流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跟江源在一起一年，她至少比其他人更明白江源这个看上去极好说话，实际死穴就是自尊心这件事的性子。
　　他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也是因此，也很难接受竟然会有人在心里觉得他在某些方面做得不好。他没办法很好地正视这一点，也是因此，被远超于自己的许一流压在下面的时候总是带了些不满意的怨愤，所以当他发现冯少凌竟然还在最后的这份感情的独占欲上跟许一流纠缠不清的时候，他彻底发火了。
　　怎么说呢，毕竟因为许一流除了这点以外，其余方面基本没有让他能够发火的余地。
　　一般男女吵架，多数会纠结于女方管得太严，女方太爱查岗，女方总是过于依赖，女方需求很大。种种种种，而许一流是非常慷慨的，甚至于，有时候江源都怀疑，她对自己真的有爱吗？倘若有爱的话，为什么可以完全几个月几个月的不联系他？虽然说是训练要求吧，但现在二十一世纪了，真的有人能接连一个月不看手机吗？
　　但如果你说不爱，那或许也对许一流有点不公平了，她是竭力在努力试着往江源靠拢的，是的，稍微把自己从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里面拉下来一点，用一些凡人的眼光看待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她可以无视江源的不思进取，幼稚，喜欢消磨时间的社交以及人堆里面的满足感而不是正经的国家队运动员的职责，但她没办法无视，江源始终没法跟她达到同一个思考问题的水平面。
　　就像她无法理解江源竟然会用这么充满敌意的眼光来看待冯少凌，这在她的眼里是相当不可思议的。
　　天呐，那可是冯少凌，且不论他的年纪，但就他未来可能对羽坛造成的影响，江源竟然就这么地，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混杂成了如此肤浅，弱智，浅薄的男女暧昧情感。
　　这实在是对她专业能力的蔑视了。
　　也是对冯少凌的蔑视。
　　因此她感到愤怒。
　　而关于这点，江源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正如他永远也无法站到许一流的高度，也永远无法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有这么一些人，是真真正正，不掺一点私欲，把自己所真切热爱的事业放在第一位的。

　　冯少凌最近的训练热情着实是勇猛，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是打什么鸡血了，没有比赛的时候也一直疯狂输出，颇有种中邪了的姿态。
　　众人猜测，大概是终于在赛场上取得了成绩，估计接下来想要一鼓作气地继续在苏迪曼上面继续出征，给自己雪耻。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鼓励一下这种少年人的心气的，至少在这方面，许一流觉得那几个老油条就得好好学学冯少凌这份冲劲，别的不说，光就付悦翔那鸟样，也怪不得这几年男羽没什么起色，作为队长的他都满脑子泡妞和瞎扯淡的，成绩怎么可能起得来。
　　光是想到这点就来气，冯少凌见她坐在地板上一个人愣神发呆，以为她还没从失恋的忧郁中走出来呢，一边觉得心烦，一边又有点不高兴，于是也停了下来，总算给了付悦翔一个休息的机会，累得嗷嗷大叫。
　　“来球馆不练球就坐着思考人生？”冯少凌在许一流面前站定，给她罩上了一层黑漆漆的影子，“秦队一不在你就这样，我还以为你这两年多了点长进呢。”
　　“诶哟，还管起我来了。”
　　许一流眯着眼睛抬头看他，骤然发现他这两年来真的长高不少，平时就算是偶然有发现但也没太放在心上，现在这么坐在地上抬头看来，直观地感受到眼前这个男孩已经抽高了身子，脸上原本的那种肉感也消失不少，多了种青春期消瘦的味道，不由得又暗自担心，在冯少凌蹲下来也坐在她身边喝水的时候直接伸手揪过了一把脸皮。
　　冯少凌嘴巴里的矿泉水差点被她给挤出来，自己也险些被呛死，抬起手背擦嘴瞪她：“你一天不折腾我你有瘾是吧？”
　　“你说你长这么快，会不会体质跟不上啊，”许一流端详他，“我总感觉你比之前瘦了好多，但是平时吃饭也没少吃啊，不会虚脱吧？这可不行，眼看着还得打苏迪曼呢——”
　　“你能别咒我吗？”冯少凌道，“我正常得很，你有没有常识啊，这是正常现象好吗？你小时候就没抽条过？既然知道我在长身体，就给我多加点餐，别天天从我碗里偷肉吃——”
　　“我这不是没钱嘛——”许一流叹气道，“好不容易游戏机拿回来了，得多买点游戏卡带啊，一下子出去又是一大笔钱，虽然基地里面包吃包住，但还是头疼不是，毕竟偶尔也要打打牙祭的。”
　　冯少凌不理她了，顾自擦了擦汗，又忍不住鬼使神差地斜了她一眼：“不会还在想你那前男友吧？”
　　说到这个许一流就有点不高兴了，立即正色道：“小狗，关于这个我得批评你几句，我发现你对我的感情状况存在很大的认知误差啊，你师傅我可不是一个会被这种儿女情长牵绊的人，更况且了，我这人是从来不会吃回头草的，你要是再整天拿这事在我面前比比赖赖，别怪我翻脸啊——”
　　冯少凌知道她这是说认真的了，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一方面是庆幸于她大概真的不会再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另一方面又担忧于自己的状况——如果许一流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种在感情上面非常果断的话，那自己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呢。
　　实际他也没什么自信心在许一流能否看得上自己这件事情上，毕竟怎么说都这么久了，她还是这么一副把他当小孩看待的样子，倘若真的有意思的话，大概也不会这么放得开了。就算退一万步来讲，真的未来某一天许一流能够跟他在一起，那对待他的时候，会不会也像江源那样呢？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么洒脱干脆的，言之凿凿，身体力行地实施着她那一套“好马不吃回头草”。
　　冯少凌觉得自己幼稚了，他不想被放弃，他没有自信能够得到许一流的喜欢，更没有自信能够一直维持许一流的喜欢。
　　也于是，他只能日复一日地，姑且悄悄掩盖住自己的感情，用着这个所谓徒弟的身份，在她身边榨取那些别人求之不得的位置和关心。
　　这是自私的，但冯少凌从来都坦然承认自己的自私。
　　苏迪曼的日子很快就到，这回全队倾巢出动，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明明平时也没少参加，也不见他们这么兴致勃勃，想来也应该是被冯少凌的热情影响，因此难得在这场赛事上找回了点彼此年轻时候的激情。
　　贾佳业这次照旧休赛，她的伤势没好利索之前秦瑞不敢轻易放她上场，更何况之前苏迪曼的奖牌她也拿了不少，此刻也没什么凑热闹的兴趣。
　　冯少凌报名了男单项目，摩拳擦掌希望能够再次在赛场上遇上宿敌崔钟权，却被遗憾告知他这次休赛，于是挫败。
　　“别一天到晚眼高手低的，”许一流见了他的样子笑道，“说得跟那韩国佬以外就没别的人能够打得过你了似的，到时候别又嗷嗷直哭，回来埋在被窝里睡觉都在把彭先明的脑袋当羽毛球打——”
　　“那是你吧，”冯少凌已经习惯了她的尖酸刻薄，“既然都已经有伤了就先好好养着，别回头在场上直接被人打趴下——”
　　他说的也是没错。
　　这段时间里许一流一直以来的高强度打法终于在她的身上有了些难得的反馈，首先就是腰伤，这点是比较要命的，因为几乎人人都知道腰伤对于运动员来说是最难避免和致命的，这个东西很难根治，基本只有暂缓的办法。本来依着秦瑞和高若的安排，今年许一流也可以跟着贾佳业一道休赛，毕竟自打她正式进队以来，基本上就没有遇上的比赛没参加过的——除了十四岁时候的那场雅典奥运，毕竟就算秦瑞他们再怎么瞧得起许一流，也实在不敢把一个十四岁的娃娃给放到奥运赛场上。
　　高强度的打法和密集型的赛事安排，许一流的旧伤拖到今天才开始影响发挥，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冯少凌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心底里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担心的，可是却隐隐感觉对方骨子里大概跟自己一样，除非真的下一秒就要毙命，且这个毙命是直接关系到国家荣誉的，不然无论如何劝对方停止比赛，几乎可能性都等于0。
　　也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过之后，冯少凌才发现，他们身上的这股子倔劲有时候还真的挺难缠的。
　　好在随行的队医检查过许一流的伤势，也重点关注着他们这几个尖子生的健康状况，判定如果没有实质性影响的话，继续比赛也无妨。正好这次苏迪曼打完也要开始休息准备过年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休养，所以秦瑞便依了她。
　　更何况这次苏迪曼的奖牌对于许一流来说意义也确实重大——自从上次伦敦奥运会夺金失利之后，许一流沉寂一段时间也没闲着，光是冯少凌来了之后的这段时间里都拿了不少金牌，这么细细算下来，如果苏迪曼再拿一枚女单冠军，那就直接离双满贯只差两枚奥运金牌了。
　　冯少凌想，但凡奥运会多办几届，估计许一流的成就也早就超越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