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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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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似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半。
许是昨夜睡得太晚,醒来时,心脏突突的,跳动地厉害。他望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抬手落在胸口处一动不动,试图去感受那猛烈的跳动。
想起妈妈去世那天,他就是这样趴在她的胸口听心跳。
书上说,心脏停止跳动3分钟即可导致脑细胞的大量死亡,心脏停止跳动5分钟,即可以导致脑、心脏、肺脏等重要组织的细胞大面积死亡。
那天,他等了好久好久,从白天等到黑夜。
可他爱的人,再也没醒过来。
他坐起,不顾那突突跳动的心脏,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进了浴室。
热水从头顶淋下来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人通透的畅快。他的生活低迷颓唐,很多时候他就像满身泥浆,走的很累也不知道走去哪里,只有在热水淋头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丝丝清爽与慰藉。
他任热水兜头淋下来,过了许久才湿着头发出来了。
他依靠在沙发上,两条腿搭在茶几边缘,边擦着头发,边翻看手机。
十分钟前,方仁发了一条信息说新街那边刚开了一家台球俱乐部,问他晚上要不要出去玩。
他没心情,单手回了一个【不去】
方仁立即发送一个卖萌的表情包。
许似没眼看,正要关闭手机时,许正也发来的两条信息。
【今晚回来吃饭吧】
【爸不在】
许似看着那两行信息,有些犹豫,想了许久,发送了一个【好】。
出门的时候,他奇怪地发现对面门板上贴着一张办公便利贴,上面还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字迹利落干脆,像是常年写字的人。
他垂眸又看见门口有一些吸到一半就被捻灭的烟头,环顾一下四周,发现自己门口,也有着相似的烟蒂。
他忽地想起,昨晚那个女孩和他讲有人跟着自己的事情。
他上前本想将便利贴撕下,又觉得不妥当,便多看了几眼那串号码,在心里暗暗地背下来。
*
许家的房子在离市区的一片别墅区,打个车就要花六七十块,十分不方便。
许似进门的时候,客厅没人,他换了双鞋就去厨房,看见家里的阿姨正在炒菜。
阿姨是许似妈妈生许似的时候请的,因为一直以来都做得好,所以在许似妈妈去世之后,也没有辞退。
很多时候,许似看见阿姨做饭的背影,总能想到妈妈在世时的身影。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妈妈了。
他很想念她,却已经模糊了她的模样。
他站在厨房的门口,阿姨转身拿东西的时候瞥见他的身影,吓了一跳。可惊恐还没下去,欣喜就上脸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许似开口:“刚刚。”
阿姨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满眼透露着喜悦:“那你先去歇会儿,菜马上就好。”又说:“你哥在楼上。”
“好。”
许似又在厨房站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恰巧碰上了从楼上下来的许正,他手里新拿了一本《艺术的故事》,看见许似时,十分的高兴:“来啦。”
两人往客厅走。
“我闲着没事,就去你房间找了本书。”
许似闻言,看了眼许正手里的书,整洁的白色封面上,印着一幅美术作品,很正经的艺术类书籍。
“我现在已经不看了。”
许正一怔,虽然许似说的是事实,但是他总觉得许似还小,这么老成颓丧的语气不符合许似的年龄。
“那天在医院太着急了,没能好好聊聊。我今天叫你回来是想问问你以后的打算。”他说:“当初你要从一中转到六中,现在你也高三了,我想说你现在要不要转回去,毕竟六中教学,环境都没一中好。”
许似没说话,哥哥向来是关心他的,但他还没想过哥哥会考虑这么远。
“是他让你来问我的。”
许似的口气,谈不上冷淡,只是异常的平静。
许正摇摇头说:“不是。那天空茗来医院看学生,正好就聊到你了,她觉得你高一的时候成绩很好,不想你以后遗憾就让我来问问你。”
许似沉默了一会说:“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一如许正想象的,他被拒绝了。
许正看着眼前的人,当初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现在已经有了利落的轮廓线条,面容上既有与许彦军如出一辙的凌厉,眉眼又像极了黄音的温柔。
在许似很小的时候,黄音就去世了,许彦军忙于工作,而他作为哥哥常年在外地上学没能认真地关心过他,以至于许似小小年纪就有了强烈的自主意识。现在他长大了,对于自己的事情更有自己的想法。许正也不想亡羊补牢,去干涉他的想法。在这个本就人情冷淡的家里,再做一个令他讨厌的兄长。
他能做的,只是建议,决定权还是在许似的手里。
“好,我尊重你。”他又说:“不过,你要是改变主意,我也会很高兴的。”
许似点点头。
晚饭桌上,大多是许似爱吃的菜,他也吃了不少。许正还和他聊到了昨晚闯进他家里的那个女孩,说她一个人高烧去医院的事情,让他也注意身体健康,有事要打电话给他。
许似拿着筷子,想起那天他去医院送粥的时,那个女孩一个人靠在椅子上挂吊液。
“她叫陈觅?”
“对,空茗的学生。”
许似敛下眼睑,心里暗暗觉得有些神奇。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公交车站还站着不少人。许似坐在公交车里往车窗外看的时候,好像看见了陈觅,亮着绿莹莹的广告灯牌前,那张普通的脸,那身普通的装扮。
公交车在站牌前停下的时候,陈觅果然上车了,背着她的那只红色书包。小小个子,瞬间掩埋在汹涌的人群里。
许似坐在最后一排靠窗口,与陈觅同在一侧,他正好能够看见她侧脸,银色的眼镜框几乎要遮住半张脸,露出的嘴角平直,一副冷静淡漠的神色。
公交车过了几站后,陈觅终于坐了下来。
许似靠着椅背,从窗外收回目光,正好看见她望向窗外的神色,平静中一些落寞。
窗外,夜色深沉,路灯明亮。
陈觅静静地靠着窗口,一直以来的强效学习,压榨着她的时间,她好像也很少有这种坐在车上,放空自己的时间。
今天下午,她接了谢君的一个电话。谢君说自己出差还要再过几天才能回去,怕奶奶一个人在家里不方便,让她放学后去看看,顺便买点菜过去。
奶奶本想让她留下来住的,但是由于第二天早上没人送她上学,二中离一中又比较远,她就提前回来了。
这么多年,她的生活,她的时间,好像就在高强度的学习中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中消磨。
高三,青春的尾巴,也同样过的不痛不痒。
车在小区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停下来了,陈觅刚下车,许似就跟着下车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小区。
夏夜,蝉虫鸟叫,偶尔还有夜跑的人路过。
许似看着不远处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个子不高,走路却显得异常僵硬。
不知不觉走到了单元楼门口,许似刚打算进楼,前面的人就突然转过身。
楼外的路灯微微照进来,许似双手插着裤兜,低眸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她一脸凛然地看着他,好像把他当坏人了。
许似以为她有话要讲,可小人儿只是冷淡地看着他。许似没了耐心,撇过目光径直从她身旁路过。
女孩见他不是跟着自己的,也紧跟着上了楼梯。
许似迈步走在前面,觉得好笑。
走到二楼的楼梯道时,许似闻到了一股味道。
是烟味。
他突然想到早上在门口看见的烟头,脚步停了下来。
小人儿本想越过他上楼,却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她望过来。
许似淡淡地解释:“有人。”
黑暗中,两个人尽量减轻脚步的声响。
走到二楼往三楼的转梯口,陈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衣装整洁地男人站在她家门口,一面抽烟,一面将眼睛凑到猫眼往里看。
她僵直站在原地,望着那衣冠楚楚的陌生男人,一大堆汹涌而惨痛地记忆涌上来。
黑色皮鞋,浴室,煤气罐,火灾……
她觉得自己有一瞬间是麻木的,所有的情绪都被恐惧笼罩着。
许似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想着她之前拿刀夜敲他家门,一个人在医院挂吊液,那么镇定坚强,没想到这时候被吓得没了神。
本是有些轻视,后又想起一件久远的事情。
他垂眸,看见陈觅正僵硬地用指甲抠着手指。
想来,他烂泥般平静恶臭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的动荡了。
可这些动荡,好像都与她有关。
许似抬手握住那只像是要将自己的手抠出一个洞的手的手腕。
陈觅忽地抬眸,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眸,是她昨夜刚在梦里见过的那双。
“先离开。”
这个时候的陈觅很听话,跟着许似走出单元楼。因为担心被那个陌生男人发现,两人又找了一个远点的地方。
许似松开她的手,问:“昨天是他跟着你的?”
陈觅已经恢复了神色。
“不知道。”
许似看向女孩,她那张普通的面孔,又如往常般平静淡漠。他撇过目光,忽地想起早上门口的那张便利贴,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输了一串数字,然后亮给女孩看:“认识吗?”
陈觅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她手机里的通讯记录人没几个,但确实没有这个号码。
“要报警吗。”她说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许似看着她,说:“先去保安室。”
陈觅又沉默了。她面上镇定地看着他,身侧又偷偷拿指甲扣手。
“你能陪我吗?”她问。
女生的声音明显低了许多,那双向来没情绪的眼睛,此时润泽晶莹,隐忍着未爆发的恐惧。
许是他沉默太久,她又低下头,饱满的发顶有些黑色碎发从中间冒出,在路灯下呈现出营养不良地黄棕色。
毛茸茸的,有些可爱。
许似暗想,其实她也那么普通。
他开口说:“走吧。”
两人去了一趟保安室。
保安室的大爷听闻有这种事,便拿着警棍带着他们上楼,到三楼,却发现早已没人了。
大爷很遗憾,便说:“以后遇到这种事,赶紧打电话报警。最近外不安生,你一个女学生要注意安全呐。”
最后一句是对陈觅说的,然后又问许似:“你俩都是一中的学生?”
许似没否认。
“既然是同学嘛,那你们平时要多照顾照顾的,女娃娃一个人住不安全的。”
许似看了眼旁边做透明人的陈觅,应了声:“嗯。”
大爷又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留下他们两个站在走廊。
大爷一走,手电筒也带走了,走廊漆黑一片。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陈觅突然开口。
从昨天突然间闯进他里,到现在帮她抓坏人,她真的麻烦到他了。
许似看着她的脑袋,又是黑色的发顶。
她好像总喜欢低着头。
沉寂中,许似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眼看自己,然后问:“那天拿刀敲门的是你吧。”
他比她高出大半个脑袋,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下来,陈觅的心脏与呼吸瞬间停滞,下巴处带着皂香的温热让她浑身莫名有种触电的酥麻感,全身所有的知觉不由自主的汇集在那根手指触到的那片地方。
她抬眼看着那张倨傲清俊的少爷脸,黑色潋滟的眼眸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下意识撇过脸,回避那眼神:“我不是故意的。”
许似收回手,见她眼神已慌乱还假装镇定,不免勾起嘴角,挑眉:“那就是有意的。”
陈觅有些急了,皱着眉不说话。
许似瞧见了,却不予理睬:“回去吧,早点睡。”
说着,就自顾自地转身开门。
陈觅意识到自己被他耍弄了,心里有些窝火,但她向来不擅长与人争辩,便也从包里翻钥匙,正要开门的时候,她突然听见背对着的人叫她名字。
“陈觅。”
他的声音是好听的,低低的,又带有润泽的质感。
“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吗?”
陈觅茫然地抬起头,转身的时候,那人已经走进房间,留下挺拔劲瘦的背影。
这个时候的陈觅,还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