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此念万劫》Rin_K

2、拜福地

　　青白隐居之处名为千羽峰，此山地势不高，却极为隐蔽，终年为白雪云雾所覆，与她们昔日的练功之所十分相似。

　　要说为何能找到这处所在，也是机缘巧合。青白二人重逢后，在同行之路上遇见一位自称本地社神的仙人，实则正是百姓口中常说的“土地公”，管辖方圆五百里的大小土地。

　　千羽峰就在这范围内，但这座山常年为自然外物隐蔽，又极少有人来访，故而并没有修炼得道的山神在此镇守，这山中事务也就成了他的差事。

　　那土地公当日乍见小白，便匆匆现身，连声高呼着“恩人呐！”，一面跪地对着她磕了三个响头。

　　小青原想着是甚么山中妖物来犯，立时抄起匕首挡在小白身前。而后见此情况，不免奇道：“小老头儿，你们神和仙不是向来看不上妖类么，怎得还专程跑来给我姐姐磕头？”

　　土地公语气颇为激动：“哎呀，白娘子是小神全家的救命恩人，就是磕一百个头也不足表达感激之情啊！”

　　小白仔细地打量了那土地公一番，温和道：“老人家，可我并未见过您，您怕不是错认了。”

　　土地公连连摆手：“恩人的模样小神怎会忘记！况且您心善貌美，着实与其他妖类不同啊。”

　　小青见他这等小神对妖尚且有如此偏见，不禁拧了拧眉头，但也无妨，三界之事她早已不愿涉足，只想与姐姐相依相伴罢了。

　　思及此处，她眉眼温柔地看了看小白，又道：“那我姐姐如何有恩于你？”

　　土地公顿时陷入了回忆：“小神本是这一方的土地神，虽说是神，却位居末等，又是在这荒山野岭之地，无人供奉，日子过得甚苦。在千年之前，人们尚且知道敬神畏神，附近农户与猎户每逢初二便会带着祭品前来祭祀，而小神也就尽心竭力护着他们，并未有什么差错。”

　　见二人听得认真，土地公捋了捋胡子继续道：“可时光渐逝，一百年前，世间已是天翻地覆，人类的服饰和习惯变化甚大，也极少听信神鬼之说。那日，有一伙人驭马驱车而来，手中拿着铁制的长管子和鹅蛋大小的球，像是兵器，会射出速度极快，杀伤极强的的物什来，三两下就将我这地界毁得七七八八。恰逢那日，我赶赴天庭为仙君贺寿，一家老小尚在家中，又无自保之力。正是白娘子赶来此处与那伙人周旋，我才得以赶回保全家人性命啊！”

　　这一席话听得青白云里雾里，小青转头问道：“姐姐，一百年前你尚在塔底，怎会有这古怪事......”

　　小白茫然地摇了摇头，而二人忽然灵犀一动，对望一眼，遂问土地公道：“如您所见的白娘子，长成什么模样？”

　　“这......”土地公犹豫了片刻：“若是看面相，与您现在倒并无区别，但身着的是如今人们口中‘现代人’的服饰，且...并非女子，而是男子形态。小神虽法力低微，但仍属神位，能以气息识人，断断不是凭相貌就定论的，那人必是白娘子，绝不会错。”

　　瞧他说的笃定，小青心里也有了七八分揣测，想来是附在簪子上那缕残魂，在几经转世的途中不知是何原因地来到了这地方，也救了土地公一家子。他方才说，小白那时是男子，莫非......

　　胸中忽地掠过一阵抽痛，她忆起了修罗城中的银发少年，他那已被幽灵同化的身躯正在不断地向下坠落，落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渊。

　　“青儿......青儿？“

　　那少年的面容逐渐和眼前的小白重合，那双眼眸直直地凝视着她。

　　“我就在此处，你莫想太多。”

　　她竟晓得自己在想甚么，小青眼眶一热，冲她点了点头，面上却仍带着重逢那日的无尽委屈，叫小白不禁心生无限怜爱，只好将她揽进怀里好生地哄。

　　二人如此亲密无间，一旁的土地公竟全然被无视了，见此情境他轻咳了两声，叹道：“唉，都说生有三劫，依小神瞧，二位的路还长着呐。”

　　小青还在浅浅抽泣，小白敛起袖子替她擦着泪，又问：“不知土地公所言何意？”

　　土地公却道：“我法力微弱，修为更远不及二位，只知万物自有因果。终于始，始于终，个中奥秘还需二位自行找寻，不过么......”

　　他抬头望着云雾缭绕最浓郁的所在，用拐杖指了指那处：“白娘子既于我有恩，若不嫌弃，这千羽峰中有块洞天福地，可让二位居于此。我观娘子面色不佳，恰好也可静心休养。”

　　小白心想这土地公到底是个神仙，一眼就看出她面色不好。近来自己也时常感到体内真气流窜，浮动不安，进而便是身子绵软无力，运气不畅。

　　自己原本就因为一世情缘而失了千年功法，直至水漫金山也不过数百年。后又被镇在雷峰塔下，得小青相救方能脱逃，如今已再不是那个法力通天的大妖了，内息不稳至此，竟连自行调解都做不到，委实可笑。

　　这般想着，小白自嘲地笑了笑，却见小青担忧地望着自己。遂握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无事。”又向土地公作了个揖：“那便叨扰您一些时日了。”

　　说罢她揽住小青的腰，二人身影向那云雾之间腾空而去。

　　千羽峰虽不是高耸名山，却十分险峻，那福地位置也极为隐秘，二人在山中绕了一阵却遍寻不得。小白的气力已然不足。她不愿小青发觉，只提出要暂落一处稍作观望，小青点头答应。

　　甫一落地，小白立时觉得体内灵气激荡，起伏连连，不免捂住了胸口，双腿一软，便不受控制地向后面的百丈悬崖倒去。

　　小青原本走在前头四处观望查看，倏忽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禁大惊失色。她飞身跃起，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在半空处接住了小白。

　　可进而又发觉此处云雾最浓，视野全无，她焦急万分，只好抱着她随意落在了一处凸出的山隘上，望着怀里十分虚弱的那人，气道：“姐姐，你还要瞒我多久？”

　　小白出尘一般的清丽面庞已沾了许多汗珠，这些时日来每每气息不稳，她皆是兀自运功强行压下，从不肯道出其中煎熬。前几日，二人在杭州游山玩水时，她尚不觉得有如此辛苦，可到了这荒郊野岭，时刻屏息凝神，提防不测，倒教她耗费了不少心力。

　　此刻是再也支持不住，她勉强勾起唇，轻声道：“我原不想害你担心的，姐姐如今果然是不中用啦......”

　　小青听得这话，登时秀眉紧蹙：“不准你胡说！”说罢便运功将灵力聚在一掌中，贴在了小白的胸前，缓缓渡气给她。

　　手掌才触到小白身上，便感受到了她体内乱成一团的气息，小青不禁神色惊变。二人相处了这些时日，她竟丝毫没有发觉姐姐遭受了这般痛苦，一时懊恼不已。幸而二人所练功法同出一脉，小白身子里的数十股气息虽杂乱无章，她渡进去的那些却能与小白体内灵力相融。如此半个时辰过去，那痛楚倒是稍减了几分。

　　小青怕她窝在这里不舒服，遂闭眼默念口诀，化身为蛟形，身子层层盘起，将小白小心翼翼地搁在了中心的位置，就这样眼皮也不眨一下地守着她。

　　黄昏时分小白总算转醒，目视昏沉，片刻方才恢复，只见自己被围在巨大的青色躯体之间，周身还绕着一层护体灵光，温暖的感觉阵阵传来，令人无比心安。

　　她摸了摸那蛇身上映着黄昏微光的鳞片，唤道：“小青。”

　　小青数个时辰都守在这，自然知道她转醒了，原是急切地想问她感觉如何，却想起她瞒着自己这般重要的事，一时气恼，也不理她。撇开头望向天边日落，只装作没注意到。

　　小白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她孩子气时十分可爱，遂沿着蛟身爬上了去，张开双臂抱住那蛟首，仔细地看了看。

　　被她柔软的身子贴过来，又被这般盯着，弄得小青倒先不好意思起来。分明还在怄气，可又怕是自己面上沾了甚么脏东西，于是硬着头皮问道：“你看什么？”

　　小白轻柔地来回抚摸着她的头，口中还念着什么。

　　“我的青儿，长大了啊......”

　　听闻这话，小青有些恍惚。长大？她二人师承一脉，在这世间相伴千载，依人类口中所言都成老妖怪了，如何还有长大一说。她不明所以地吐了吐信子，疑惑地望着小白。

　　“那年我为救阿宣功力尽失，从化龙之境被打回蛇形，历经百年才得以重新变换形态。即便如此，真身也不过可达一巨蟒，受人类七情六欲所扰，再难精进，早已算不得人们眼中惊世骇俗的大妖，而你……”

　　她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青蛇身上的皮肤：“为救我出来，竟不惜耗费二十载去斗法海，还修炼成了这般蛟龙形态，我自是以你为傲的。”

　　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小青慌忙收了形态，将她揽进怀中：“姐姐，你若不喜欢，我以后都化人形就是，你千万别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