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32、特殊方案

　　冯少凌这段时间里的转变，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秦瑞虽然平时看上去是个铁腕政策的十级爱好者，但这么大老远地从省队把冯少凌挖过来也肯定不是放着在国家队抠脚用的，见他对接下来的赛事这么上心，也不免得涌起一种欣慰的心态，再看看自己家另外几个老油条，整天穿着拖鞋满场到处乱走，看着就让人来气。
　　这不，今天一大早就开始骂上了。
　　“许一流，”她冲着刚从水池边上走出来，用湿哒哒的手弹出水花的手跟彭先明进行水雾攻击的许一流喊道，“你队服呢？谁告诉你可以直接穿这身就进球馆的？”
　　“洗了啊，”许一流觉得她这火气也真是来得莫名其妙，“今早在田径赛晨跑的时候摔了一大马趴，回去的路上不还碰见您了嘛——”
　　“你就没别的衣服了吗？这宽宽松松的怎么打球？”秦瑞道，“追求时髦是吧，这么臭美怎么不去参加T台走秀？赶紧给我换一件，运动的——”
　　许一流无奈，只得摇头晃脑地回去了。
　　其余人等见她今天好像心情不好，也不敢说话，埋头苦练。
　　高若正在指导冯少凌的发球动作，见她过来，随口道：“少凌全英赛想报男单，我寻思，要不然让他多试试点团队合作。”
　　秦瑞想到今年男单应该是得把彭先明推上去，付悦翔跟冯少凌一起打男双的话又有点浪费了，于是想了想便道：“打混合吧。”
　　“跟谁？”高若好奇，“许一流女单金牌已经得了——”
　　“就许一流，”秦瑞道，“他俩还没正儿八经上场合作过呢，本来就是一个风格，说不定效果还可以。”
　　高若心想，何止是效果可以啊，大概是翻倍上升了。
　　“那下午是不是要叫他们一起练练，”高若道，“不然也没多久了，少凌还没跟女队合作过呢。”
　　“别人不一定，许一流一定可以，”秦瑞道，“怎么说都跟着这么久了，我等会儿跟她说说。”
　　于是许一流把衣服换回来之后就得到了这个即将要跟冯少凌在今年全英赛上合作打比赛的消息，顿时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腆着你那张脸干嘛，”秦瑞打量她，“委屈你了还？”
　　“我可什么都没说，”许一流道，“您不要给我瞎添油加醋了，这才委屈呢。”
　　“我还要跟少凌商量商量，”秦瑞道，“还没跟他提呢。”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许一流把手上的拍子转了一圈，“跟我在一起直接带飞他，人生首金到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你能不能稍微收敛着点，”秦瑞抬手去揍她，“就是怕他觉得跟你在一起就算是最后拿冠军了那也是沾你的光，这小子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亚运的时候输给崔钟权，这会儿肯定是想靠自己扳回来的，别一门心思想着打男单就好了。”
　　“比赛场又不是什么江湖恩怨地儿，肯定是要听上面安排的，”许一流无所谓道，“他明白这个道理，您也不必担心。”
　　“真的吗？”秦瑞狐疑道，“也不知道是谁当年输了球之后就只肯打女单的，什么指挥命令都不听，这会儿倒当起过来人了，还头头是道的。”
　　“毕竟这么多年就算是头猪也得给被教会了，”许一流道，“更何况是我这样的聪明人儿，对吧。”
　　“瞧你那样儿，”秦瑞道，“算了，你先练着，等会儿高队去问过少凌的意思之后，我在看看怎么给你们设计方案。”
　　不得不说，秦瑞在这方面对于冯少凌心理的猜想真是料事如神。虽然平时看上去秦瑞对于冯少凌的关心还比不上自家亲闺女的许一流那份关注，但实际上有心的还是能够发现，光是秦瑞几次三番地对冯少凌的种种心态问题进行的留意，就远超队里的其他人了。
　　毕竟其他人就算再怎么说都是能够自己把屁股收拾干净的成年人，而冯少凌的年纪确实是个实打实的青春期小孩，一旦发生什么差池，造成的影响就是以后一辈子的事。秦瑞不敢说自己是个什么大教育家，她只是一般情况下不会特意地用国家的责任来对别人进行道德绑架，但就算是如此，无论你是多大年纪，你只要进入了这个行列，你就必须适当地成长起来。
　　这也是她对冯少凌的基本要求。
　　所以冯少凌现在想要提升，她也会乐得去给他这个机会。
　　有冲劲有志气的孩子谁不喜欢，总好过一天到晚浑水摸鱼的吧。
　　尤其每当看着冯少凌的时候，秦瑞就总能想起小时候刚进队那会儿的许一流，虽然说许一流现在也没变化多大，但多少增添了不少成熟之后的样子，有时候秦瑞也不知道她增添的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如果可以的话，秦瑞倒是巴不得她能一直像以前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从头横到尾。
　　冯少凌在听到高若跟他说起全英赛的安排的时候，心理活动的确就如秦瑞所想，先是一瞬间的惊诧，随即很快冷静下来。
　　“非得这样不可吗？”他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打男单。”
　　“少凌，我知道你的想法，”高若道，“但我必须告诉你，混双并不是你看起来想象的那么简单的，如果你觉得因为跟许一流合作而会降低你自己的重要性的话，你就是对混双赛场的不尊重，在顶级的对决当中，每一种赛制打法，都是有着其存在的决定性因素的，不是因为增添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就能把技术提升到什么高度去，反倒是这种合作手段，更是考验一个专业运动员成功与否的价值之一。”
　　冯少凌不说话了，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若知道他还没有想通，继续道：“我不希望你觉得我们安排你去打混双是不信任你，相反，许一流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也知道，竞技赛场上没有游戏里那种奶新人的说法，你配得上就上，配不上就去坐冷板凳，从你入队到现在，基本上能有的赛场都会让你上，你还不相信你自己在我们眼里的实力水平吗？还需要去孤注一掷的证明吗？你现在是国家队的一员，所作所为不仅仅代表着你冯少凌这个人，还代表着我们这个团队，而同时，我们这个团队也绝对少不了你，你必须时刻记住了。”
　　冯少凌在这种时候脑子里一根筋的轴劲儿算是显现出来了，就算高若再怎么苦口婆心，他心里想着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到最后连金牌都要靠许一流帮着他才能拿到手，那他也太不是男人了。
　　高若说着说着发现这人杵在原地跟木头似的压根就没听进去多少，也懒得再提，反正也没什么讨论余地的，定了就是定了，剩下的留给他自己消化去。
　　总不能真的国家队出征，连自己家队员比那个项目他们都决定不了吧？不然这个教练当着还有什么用？
　　晚上跑步的时候许一流在操场上遇到了冯少凌。这段时间里丫就跟疯了似的体能训练直接比其他人拔高了一个维度，不要命的到处加练，许一流晃晃悠悠地跑到他身边，见他一副神情紧绷时刻准备好慷慨就义的样子就觉得逗，于是开口。
　　“怎么了小狗，跟我一起打比赛憋屈啊？”
　　“为什么一定要我打混双？”冯少凌道，“是觉得我的男单赢不了崔钟权吗？”
　　“这是有战略需求的，”许一流伸了个懒腰，“你都进来这么久了，还搞不明白呢？看来平时白给你做教育工作了。”
　　“主要是，”冯少凌道，“为什么非得跟你一起？是觉得我自己打赢不了吗？”
　　“你这话说的，”许一流道，“我怎么说也是挑人的啊，废物我还瞧不上呢，你别妄自菲薄啊，看看平时跟我搭的那些，哪个不是队里的一把手，你真当姐姐我这么牛掰，一个人就能带飞全羽毛球队啊？”
　　“那我也不想沾你的光——”冯少凌闷闷道。
　　“狗狗，怎么说呢，”许一流叹了口气，“我觉得你这个思想状态得稍微调整一下，你当混双是什么呢，你以为咱们这边是一个大神带着一个弱鸡，对面也是？不至于吧，全英赛诶，大家拿出去都是挑着自己家的尖端部队，双人合作打的就是一个合作，这是跟单人完全不一样的另外一种模式，估计就是因为你在亚运上面吃瘪，秦队他们才想着让你跟我在一起好好学着点团队技巧的，不要以为他们真的这么照顾你，都进国家队了，还当自己小孩呢，天天吵着不让人小瞧你，你自己也得端正端正点态度啊。”
　　“我哪里不端正态度了，”冯少凌不满，“我每天训练都很认真啊？”
　　“这是一方面，训练认真这是必须的好吧，”许一流道，“但是面对自己的短板，然后积极解决，这才是成熟大人的做法，你这么回避跟我一起打混双，难道不是你潜意识里觉得合作拉低你的水平？你够牛掰的，就想着独秀了，团队利益排在第一位，懂？”
　　“你说的这么轻巧，”冯少凌道，“我不信你当初也能这么老老实实地听从指挥，去跟着打双人，不然为什么你前几年拿的全部都是女单的金牌？”
　　“诶呀，你干嘛非得跟我比，”许一流揉了揉鼻子，“咱俩起点不一样啊，毕竟我可是首战就摘金回来了，不像你似的，直接在彭先明面前摔了个大马趴——诶我这可是实话实说啊，你别哭，倘若我要是一开始没直接拿这么多金牌，估计也要被赶着去练团队合作，所以你还是知足吧——”
　　说来说去都是在说冯少凌水平不够，心性不成熟。他当然也知道许一流的话没错，可就是心里不是滋味，一个男子运动员被一个女子运动员压着头头是道的教育，实在是让人郁闷，而且他也必须承认，自己对许一流的感情早就不那么纯粹了，一心只想往高处爬，找到个合适的机会去跟她站在一个起跑线上。
　　可偏偏现在必须面对的就是自己还没有达到那个水平，接下来还得靠着对方在世界赛场上面亮相。
　　虽然这么说有点狂了，但冯少凌就是觉得，只要有许一流出马，冠军基本就是稳的。
　　从这个角度看来，他对许一流真是有着一种盲目的自信。
　　“所以如何，”许一流倒过来跑步，去看他的脸，“不闹别扭了吧？平时训练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矫情，怎么一要真上战场就扭扭捏捏了起来，实在不像话啊，师傅我可要批评批评你了。”
　　冯少凌也抬眼看她，田径场两边的夜灯照射之下，许一流的脸在灼白色的光线衬托中变得更加清秀淡薄了，可偏偏就是这种样子的五官，结合着她眉心里的那副傲然，才恰好成就了眼前这个让他这么喜欢的人的样子。
　　许久，冯少凌才终于偏头。
　　“行吧，”他说，“至少还能是跟你打。”
　　许一流笑了，伸手去抓他的头发。
　　“就是要这样，我们家少凌终于长大了——”

　　第二天秦瑞得到消息，最终还是没怎么意外。
　　“我就知道这小子能想通，”她道，“别扭是别扭了一点，好歹还是识大体的，更何况他是许一流带着的，两个人一起合作，也算是双剑合璧。”
　　“今天起就让他们搭伙训练？”高若翻着手里的训练资料，“时间也挺紧的，不过他俩都是天赋型拼命三郎，基本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就这样吧，”秦瑞点头道，“许一流虽然不着调了点，但少凌这段时间她也是知道轻重缓急的，最近我都没这么监督她，她偶尔还是会去男队那边指导，终于有了点师傅的样子了。”
　　高若呵呵一笑：“就可惜少凌太小了，不然他俩还真挺般配。”
　　秦瑞眼睛一瞪：“俩人都还丁点大，想什么呢，许一流拿大满贯还没到手，也幸亏江源平时没怎么过来耽误训练，不然我铁定要好好批评批评她，没来由的用这些儿女情长耽误正事。”
　　“话也不是这么说，”高若道，“小年轻嘛，谈个恋爱也没什么，倒是少凌，我听说喜欢他的还真不少，小伙子还是挺有魅力的。”
　　“你可得盯紧点啊，”秦瑞道，“少凌这性格，如果真跟人谈了，要是脑子一热，估计真的会惹出事来，跟许一流一样，认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还好还好，”高若道，“感觉少凌也没什么心思在感情这里，平时都跟许一流混在一块了，接触的基本都是队里的人，没什么别的事情耽误。”
　　“那就好，”秦瑞点了点头，“关键时候还是不能被这些身外物干扰，既然他对全英赛这么有干劲，我们也得好好打起精神来，这么多年倒是难得见到这么有劲儿的小子，有点许一流那会儿的味道了。”
　　高若哈哈笑道：“只可惜这两年越来越懒，没个正形，好歹成绩是不错的，这么下去，奥运的时候估计能杀回来。”
　　“再说吧，”秦瑞道，“不真到了那一天，谁知道结果呢。”
　　于是冯少凌跟许一流的搭配就这么确定了下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全队的人都能够看到他们几乎是在做着没日没夜的对打，以及跟贾佳业跟付悦翔组队时候的对决。
　　不得不说，冯少凌跟着许一流的这段时间，几乎是把她身上所有有的没的好的坏的习惯沿袭了个遍，就算是其本人原本没有那个刻意模仿的意思，在周遭人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许一流对他的影响之大，不亚于亲传徒弟了。
　　两人常常一起练到半夜，这种时候冯少凌才多多少少明白，那时候许一流跟高若对他解释的所谓团队合作的真实意义。
　　一旦不将许一流放到对面的那个要翻越的位置，作为并肩出征的队友的时候，他才发现，换个角度来思考问题之后，许一流的特点仿佛整个变了个样子。
　　他们两个都是极端的快攻手，联合起来能够把攻击节奏提速到一种极致，几次下来贾佳业和付悦翔根本招架不住，尤其他们两个之间还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这种默契导致他们训练基本没花多少时间，就有种心电感应般的契合，几乎许一流只要一抬手，冯少凌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好不嚣张。
　　眼看着赛事日益逼近，冯少凌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跟之前那个在亚运会上同代鑫合作男子双人对决的冯少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面对着身边的队友，心里的沉稳增添了不少。
　　或许这就是组队的价值。
　　比起自己独自一个人发光发热，1+1>2的赛场上，更能够把那种滚滚热血泼洒到极致。
　　如果那时候冯少凌留心就会发现，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就已经能够跟许一流站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