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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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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凡城见他一直望着那个小女生,问:“你认识?”
许似收回目光:“邻居。”
邻居?
他好像是听乔曼说过,许似对面搬来了一个女生,还半夜拿刀敲门吓唬过他们:“这就是那个拿刀敲你家门那个?”
“嗯。”
看不出来呀,这个扁瘦干巴的小丫头还是个狠人啊,李凡城在心里默默感叹。
陈觅本来是打算下午放学就来报案的,但是高三要求走读生也要上晚自习,耽误到了十点半才来。她主要是来举报昨天晚上有人跟踪她的事情,顺便查看一下贴在她家门口的电话号码。
但是负责她的那个姐姐说没有相应充足的证据,根本没办法立案。而那个电话号码,其实是胡海洋留给她的。胡海洋本想亲自要她的联系方式,但是碍于面子,就留了张便利贴给她。前几次她没打通,是因为他猜想到是她打过来的。后来,公安打过去,他就接了,将一切原委讲出来了。
没能解决问题,陈觅有些失望。正当她道谢后离开,想着下次怎么抓到证据时,看见站在门口的许似,愣了一下。
许似今天出去玩,穿了白T恤和黑色休闲长裤,手臂上还挂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此刻看起来,要比他那天在家时的打扮要成熟些。
陈觅看着他,不知该作如何反应。如果装作没看见,多少有些不礼貌,只是上前打招呼的话,他们也不过是认得,关系也没好到那种地步。
陈觅站在原地看着他高瘦的身影,想了想,决定地朝许似点点头示意。
许似站在远处,将她一切举动尽收眼底,觉得好笑,但确实符合她这个严肃的性格。
许似举报的犯人与陈觅来报案的人一致,之前接待陈觅的姐姐又将陈觅叫回来确认一下。
陈觅看着男人,一套黑色正装穿着整洁,此时手腕上多了一副银色的手铐。
“要是放在大街上,真看不出来是个坏东西。”姐姐说。
陈觅垂下眼眸,望着眼前那双锃亮的皮鞋说 :“东西烂掉会发黑发臭,人心烂掉还有身体,还可以穿衣服。”
警察姐姐一愣,没想到陈觅会说出这么尖刻的话。
她立即转移话题:“我听说,是你邻居报的案。”
陈觅望向一旁做笔录的许似。他坐在黑色的滑轮椅上,两只修长的手随意的扣住,搭在两腿之间。他将之前和今夜发生的事情都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十分谨慎,没有一丝遗漏,与他身上那股酒气完全不搭。
给他做笔录的那个警察大叔早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说:“你还没毕业了吧,小小年纪少喝点酒。”
实际上,许似也没怎么听清,之前喝的酒并不多,但他酒量不好,一点点就容易上头。没想到回家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做笔录反而头脑有些晕乎。
好在他思维十分清醒的,一本正经地对那位大叔说:“下次会注意的。”
笔录做完,警察大叔有事就先离开了,许似整个人也随即放松下来,脊背懒散地往后靠在椅背上休息。他天生外形条件优越,即使一副懒散的醉酒模样,在这个嘈杂的大厅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陈觅准备扭回头时,许似似想起什么一样,偏过首,两眼深深地望过来了。他那漆黑如墨汁般的双眸依旧光亮,还带着点不清醒的倦意。
陈觅觉得自己偷看被抓个正着,正有些心虚时,他突然伸长手臂,隔着短短的距离,将削瘦修长的手落在她椅子扶手上:“等,我。”
他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像是在讲一个他们两人才知道的悄悄话。
陈觅也望着他的眼睛,神经却敏锐地感应着落在她扶手上的那只修长的手。他的食指指尖在她的椅子扶手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像一串小小的火苗。即使离她裸露在外的手臂还有一些距离,她的皮肤仍能感觉他靠近的温度。
陈觅不得不承认,他就像旷野下仅有的一束花,独一无二,又过于吸引别人。
陈觅扭回头,不再与他相视。
恰时,李凡城从外面回来。
刚刚在许似做笔录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出去,现在回来,脸上却挂着严肃。
许似从陈觅那儿悄悄地收回手,问:“怎么了?”
“我爸从楼梯上摔下来,我得去趟医院。”
“严重吗?”
李凡城:“还不知道,我先去看看。”又说:“那你一个人行吗?”喝了酒,现在好像上头了。
许似点点头:“没事,我和我邻居一起回去。”
李凡城严肃的目光里透出一丝诧异,他瞧了眼一旁的陈觅,然后什么也没再说,就独自离开了。
陈觅和警察姐姐道了再见,就背起书包准备离开。许似抓准时机一般,陈觅还没站起来,他就起身在一旁等她。
陈觅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并排走出公安大门,站在路边等车,夜晚得冷风吹得许似得酒意散了几分。
路道上,灯光明亮,却没有多少人,与来之前的时候相比,荒凉不少。
“我打了车,一起回去吧。”许似说。
陈觅没抬头:“谢谢。”
许似低眸,看着那大大的书包和那小小的身体,他突然好奇:“你每天是要读很多书吗?”
陈觅这才抬头。路灯下的许似被灯光消磨了轮廓的清冷疏离,眉眼间的温柔在此时此刻被凸显的淋漓尽致。
她有些出神,而后冷静地反问:“你不用吗?”
许似笑了,勾着嘴角,连眼角也微微眯起来,他坦诚地说:“可能吧,我不喜欢课本。”
他的表情肆意,语气却不带一丝轻贱地自我嘲弄,只是在单纯地陈述一个事实。
陈觅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也不喜欢。”
她说得小声,但许似听见了。
在沉默中,许似打的车从路口行驶过来。
他打开后座的门独自坐了进去。随后,陈觅也抱着书包坐了进去。
车上开着音乐电台,许似有些嫌吵,但他一向不喜欢和别人讲自己的需求,也懒得开口,便合上眼小憩。陈觅抱着大书包坐在车内,难得有梳理内心的时间。她望着车窗外,想着自己刚刚说的那句“我也不喜欢”。
两人明明是同行,却各执一边,似乎互不关联。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以为两人之间有嫌隙,怕自己的电台吵到他们,便迅速地关了。
车内瞬间寂静一片,除了车外传来的嘈杂,几乎连每个人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楚。许似睁开眼,陈觅还保持着刚开始的动作,抱着包望着窗外,那落在书包上的手腕,瘦细地就像一折就断的枝条。
他想起多年前,她写的一首小诗:
他们
将鲸鱼筑在灰色的水泥里
将新绿的枝桠埋在深海中
我的身躯上长着吊桥的绳索
向上,碰不着云雾
向下,握不住水流
如果有一天
能够走出囚牢,剪断束缚
我想尝试
纵身一跃的滋味
我想那,决绝的从不是悬崖
而是曾徘徊在高处枯萎的双脚
微风卷起的,沉入河海
沉溺的人不喊救命
反而让岸边人放手
许似定睛看着那瘦小的身影。车行驶时,路过一盏盏路灯,灯光如掠影一般落在她的身上,时明时暗。
“陈觅。”他开口叫她。
陈觅应声,如同记忆中那般,她轻轻扭过头看他。
恰好车驶过一盏明亮的路灯,照亮她侧过来的脸,头顶毛绒般的碎发和明亮的眼。
他靠在车椅上,又是一副闲散少爷的模样,高贵地开口:“你这么瘦,不吃饭的吗?”
陈觅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出于礼貌回了一句:“吃的,很多。”
许似笑了,陈觅身上的笑点总是会莫名地戳中他。
“对了,今天我帮你抓了跟踪狂,你怎么谢我?”
陈觅想到早上的那一袋包子。
许似观察了她一番,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我不吃早餐,也不喜欢包子。”
可是除了早饭,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他。
许似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说:“我饿了,待会儿你陪去我吃饭吧。”
他的口气毋庸置疑,似乎她要说不去,就要生气了。
陈觅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许似见她一副为难的模样,心里腾起得逞的快意。
他们在街边的一个路边摊前下的车,许似轻车熟路地找了个空位置坐下,陈觅只好跟上坐在他对面。
几根钢管上摆上一张薄薄的木板,桌面油腻,摆着一桶透明包装的一次性筷子。
许似利落地点了一份辣炒粉,问陈觅要什么。
陈觅从没来这种地方,打量着周围三三两两光着膀子喝酒的男人和小闺蜜出来玩的女生,陈觅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和你一样吧。”她选不出来。
许似瞧了她一眼,对老板说:“两份辣炒粉。”
老板走后,许似不相信她,问:“你能吃辣?”
陈觅是不能吃的,但谢君喜欢,每次炒菜都喜欢在里面加点辣椒。但是陈觅根本就不明白辣也是分等级的,微辣,中辣,重辣。
她想了想说:“可以的。”
许似意味深长地笑着,不说话。
老板端上来的时候,许似先吃了一口。见他脸不红心不跳,陈觅也试着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嘴巴就像着火一般。
她捂着嘴巴,向来镇定的面孔像面具一般被撕开,眉眼鼻子皱在一起,整张脸“蹭”地一下子涨红。
许似将这整一幕都看在眼里,他既觉得有趣,又觉得她狼狈得有些可怜。
老板站在一旁觉得有些夸张,打趣说:“有这么辣吗?”
陈觅捂着嘴,无力反驳。
许似见她那个惨样,怕她会被辣哭,对老板说:“帮我拿瓶水吧。”
老板会意,从灶旁的塑料框里拿了一瓶矿泉水过来。
许似接过,拧开瓶盖给陈觅递过去。
陈觅接了水,立即含了一口。
“吐路边吧。”许似说。
周围没有垃圾桶,陈觅的道德羞耻心让她做不出吐在路边的事。她离开位置,找到路边的下水道,蹲在旁边,一遍遍漱口。
许似走到她旁边,两个人高度落差甚大。
她今天穿的还是那件鹅黄色的泡泡袖衬衫,牛仔蓝的短裤。此时蹲在路边,摊面的灯光落在发顶,毛茸茸的一圈,乖巧的很,像一只吃错东西,正在后悔的小狗。
陈觅漱了大半瓶矿泉水,才觉得口腔的温度降下来。
许似问:“怎么样了?”
她抬首。果然,两只眼的睫毛已经被无意间逼出来的眼泪沾湿,鼻尖冒汗,鼻子下面还有亮晶晶的东西。
许似微微皱眉:“你留鼻涕了。”
陈觅抬首,捂着鼻子刚站起来就来往他们的位置走,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擤完鼻涕。
许似坐回位置上,看着她已经恢复镇定后,狼狈的样子,有一丝丝好笑:“炒粉还吃吗?”
陈觅摇摇头,一本正经地撒谎:“我饱了。”
果然,她就是长在了他的笑点上。
许似一眼看穿她的谎话:“我让老板给你来碗清汤馄饨吧。”
陈觅想了想:“那也可以。”
馄饨果然更适合陈觅的口味,一口一口,很快就结束了。
陈觅抬头的时候,发现许似在等她,可他的炒粉还剩下一大半。
“你吃饱了?”她问。
“嗯。”
“你这样,在别的店里是要被罚款的。”
许似:“没办法,胃口小。”
说着,许似就起身去结账。
许似扫码的时候,老板正在炒菜还不忘瞧眼身旁的陈觅,打趣道:“你这朋友,不能吃辣还要点辣炒粉,我这可是真宗湖南辣椒啊!”
陈觅自知理亏,无言以对。
许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回去的时候,是许似打的车,陈觅觉得他是真的不差钱。
上车的时候,司机正在接电话,说中秋节回不回去过的事情。陈觅这才想起来还有四五天就要过节了。
司机挂了电话,觉得自己耽误了他们的时间,从副驾驶上的月饼礼盒里拿了两小盒月饼从前面递过去,说:“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们了,这个是人家刚送给我的,也不知道啥口味的,还挺好吃。”
陈觅本想拒绝的,可是司机师傅太热情了,许似便伸手接过扔她怀里。
司机见他们收下月饼,一边开车,一边笑眯眯地叮嘱:“那麻烦你们待会儿给我一个五星好评哈。”
陈觅没想到这月饼是用许似的五星好评作为交换的,一下子没忍住,抿着嘴轻笑。
回到小区,两人并排走到三楼。进门前,陈觅把月饼递给许似。
许似看了她手里的月饼:“你拿去吧,我不喜欢吃甜的。”
他不要,陈觅只好收回手,趁他开门的时候,突然问:“之前你说我们很有缘……”
许似扭过头,漆黑中望住她黑白分明的眼眸。
“你是不是认得我?”
许似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我没改名字前叫许幼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