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你隔壁大院》空舒儿

73、破伤风2

　　孙浩浑身已经湿透，沾满了泥沙，对讲机中传出，“解放军405医院第二批急救已经到达。”
　　孙浩按了一下对讲按钮，冷静的回复了一句：“收到”。继续救援。

　　凌晨四点，空舒儿早已过了困劲儿，往副驾驶探着头，对急救科医生说：“老师，你先眯一会吧，我盯一会。”这时张绘也已经醒了，对空舒儿说：“我陪你。”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空舒儿凑到张绘的耳边，小声说：“我想透透气，车上太闷了。”
　　张绘拿起座位下的黑伞，递给空舒儿一把，打开了仓门。

　　空舒儿伸了个懒腰，将身上的外套裹了裹，“还真冷。”
　　张绘：“还没看过这个时间点的外面呢。”
　　空舒儿：“张绘，你看前面。”

　　前面，一行解放军平躺在地上，身上满是泥泞。
　　张绘：“我们往前走走。”
　　张绘走在前面，空舒儿紧跟在后面。

　　空舒儿看到，他们的腿上、胳膊上、手上、脸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被雨水泡过，泛白。
　　张绘：“看着真心疼啊，他们应该比我们俩都小。”
　　空舒儿：“我们去车上拿东西，帮他们简单处理一下。”
　　张绘：“好。”
　　她俩看到了远处，正在背着药箱帮官兵和百姓处理伤口的其他院医生们。

　　她俩回到急救车上，穿上雨衣，将药箱背上肩，走到熟睡的战士跟前，蹲下，用碘伏擦拭着伤口，动作很轻，极轻。

　　战士醒来，看到张绘，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医生。”
　　张绘一双眼睛温柔似水，轻声说：“弄疼你了？”
　　战士：“没。”
　　张绘把嗓音压地极低：“你赶紧睡会儿。太累了。”
　　战士：“我认识你，前几天来我们部队给我们体检过。”
　　张绘表情惊讶：“是吗？好巧。你们孙浩连长来了吗？”
　　战士：“来了。”战士指了指躺在另一头最边上的一个男人，张绘跟空舒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疲惫不堪，但睡得并不安稳。

　　张绘问战士：“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战士：“两天两夜。”
　　张绘：“辛苦了。”
　　战士：“没事。”
　　张绘将防水创可贴贴到处理完的伤口上，再次嘱咐：“赶紧再睡会儿吧。”
　　战士紧接着道了声“谢谢。”

　　张绘背着药箱，绕过空舒儿，走到另一个战士身旁，小声对空舒儿说：“你过去吧，孙浩那边。”
　　空舒儿：“还没轮到他。”
　　张绘觉得赌气的空舒儿十分搞笑，“随你。不过，舒儿你看，你一个我一个，轮到孙浩是我来处理。”
　　空舒儿：“不在乎。”
　　张绘无奈地摇摇头。

　　两人按照顺序给疲惫的战士们处理着，到了孙浩的位置，张绘隔了过去，走到了另一排战士身边，将孙浩留给了空舒儿。

　　空舒儿从医药箱中拿出新的碘伏棉签，蹲在孙浩身旁，像小时候一样，熟练地帮他擦拭伤口，空舒儿熟悉他的每一寸皮肤。小腿外侧，一处伤口很深，空舒儿手中的面前刚碰上去，孙浩的身体下意识地一躲，随即口中喊着：“王洋，这孩子手里有枪，赶紧躲开。”空舒儿赶紧将手中的棉签拿开，待孙浩平静，有继续擦拭着。

　　睡梦中的孙浩，在痛感的刺激下，潜意识再次被激发，“王洋，你醒醒，王洋，我们一起回家，嫂子和孩子还在等你，你挺住，兄弟，兄弟……”猛然间，孙浩睁开了眼，额头鬓角上的冷汗混着雨水，已分不清。

　　他看到蹲在旁边的空舒儿，坐起，将她一把抱在怀里，“舒儿，我想你了。我错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幸亏有雨水，眼角的泪才没有被发现。

　　孙浩将空舒儿抱得很紧很紧，怕一松手空舒儿就会跑掉，可当初走的明明是他自己，空舒儿才是被抛弃的。

　　空舒儿：“你腿上的伤口很深，我判断是钉子扎得，一会儿你跟我上车，让张绘给你打一针破伤风。”
　　孙浩还在紧紧抱着空舒儿，声音沙哑：“好。”

　　空舒儿：“你把我放开下，我帮你处理一下其他伤口。”
　　孙浩还是不放。
　　空舒儿：“给你处理完了，我还得去处理别的人，你放开我一下。”
　　孙浩这才松开手。

　　两人一言不发，一个忍着痛，一个心疼着，一个后悔着，一个怨恨着。

　　许久，张绘走到空舒儿身后，“前面的战士我都处理完了，其他的有别的医院的医生在处理。”
　　空舒儿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换我们的急救车也该来了，我们走吧。”
　　站着的张绘伸手拉了空舒儿一把，空舒儿站起身。

　　孙浩双眼布满血丝，目光冷静，像是被训练地很好，喜怒不形于色。

　　空舒儿故意转头不看孙浩，对着张绘说：“他右侧小腿处有一条很深的伤口，像是被钉子扎了进去。”
　　张绘：“好。交给我。”
　　张绘刚说完，空舒儿背着医药箱走开了，但是她并没有上车，而是站在了离车不远的地方。

　　张绘声音依旧温柔，对孙浩说：“你跟我过来一下吧。”
　　孙浩：“好。”
　　孙浩脏手撑地，动作标准地站起，紧跟在张绘后面，行走流程，根本不像伤过的样子。

　　急救车上，张绘站在配药台前，孙浩坐在皮质长椅上，将车窗前刚刚盖住窗户的蓝窗帘拉开一条缝隙，看着站在雨中的空舒儿。

　　空舒儿拿着手机，刷着无聊的各种博主的分享，表面看似淡入清水，胸中已经激浪拍岸。

　　张绘拿着一支细小针管走到孙浩身边，孙浩礼貌的点了一下头。
　　张绘：“之前打过破伤风针吗？”
　　孙浩：“打过。”
　　张绘：“过敏吗？”
　　孙浩：“不过敏。”
　　张绘：“把胳膊伸过来。”
　　孙浩伸过泡得发白的胳膊，继续将头转向窗外。

　　张绘消完毒，“皮试，疼一会儿，忍着点。”
　　孙浩：“嗯。”
　　针缓缓平角刺入，药水缓缓注射进去，鼓起一个皮丘，孙浩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就像这一针打在别人身上，跟小时候的他，判若两人。张绘看了一眼时间，“20分钟。”
　　孙浩：“谢谢。”他继续看着窗外。

　　空舒儿可能站的时间太长，蹲在了地上，还继续刷着手机。

　　一条题目吸引了她，《枕边人是昔日苏国的维和战士》。

　　内容：
　　我和老公谈恋爱的时候，就像个小迷妹，每天缠着他给我讲他当兵的事情。
　　我：“你为什么会去当兵？”
　　老公：“男人嘛，就想玩玩枪。”
　　我：“你为什么去维和？”
　　老公：“作为一名军人，没有上过战场总觉得有些遗憾。”
　　我：“你不怕死？”
　　老公：“当时没想那么多，觉得挺安全的。”
　　我：“那去了之后呢？”
　　老公：“我去。真起冲突了，两名战友牺牲了。也有子弹从头顶飞过，如果真到自己头上，那就为国捐躯了呗，就更没啥可想的了。”
　　我：“你去之前怎么说服爸妈的？”
　　老公：“临走前最后一天才说，就说是部队安排的。”
　　我：“实际是你自己报名的。”
　　老公：“对。”

　　老公：“好来了解到爸妈那段时间，很关注国际新闻，尤其是苏国打仗了，和维和部队起了冲突，心里很是着急。但是爸妈找不到我，只能等我打电话报平安。”
　　我：“军人的家属真伟大，如果当初我认识你，也不能接收和你这样异国分离，可能不会跟你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了，也绝不允许你去维和……”

　　他改变了我对军人的刻板印象，以前觉得他们大无畏，视死如归，但其实他们也是平凡人，也怕伤也怕痛，也会害怕，也会恐惧，只是职责所在，不能退缩。

　　处在和平年代，大家都觉得战争离我们太远。去维和的战士从一开始抱着轻松的、长见识的心态去的。到发生冲突时，看到身边的战友倒下，才真正感到害怕和惊慌，这是在国内无数演戏中，都不会有的真情实感。最后调整心态，继续执行任务。

　　镜头下的苏国，深陷战乱之中，当地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居无定所，更别提教育了，整个民族都看不到未来。而我们在国内，国泰民安，衣食无忧。相比之下，我们太幸福了。

　　但是，身在幸福之中的我也常常陷入到忧虑中，忧虑学区房，忧虑孩子的教育，忧虑工作，忧虑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一直都觉得我老公活得特别通透，这或许跟他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想到就会去做，不会左顾右盼，犹豫不决；做了的事情就不会后悔，觉得人生本来就没有尽善尽美的，做自己就好了。生老病死也看得很开，尽人事听天命！珍惜当下，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相比于我的过度焦虑，他对当下更加满意，对未来更有信心。

　　在一起三年多，他是我心中的超级英雄。我崇拜他像个英雄，他宠爱我像个孩子。

　　往后余生，我们共同努力，创造属于我们的美好未来。

　　文章毕。（小红书 《枕边人是昔日的苏丹维和战士》 作者：语yu）

　　空舒儿看完，点了一下右下角的小星星，收藏。

　　她站起身，转头望向急救车，她不知道，车窗被孙浩拉开了一条缝隙，两人四目相对。

　　20分钟到了，张绘拿起孙浩的手臂看了看，皮丘没有多大变化。

　　张绘：“脱下一边裤子，侧坐过来。”
　　孙浩解开腰带，稍稍脱下一侧裤子，身体重心偏向另一侧。张绘拿着灌满药水的注射器，蹲在地上。

　　张绘：“进针疼一下。”
　　孙浩：“嗯。”

　　张绘缓缓推着药水，另一只手手指划拨着旁边的皮肤。
　　张绘：“这几年舒儿过得很不好。”
　　孙浩：“嗯。”
　　张绘抬头看了看眼睛依旧望着外面的孙浩。

　　张绘：“你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孙浩：“不知道。等洪水退了。”
　　张绘：“哦。”
　　药水推完，张绘拔出针头，用干棉球抵住针眼儿，“按压一会儿。”
　　孙浩手指按压上去，“嗯。”

　　凌晨五点，空舒儿依旧在车外站着，湿透的身子，在细雨中有些冷，不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抱紧自己。

　　孙浩站起身，将腰带扣紧，感觉到打针侧整条腿在疼，似想起了小时候，嘴角上扬了一下。

　　纵身下车，走到空舒儿身边。
　　孙浩：“冷了吧！”
　　空舒儿没有理会他，转身小跑上车，坐在了孙浩坐过的那个长椅上，拉上了窗帘，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也再也看不到外面。

　　接班的本院急救车来了，空舒儿他们的这一辆交完班，便开走了。

　　孙浩一直站在原处，看着看不见空舒儿的车，远去。

　　孙浩从裤子兜中拿出手机，想给空舒儿发条微信，可被水泡过后，怎么也开不开机，将手机在掌心敲打了两下，无济于事，又放回了兜里。

　　车已经看不见了，孙浩刚抬腿想往休息区走，酸胀痛感从针眼儿处窜到整条腿上，心想：这比钉子扎了还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