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25、新年快乐

　　今年许家的新年活动被冰灾给弄老实了，虽然说往年里面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但总归是能够多给大家找点乐子的。
　　只是今年全城基本停水停电的，根本就没什么事可做。
　　球打了一会儿，三人开始觉得无聊，各自坐在大榕树下面发呆，攒着雪球，扔来扔去。
　　“好无聊啊，”许一流道，“不然出去玩吧，戴小寒你不是有自行车吗？”
　　“且不论这大雪天我怎么骑自行车，一辆自行车载你们俩人吗？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最终三人还是在路边院子里跟人要了盒摔炮炸泥巴玩。
　　冯少凌不得不感慨是不是人跟傻瓜呆久了在一起真的会传染，至少现在他跟戴小寒一人一盒摔炮在花坛里玩得很起劲。
　　这么看来戴小寒实际也没平时表现出来的这么靠谱，至少在这些方面都还跟个小孩似的。
　　折腾到了下午临近日落，戴小寒也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许一流本来还打算问他年夜饭要不要过来顺带一起吃了的，戴小寒只是笑说今晚父母都在家，过年这种事还是不必搭伙了。
　　许一流也就没再管他。
　　一直到天黑也还是没来电，实在是把人搞得很窝火，姥爷郁闷地坐在火炉边上道：“看来今年是真的看不成春晚了。”
　　许一流十分无所谓，把冯少凌拉过来教他打扑克。
　　蜡烛的昏暗光照之下，所有人的面孔都变得朦朦胧胧。
　　至今为止冯少凌都仍然觉得这段日子的相处时间就跟做梦一样，不真实得可怕。
　　一直以来在他心目中，许一流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二货，可是自己就因为阴差阳错间的这么临门一脚，就闯进了她的生活里，她还一点意见都没有。
　　许一流身上那种旺盛的生命力是冯少凌在遇见她之前，在其他人身上所难以想象的。是她教会了自己那种态度的生活，那种态度的竞技，秉持着这种无法无天的样子还依旧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继续下去的方法。
　　那就是强，由内而外的彻底地变强。
　　只有强大到那个程度了，你才不会被那些规则所束缚。
　　因为你就是规则本身。
　　白天做的年夜饭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一家人来来回回吃了好几顿，终于到了晚上将近十点的时候，屋子里来电了。
　　冯少凌站在窗外，看见全城一片灯火通明。
　　他突然有了种终于重回文明社会的感觉。
　　“终于来了——”姥爷高兴道，“快看春晚，春晚——”
　　许一流的电话这时候也响了，终于充上了电，最后的那百分之几的电量得到了拯救。
　　冯少凌看她那副样子，肯定对面又是江源，顿时觉得没趣，充了游戏机开始跟着看春晚。
　　冯少凌其实没几次正儿八经地看过春晚，他这个年纪的小孩通常都会觉得这种东西土得掉渣，基本都是陪着家长到点打开电视听个响，更何况冯少凌家里两个长辈也是从来没这个习惯的，此刻跟一群老人家坐在一起，倒是有点兴致勃勃的样子。
　　语言类节目还算是可乐的，其他歌舞方面没什么东西，至少是冯少凌看不出来什么东西。国家队的演出早就过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其他人在做什么。
　　他转头看见许一流的房间门还是关着，有些不高兴。
　　“小牛大过年的在房间里关着门干什么，”姥爷道，“不会是处对象了吧，少凌，你认识吗？”
　　“啊？”冯少凌愣神，“应该不至于吧，没听说啊。”
　　冯少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她遮掩，大概是自私心作祟，总归不想让江源这么早就被提到家长这个层面来的。
　　更何况，江源自己都不着急，他操什么心啊。
　　正这么想着，手机突然响了，离零点还有半个小时。
　　冯少凌打开手机，赫然显示的是他妈的号码。
　　他想了想，还是走到床边，隔着玻璃往外面看一片雪白的景色，接通了电话。
　　“少凌，年夜饭吃了吗？”
　　“吃了，”冯少凌有些不自在道，“你跟爸呢？”
　　“我还在加班呢，”对面的母亲声音有点焦急，估计手头的事让她烦不胜烦，“你在你队友家还挺好的吧？别给人家添麻烦啊。”
　　“知道，”冯少凌道，“你记得吃饭啊，怎么说也是过年——”
　　“好的好的，你好好地在家呆着，别乱跑，红包打你卡上了，你记得看一下——”
　　“妈，新年——”
　　对面传来迅速冰冷的忙音。
　　冯少凌放下手机看了看通话界面，十五秒。
　　总是这样，每次当他试图展露出一点在自己家难得见到的温情的时候，母亲就是会这样，毫不留情地立即斩断他的一点点客套浪漫。
　　虽然医生的工作的确很辛苦，但冯少凌偶尔也还是想要点专属于家人之间的温暖的啊。
　　他叹了口气，许一流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吵架了？”他道，“不至于吧，大过年的。”
　　“谁说不是呢，”许一流一屁股坐在了他边上的藤椅上，抬头看外面的天，黑漆漆的，“出去玩？”
　　“马上就要倒数了。”冯少凌道。
　　“就是要倒数了才要出去啊，”许一流站了起来，去柜子里翻烟花，“不然过了零点还放炮，太扰民了。”
　　“行吧。”
　　冯少凌没有办法，只得依她。
　　许剑锋在火炉边上听到他们要出去，也想凑热闹，被李桑拦下来了：“孩子们去玩你捣什么乱，到时候也玩不痛快，你在家包饺子，没包好哪儿都不许去。”
　　冯少凌站在门口换鞋，见她这么说也是好笑，于是道：“阿姨，我放完上来帮您一起包，我擀皮很好的。”
　　李桑笑道：“那我就等你了，小冯真是乖，看上去跟许一流一样调皮捣蛋的，可是就是特别懂事，可见人不可貌相。”
　　“瞧你说的那话，”姥爷不乐意了，“小牛就是要这样凶一点才不会被欺负，少凌长大了肯定也是一个好小伙子，谁欺负牛牛你记得帮她啊，牛牛肯定也是帮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许一流不耐烦道，“说得跟我们在世界赛场上是在打群架似的，走了爸妈，姥姥姥爷，奶奶爷爷，提前说声新年快乐啊！早点睡！别守夜啦！”
　　众人应了，送他们两个出门。
　　冯少凌抱着一堆东西跟在许一流后面，真有种小弟的意思。
　　下楼之后戴小寒已经在楼下了，脚边堆着一摞大烟花，真跟不要钱似的。
　　“买了多少啊，”许一流惊讶道，“你爸妈也真是的，真许你这么霍霍，这一下子几秒钟的事，几千块就没了。”
　　“哪儿有这么夸张，”戴小寒笑，“不都是图个高兴嘛，一年也就这么一回，少凌玩个仙女棒？”
　　说着就用许一流的烟头点了根噼啪作响的仙女棒塞在少凌手里了，真把他当小孩一样哄，搞得他怪郁闷的。
　　“干嘛心情不好啊，”戴小寒注意到了许一流的脸色不佳，“我还当你跟江源肯定要煲电话粥煲到明天呢。”
　　“你别说我矫情啊，我就是觉得感情这事真古怪，虽然总感觉我们年龄也差不了多少，但我有时候就是觉得江源有点无法沟通。”
　　“这才多久啊，”戴小寒乐道，“你们沟通层面就已经出现问题了？”
　　说着又给冯少凌点了个长棍似的烟花，跟金箍棒一样，让他往天上指：“别对着人家窗户啊，到时候得挨骂，拿稳了——”
　　冯少凌一边握着那烟花，一边竖着耳朵听许一流的抱怨。
　　“你说从这个层面来看我算渣吗？”许一流用棉衣紧紧裹着自己，“我对江源其实没多深厚的感情，按理来说如果这样的话将心比心，他对我也没什么感情的话我俩就扯平了，但是偏偏我还是受不了他那副样子，我还是个蛮双标的人。”
　　“也就你愿意这么坦白了，”戴小寒道，“很多人双标都不自知的，其实很正常。但我倒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这人还是会自我反省的，出乎我的意料啊，小牛，不过谈恋爱这事儿嘛，还是不要太过于想是自己的问题，江源怎么你了，你说说呗？”
　　可是论及实际，要许一流说清楚江源到底哪里惹到她了，她也实在说不清楚。
　　江源原本就跟她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许一流打小就没什么太多的情感纠葛，对于爱情这方面的要求，严格又松散，多数人都没办法达到她的那种标准，也是因此，她倒是在这方面看得很开，真的喜欢就好好处，一般喜欢那就当做个玩意儿，差不多就行了。
　　但是江源不一样，江源直至现在在她心里，都还是卡在这两个分类中间游离的一种角色。
　　一方面，许一流希望他能够是那种满足自己标准的人，一方面的潜意识里，她隐约能够感觉到，江源注定不会是能够符合自己标准的人。
　　江源从小就在人堆里长大，打篮球的打小就个子高，长得还精神，自然身边少不了莺莺燕燕围着。许一流人生有两个原则，谈恋爱里玩音乐的不碰，打篮球的也不碰。她倒不是对自己的形象自卑，多数时候只是单纯觉得这种人肯定平时少不了吹捧，许一流自己本人就是被吹捧过来的，不过因为她是女孩，又因为平时性格跟大哥似的，就算有男的绕着她，也能被她一眼看穿企图。
　　但不得不说，同样的层次，很多男的就分不清楚好歹，许一流是在体校里混大的，这种人也都见多了，要不是因为她本身水平过硬，可能真的还会被糊弄过去，觉得人会几手技术就真的挺牛掰了。其实这些都是滤镜作祟，而江源，很明显的，从小就是套着这么层滤镜过来的，没吃过什么大亏，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这辈子基本没有特别主动去追求什么的时候。
　　许一流总寻思，他跟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在暗示，江源追她的时候其实也压根没费什么力气？
　　想到这里就一肚子火，她当时怎么就脑子抽抽答应他了呢？江源做了什么？不就是集训的时候顺便过来见上一面，要了个联系方式吗？这算什么啊？许一流啊许一流，你的一世英名，怎么就栽在这种吹口气一样的小动作上面了呢？太不矜持了。
　　但是虽然这么说，也不可能真的就立即把人给踹了不是，虽然江源思想觉悟上是差了点，但硬件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就当玩玩的话许一流还是可以勉强接受。
　　不过问题就出在许一流压根不是那种可以随便玩玩的人，她倒是从没跟人谈起过，不然肯定要把人惊掉大牙，许一流这厮外表看上去洒脱得很，也二缺得很，但实际上精神上面的追求远超常人。也是因此，对于择偶标准里面灵魂方面的契合远超其他。
　　而光是这点，江源大概永远都做不到。
　　但是现在这个阶段的许一流并没有意识到这部分的问题，她始终纠结于是不是自己的表达方式太过晦涩了，毕竟这年头的男的脑子一个比一个蠢，江源还是个不爱看书进行深度交流的主，别说他了，你要是去跟彭先明、段岭那些傻缺谈心，估计也只能换回一句“你丫有病吧”。
　　所以她才很苦恼。

　　冯少凌这是人生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的冲天炮这个东西。
　　刚开始还想着要偷听他们俩的谈话呢，结果手里的东西突然就一阵跟开枪一样的后坐力，差点没把他给吓趴下，那窜出去的烟火直接朝上，在天空中炸开了一个小型的细碎火树流星。
　　冯少凌刚想说些什么，那玩意儿又开始冲了，一下子折腾了二十几发，才终于结束，跟打仗似的，期间他还得十分紧张地调节角度，生怕不小心冲到了什么人或者屋子，一时间好不慌乱。
　　许一流聊完了心事心情好了不少，蹲下去一点都不带商量地就开始点鞭炮。
　　正好在00：00分炸响，把其余人吓得到处乱窜。
　　许一流哈哈大笑，打火机攥在手心里，一手搂着一个贴在耳朵边大喊：“新年快乐——”
　　戴小寒也贴着他们大喊，然后递了一个盒子塞到许一流盒子里：“生日快乐，牛牛——”
　　冯少凌跟许一流贴的极近，他的鼻尖几乎蹭到了对方冰冷的脸颊，他几乎是用压低的声音在许一流耳边嗫嚅着也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就算不快乐也没关系，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炮仗放了一半的时候许一流的电话突然响了，冯少凌生怕是江源打过来的，顿时有点不高兴，随即发现竟然是贾佳业他们。
　　他们现在还在春晚后场，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趁着一起给许一流打了个视频慰问一下南方冰灾的情况。
　　许一流毫不介意地就直接接了起来，对面立即被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阵仗给直接攻击，差点去了半条命。
　　“你现在是在叙利亚吗？”付悦翔大叫道，“怪热闹的，等一下，刚刚那是少凌吗？”
　　“不是吧——”段岭把手机抢了过去仔细端详，“真的假的，许一流你有没有道德啊未成年都下手——”
　　戴小寒的脑袋也凑了过来，拿着仙女棒在镜头面前跟他们打招呼：“新年快乐啊，贾队——”
　　“你们怎么凑到一块了？”贾佳业也无奈，“看样子供电已经恢复了，你们玩的挺开心啊？”
　　“非常开心！”许一流笑道，“节目表演得还好吧？十点多才来电，没机会瞻仰你们的英姿了——”
　　“很顺利，你没来真是可惜了，”付悦翔在镜头面前展示自己的大红包，“节目组还一人给我们一个大红包——”
　　“见者有份啊，”许一流道，“等你回来——”
　　付悦翔顿时有种被强盗盯上了的不安，速萎。
　　“到底怎么回事啊，”段岭还是对冯少凌竟然跟他们在一块这件事耿耿于怀，“怎么还把自己徒弟拐回家里过年了，图谋不轨啊，你这厮竟然还搞养成系——”
　　“嫉妒啊，告诉你，我们老许家18岁以上的不收——”
　　“冰灾交通瘫痪了，”戴小寒还是记得帮冯少凌解释，“少凌就顺便留在这过年了。”
　　“怪不得我说电话打不通呢，”付悦翔道，“少凌，微信点开收红包了，你们这几天都不在，秦队发了好多红包——”
　　“瞧你那守财奴的样儿，”许一流道，“回来之后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贾佳业还不忘正事：“别玩疯了忘记训练啊，估计交通过几天就恢复了，初五就要归队了，你们也好好准备着。”
　　“知道啦，贾队，”许一流笑嘻嘻地送了她个飞吻，“新年快乐，美女，祝你年年都能上春晚——”
　　“还是别了吧，”贾佳业无奈道，“怪费劲的——”
　　“拜拜，牛神，新年快乐！小寒也是新年快乐！少凌新年快乐！”
　　电话很快挂断了，估计那边也在急着回家。
　　许一流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底下身子去点地上的炮仗，一个一个跟炸药桶似的，但是效果绝佳，窜上天去的时候让冯少凌不得不感慨或许这就是人民币的力量。
　　许一流跟戴小寒十分有经验了，在烟花点燃的时候就不知道从哪里各掏出了一把伞，许一流迅速将冯少凌拉到伞下，才让他免遭噼里啪啦落下来的火药燃屑的袭击。
　　“其实放烟花还是得从外面看好看，”许一流道，“自己放这么大桶的，站下面屁都看不见，只能造福群众了。”
　　“群众大概也嫌烦，”戴小寒笑道，“一年到头三十最吵，少凌，新年要长高啊。”
　　“长得跟你一样高，”许一流道，“不过这小子还是蹿挺快的，刚来的时候还没我高呢，现在都快跟我一样了。”
　　“能不能别提这茬了。”冯少凌无语道。
　　二人哈哈大笑，新年总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