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30、我从不说下次努力

　　冯少凌亚运会男子双人羽毛球的比赛最后拿了银牌。
　　这是他的第二次银牌。
　　虽然在国际赛场上，作为一个专业的运动员，必须要说银牌其实也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对于冯少凌来说，银牌是远远不够的，至少对于自己想要达到的那个高度，银牌是远远不够的。
　　诚然崔钟权的实力的确过硬，但是他自认自己这段时间里也没有在偷懒，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十五岁，”高若道，“能够像你这样站在这个地方的人已经不多了，中国男单很久已经没有你这样的选手了，少凌，有时候学会消化失败，也是运动选手必须要上的一课。”
　　是的，他失败了。
　　在这样的赛场上，怀着这样的愤怒和不甘，他还是失败了。
　　十五岁，是的，他现在才十五岁，可是许一流拿冠军的时候，她也才十六岁，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羽坛赛场上捧回了这么多奖杯，一直到今天都还是个神话级别的人物。
　　他冯少凌能用自己不过十五岁当借口吗？不能，至少如果自己想要站在跟许一流一样的位置的话，十五岁就绝对不是借口。
　　他想，难道要等到自己下一个十五岁的时候，再拿着金牌捧到许一流面前去请求她的表扬吗？
　　他等不起，他根本不想等了。
　　段岭见他们终于打完，下来找许一流说话，见冯少凌一个人盖着条毛巾坐在角落想事情，也是吓了一跳，小声地努了努嘴：“打击这么大啊？其实已经很可以了，全场比分都咬得这么死，换一般人早栽了，彭先明你说是不是。”
　　彭先明耸了耸肩：“我反正是肯定不成的，崔钟权那人，狠得要命，也就付悦翔巅峰时期能打打了，一般时候，也是被虐的。”
　　“别挤兑我啊，”付悦翔道，“少凌就是心气太高了，这会儿还接受不了，上次输给你就够郁闷了。”
　　“你这话说的，输给我很屈辱吗？”
　　“你俩有完没完，”许一流道，“平时一个个哥俩好的，这会儿倒是一个都不敢上去，说好的好兄弟呢？就这？”
　　“你还是师傅呢，你怎么不上去劝劝，”彭先明道，“我可不敢触这个霉头，诶——”
　　“秦队说让他自己消化消化，”乔跃道，“奖牌都没拿，牛神，你先收着？”
　　许一流只得接过了，随手揣进兜里，段岭打了个哈欠：“吃饭去？”
　　“不去，”许一流道，“回去洗澡呢，下午看戴小寒划水，好家伙，总算要结束了，我都快累死了。”
　　于是众人这才散去。
　　冯少凌回酒店的时候，彭先明正在门口抽烟，见他来了，这才招招手。
　　“心情好点了吧？中午想吃什么？哥哥请客。”
　　“吃鲍鱼龙虾，”冯少凌没好气道，“你给我弄吧。”
　　“行，没问题，”彭先明打了个响指，“先把澡洗了，我们出去吃饭去，比赛都结束了，总算可以开荤了。”
　　“下午不是还有游泳吗？”冯少凌道。
　　“牛神以为你心情不好，不想去了，就拉了贾队一起，”彭先明探头过来，“怎么，要去？我陪你？”
　　“戴小寒能拿金牌吧？”冯少凌问。
　　彭先明乐了，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会儿急需一个金牌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于是道：“这我可说不准，但是不拿肯定会挨牛牛的骂，去呗，牛肯定也担心你。”
　　冯少凌不说话了，进去洗澡。
　　下午到游泳馆的时候，是戴小寒男子自由泳400米决赛。一个个都跟死尸一样在垫子上面躺着闭目养神，冯少凌一进去就被吓了一跳。
　　许一流坐在边上玩游戏呢，见他来了也是一乐。
　　“小狗来了啊，过来过来，给妈妈看看——”
　　“当着别人别再乱叫了成吗？”
　　戴小寒把毛巾从眼睛上面拿了下来，蒸得眼睛湿漉漉的。
　　“输球了心情不好啊？”他笑着问。
　　“你输了心情会好么？”冯少凌没好气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你可得拿个金牌回来啊，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恨。”
　　“那是当然的，”戴小寒把耳机从头上摘了下来，罩到冯少凌脑袋上，“别臭着个脸了，影响我状态怎么办，到时候你帮我跟陈队交代——”
　　“我替你写五百字检讨成了吧——”
　　“五百字怎么够，至少要五千字——”

　　中国游泳队的比赛一直以来都比较让人放心，其实力也是在世界范围内排前列的。戴小寒作为年纪轻轻的一个王牌，摘金率也很高，冯少凌跟许一流坐在场下，虽然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比较放心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这场馆里毕竟是韩国的天下，也免不了被他们作妖，冯少凌心想，他现在正烦着呢，要是他们真敢像跳水似的耍花招，自己绝对会冲下场去跟裁判对峙辩驳个清楚，谁管那些什么颜面，他们自己都不要脸了，还给他们留脸了，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还当中国跟几十年前那样在打抗日战争啊。
　　许一流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偏过头来笑着打量他。冯少凌难得见她的表情里没有那种异样的揶揄，有的反倒是一种温和的笑意，看得心里不大自在，竟然莫名有些害羞，偏过头去。
　　“你老看我干什么？”
　　“你长得帅我想多看你几眼都不行啊？”许一流伸手去掰他的下巴，“这么金贵，给我再看看？”
　　“别闹——”冯少凌扭着身子躲开她，“整天没个正形的。”
　　说着就把视线重新投到比赛场，戴小寒已经在泳池边做好准备了，只得裁判发令，瞬间入水。
　　这是冯少凌第一次看到戴小寒在比赛时候的样子，至少以前见面时候对方都是好好地穿着衣服的，别看戴小寒看上去人高马大有时候还笨呼呼的，一入水就跟蛟龙一样往前冲，游得飞快，一下子就跟后几名迅速拉开了差距，跟第二名并肩。
　　两人速度不相上下，看得冯少凌十分紧张。
　　游泳比赛就跟田径一样，几分钟就能分出胜负，不像他们打一局没个半小时搞不定，因此就多了很多缓冲和闲聊的时间，这会儿所有人眼睛都盯着场上，心脏都要不好了，生怕下一秒钟没盯住就被对方给领了先。
　　戴小寒后半程略略落后，但冲刺的时候劲头很猛，最终触台的时候超了第一的半个胳膊，成功摘金。
　　冯少凌跟许一流站起来叫好，他这会儿才发现，虽然许一流平时看上去对戴小寒总是拳打脚踢的，但至始至终都还是很关心的，至少他就没怎么看到过许一流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人的比赛。
　　大概这就是发小的力量吧。
　　不过许一流也没意料到冯少凌竟然对戴小寒的比赛这么真情实感，笑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丫了吧？这可不成啊，你俩相貌堂堂的，还是别想着搞基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冯少凌无语了，“你长这张嘴不去说相声可惜了。”
　　许一流不理他了，冲下去跟戴小寒隔着栏杆击掌，冯少凌跟戴小寒扯着胳膊撞了个肩，蹭了一身的水。
　　回去的路上许一流才跟冯少凌找着话题聊天。
　　她手上捏了朵不知道从哪里随便乱剪乱折回来的花，突然道：“小狗，你知道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从来都不跟输球了的人说下次努力，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冯少凌问。
　　“因为我总觉得说了下次努力之后，就像是嘲讽丫这次没努力一样，我只会说没有下次，必须得给我把场子找回来，”许一流道，“小狗，别人我不敢说，你我知道是一定做得到的。”
　　冯少凌莫名不太敢去看她的眼睛，许久才道。
　　“这是肯定的，我还欠你一个金牌呢。”

　　临走的最后一天，中国队总算是在韩国吃上了一次火锅。
　　用的是许一流自己带过来的火锅底料，全队的人都给聚过来了，在屋子里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个锅，全城红油滚滚地不停烫菜，只可惜这边没什么蔬菜，他们也不介意，毕竟吃了这么多天泡面，胃里都要泛酸了，光吃肉也是爽的。
　　冯少凌没什么心思大吃大喝，他还在想着金牌的事，毕竟下次全英赛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为了金牌，一定得加紧练习，不然真的在许一流面前实在是抬不起头了。
　　许一流压根不管他，自己吃得个肚儿圆，躺在地板上跟贾佳业要健胃消食片。
　　秦瑞实在受不了他们这幅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但是这次亚运会整体中国队成绩不错，也就任他们放肆闹一场了，脸上难得出现些笑意，都被火锅蒸腾的热气给遮掩过去了。
　　回程的路上在飞机上碰见段岭他们，对方很是郁闷羽毛球吃火锅竟然没叫他们。
　　“怎么说咱们都是姊妹队啊，有好吃的不带我们，也太不仗义了。”
　　“那下次奥运会我带底料你带肉，绝对让你吃个痛快。”许一流道。
　　“奥运会，那都哪年哪月了，”段岭一眼就看破她是在糊弄，“你就抠门吧你，吃火锅，吃火锅，我祝你回头拉肚子窜稀——”
　　“有没有素质啊段岭，这公共场合呢你就屎尿屁，你这人就是这么带新人的吗——”
　　段岭压根不理她，哼着小曲儿就走了。
　　彭先明看出了一路上冯少凌的心事重重，知道他还记着输球那事呢，于是道：“别操那份心啦，全英赛也快到了，有的是你出场的机会，有那心思不如多看几场比赛，琢磨琢磨对手的套路，不然上场又完蛋——”
　　冯少凌这才回过神来，掏出手机看赛事，聚精会神的样子彭先明也不好骚扰他了，只能去找其他人聊天。
　　一路回到了基地，冯少凌的眼珠子动都没动一下的，这份毅力实在是有点吓人。
　　贾佳业是见过这种路数的执着的，别的不说，许一流就是一个，当初刚从伦敦回来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半个月才缓过劲儿来，她都差点给她打120了，不然真以为人魔怔了。
　　于是也不管，知道冯少凌这也算是铁了心要磨炼技术了，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像他们这种死倔死倔的性子，估计真要开窍就得输几场球，不然什么话都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