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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同江 ...

  •   马车上,唐岁见杨子聚把玩着腰间的令牌,一笑:“你们的任命下来了?”

      杨子聚点点头:“你出去之后没多久,圣旨便送到了客栈,我是监察御史,师兄是宣义郎,你是没看见那客栈里跪了一片人的感觉,吓得我腿都软了好不好。”

      晚上,三人到达了潭州边界,昏暗的天空,云厚重的像要压下来,下着蒙蒙细雨,车夫掀开帘子,看着闭眼假寐的三人:“公子,前面路太过泥泞,不太好走,您看咱们要不要换条路?”杨子聚顺着车夫掀开的帘子往外看了看,入目的是一片荒凉,远处的山隐在一片黑暗中,几块朽木横在路旁,旁边断了的树就像是被大风生生刮断,一条展臂宽的土路延伸到前面若隐若现的村庄里,此时正泥泞的一踩一脚泥巴,若是马车陷进去可就不好弄出来了,问道:“这里倒像是刚经过一场大雨,改道可以走哪里?”车夫为难的看着三人:“其实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选择走那条路的,那条是山路,一路无人不说还闹鬼。”

      杨子聚听见闹鬼两个字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他搓了搓手臂看向唐岁,唐岁和白戚对视一眼,跟车夫讲:“先别改道了,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下雨山路不见得会比泥巴路好走,前面不是有个村子吗,去那里投宿一晚,等明天早上好些再走。现在是几时了?”

      车夫抬头看了看天,又朝唐岁摇头:“这天气阴沉,看不出具体时辰,不过算算路程,现在应该是戌时五六刻,三位公子好生歇息,等到了村子我就叫你们。”说完就放下了帘子,用鞭子轻轻抽了马一下,马车便缓缓的动了起来。

      唐岁觉得有人在朝自己哭喊,朝自己诉说自己有多惨,而他却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想跑,那些人却一个又一个的朝他冲过去,尖叫着,诅咒着。

      唐岁猛的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已经有了汗水,而白戚正关切的看着自己,杨子聚睡的形象全无,白戚一只手托着他的身子不让他从座位上掉下去,唐岁朝白戚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觉得白戚实在太惨,出一趟门就像杨子聚的妈一样无微不至,又羡慕他们两个的感情这么好,自己若是能像杨子聚一样有一个白戚这样的好兄弟,这一辈子都值了。

      正当唐岁感慨之时,车夫掀开帘子:“公子,到了,不过我觉得这里好像不适合投宿。”

      唐岁示意白戚不必叫醒杨子聚,自己掀开帘子下了车,看见马车周围零零星星站着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就像久病未愈的一样,而更有甚者则盯着他们的马车若有所思。

      唐岁轻轻的走到一个老妇人旁边:“夫人我问一下,你们这里是刚下过大雨吗。”

      那老妇人哀怨的看着唐岁:“公子,我看着你不像是贫苦人家,我们这里,倒是没有下大雨,但是前几天突如其来的发了大水,昨天刚退下去,公子快些走吧。”

      唐岁刚想说话,就听见身后有人哀嚎一声,回头一看,见是杨子聚从马车上跳下来,却一脚踩在泥巴上,看着自己的衣服满眼心疼:“官府呢,发这么大的水,官府早该来了才对。”

      那老妇人看着杨子聚笑了笑:“什么官府啊,我们就是一小村子,怎么能劳烦官府来。”

      杨子聚皱眉:“这是哪里话,小村子就不是村子了吗,老百姓就不是人了吗?”

      那老妇人摆摆手:“公子快些走吧。”

      唐岁朝老夫人拱手一拜:“我们赶路许久,这周围只有这里一个村子,我们可以撑住,但是马儿也需要休息。”仿佛是印证唐岁的话一样,拉车的两匹马各自打了个响鼻。唐岁继续说:“不知村里可有旧房间,我们三人所求不多,一个挡雨的屋顶即可。”

      那妇人看着点头的杨子聚叹了口气:“你们把马车牵到我院子里吧,发了大水好在屋子还都没有冲走,给我留下了几间,你们就住在我儿子屋里吧。”

      唐岁朝车夫点了点头,车夫就牵着马跟在他们后面,老妇人絮絮叨叨的站在唐岁身边:“哪里有什么官府啊,都是自生自灭,就算朝廷上面知道了,赈灾的东西也不会到我们这里。”说完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杨子聚:“我的儿子……也这么大了。“说完看到唐岁疑惑的目光,释然的笑了笑,眼里却蒙上一层水光:“水来的时候不见了,没找到。”

      唐岁立马道歉,老夫人摆摆手示意他没事:“都是命,习惯了,我们这些人啊,就求着一生无波无澜,每天有的吃有的喝,饿不死,到了时间两腿一蹬,没病没灾的就走了,可世事哪儿有这么如意。”唐岁低头,不知道怎么反驳。

      老妇人把他们领到一个屋子面前指了指:“里面有个木板床,收拾收拾还能用,昨天水刚退下去,很多东西还是潮的,你们别介意。”

      唐岁想给老妇人一点银子,老妇人不要:“银子对我来说没用,我也守不住,要是真想给就给老身留点吃的吧。”

      唐岁心里不好意思,他们这一趟并没有带多少吃的,只好放下了一些干粮和糕点。

      老妇人给他们找来一床被子嘱咐他们:“你们最好留个人在马车那里,我看着东边老刘家他们在你们来的时候估计就盯上你们了。”

      白戚问:“大娘你们这儿叫什么啊,可还有别的地方受灾?”

      大娘想了想:“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反正这次水来的蹊跷,公子往前走的话,会有一个同江镇,我们这儿就一小村,也没有名字,原先过路的人就都跟着叫我们同江村。”

      白戚在老妇人走后问唐岁:“你怎么看?”

      唐岁摇摇头:“从房屋和树木的受损程度来看,这次水势不小,这里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在京城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先休息一晚,明天过镇的时候打听打听。对了白戚,多给马夫点银子,让他晚上看着点。”唐岁挺庆幸当时找了一个会点功夫的马夫。

      白戚点头,往院子里走去了。

      杨子聚哼着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小调,收拾着床铺:“哎哟你别说,这床还挺大,咱仨挤挤是够了,不过这上面的草都还是潮的,我看咱干脆把被子扑上面和衣而睡好了,听老婆婆说有人想偷咱东西,也省得起来抓人的时候还得现穿衣。”

      果不其然,半夜里唐岁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晃自己,白戚见唐岁睁开了眼,朝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又指了指外院,唐岁明白了,这是有人趁月黑风高,不干好事呢。

      他们两个没有叫醒杨子聚,偷偷的摸到外院,听着外面人压低声音的聊天。

      “咱这样真的好吗?这毕竟是在婆婆家里。”

      “有什么不好的,咱这里受了灾,官府都不来管我们,这三个人一看就非富即贵,又是京城来的,肯定不在乎这些东西,咱拿了分了还是帮他们干好事了。”

      “行,听老刘的,那些大人肯定不会跟咱们计较。”

      白戚扣扣耳朵,唐岁叹了口气,这种站在不管干什么都觉得别人理所应当的人最难对付了,要不是马车上有秦语让自己带给唐闻道的东西自己真是不想管这种事。

      唐岁往外面一站,外面有三四个人正站在马车前面,没看见唐岁,唐岁咳了几声:“各位……来赏月吗?”

      那几个人被唐岁吓了一跳,其中一个矮小的还坐到了地上,唐岁叹了口气,慢慢悠悠的走过去开口:“哟,还是个小孩,不在家跟着妈妈睡觉,跑这里来干嘛,没那个胆就不要来偷东西。”

      另一个人看了看四周也没看见别人,又见风吹过唐岁,唐岁身上的衣服摆来摆去,是个身形单薄的人,顿时心一横,拿起一旁的棍子就朝唐岁打了过去。

      唐岁也不躲,马夫一直从马车里猫着,见有人动手,便一掀帘子就从马车里面窜了过来,握住那人手里的棍子使劲一拽,那人便被拽的倒在了地上,然后马夫拿着棍子在其他几人的头上都轻轻敲了几下,站着的两个人也都吓的跪下了。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把里屋的人乱醒了,杨子聚手里举着板砖冲了出来,老妇人则是面色平静地举着一个油灯,慢慢的走出来,看见地上的几人,一脸无奈的说:“我就知道你们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要来,早早的便在屋里候着了,平常偷些邻里街坊的东西也就算了,竟然把心思打在这三位公子的头上。”

      小孩哭喊着跑过去:“婆婆!婆婆!我们错了,洪水把家里的粮食全都泡了,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其中一个人则狠狠地说:“就是!三位都是城里来的贵人!怎么会这么小气,我们不过是拿些吃食,他们大不了再买就是了,我们没了这些吃食可是会死的!”

      杨子聚一板砖呼了过去:“真会说话,还再买就是了,你给我们钱啊,你tnd是谁啊,我们还得供着你,我们三人就是个过路的,你偷东西还有理了,大水泡了粮食,怎么没见别的人家来?就你家没吃的啊?啊?小小孩子不干正事,就跟着大人偷东西,好生可笑。”

      那几人自知理亏,除了那个小孩抱着老妇人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三个大人都是梗着脖子不认错,白戚笑了笑:“没事,不认错也没事,明天把他们押到官府就好,反正同江镇离这里不远,我不介意捎他们一程。”

      一听要去官府,小孩哭的更厉害了,唐岁被小孩哭的有些心烦,便看向老妇人:“左右我们也没有丢东西,婆婆你看,怎么办?”

      老妇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四人,又抬头抱歉的朝唐岁说:“实在对不住公子,等天亮了,我们会把他们四个押到官府的。进来老身给你们泡杯茶吧。”

      进了门,老妇人把房门关上,朝三人跪了下去,杨子聚离老妇人最近,连忙托住老妇人:“婆婆你这是做甚!”老妇人低着头,执意要朝三人拜了一下:“老身别的能力没有,活了大半辈子了,看人还是看的挺准的,三位不会是什么普通人,这京城刚刚结束廷试,几位怕是准备回家探亲的考生吧。”

      唐岁点了点头,老妇人问道:“可有官职在身?”

      唐岁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老妇人接着又要拜,杨子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老妇人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我求求各位大人,虽不知大人是何官职,如果可以,我希望大人可以救救我们这村里一百多口人,有老有少,我们不知道别处有没有受灾,但就像刚才那个孩子所说的,家家户户都没有多少粮食了,人也冲走了不少,田也淹了,官府不是没来过,他们是来过没用啊,看了几眼就走了,大人救救我们吧。”

      杨子聚看向唐岁,唐岁皱眉:“什么叫看过几眼就走了?”

      老妇人摇摇头:“他们说要施粥,我们没有见到粥,他们说要盖房子,还从我们这里搜刮钱财,同江县虽然地方小,只有一个同江镇勉强算繁荣,但是我们也是人,县令是我们所谓的父母官,为什么不管我们。”

      唐岁和杨子聚默默记下了这些事情,白戚扶起了老妇人,老夫人依旧是神情悲戚,三人安慰了一下老妇人,前往同江镇。

      到了同江镇,才发现这里的情况不比之前那个村子好多少,唐岁眉头紧皱,在镇中到处走,越走心中的气越多,回到马车,他指着同江镇的镇门,压抑着怒火:“同江县的县令呢?那些官员都死绝了吗?这么多的受灾百姓,甚至有人横尸街头,就不怕瘟疫流行吗?京城竟是一丝消息都无!都是吃白饭的吗!”

      他跳到马车上面,杨子聚立马懂了他的意思,朝马夫说:“不回定州了,去县令府!”

      马夫一听,立即扬起鞭子:“驾!”

      唐岁看着路边倒着的人,握紧了拳头。

      远处一只鸿雁往天边飞去,乌云被风一吹,开始有了一丝缝隙,缝隙里透出一丝光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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