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你隔壁大院》空舒儿

6、初见

　　又是盛夏，蝉鸣声刺破每一团炎热的空气，叫得人心烦意乱，但乔迁的喜悦，早已压过了这心烦。
　　空舒儿他们家是镇上第一个搬到市里的，令大家羡慕不已，妈妈也露出了些许的优越感。

　　旧房子里的东西，绝大部分被妈妈留在了原处，所以一辆小面包车就将全部要带走的东西运输完了，姑姑和姑父来帮着搬，好奇的邻居也跟过来，想看看市里的楼房。

　　新房刚刚装修好，那时的装修材料还没有现在这么环保，即使屋子已经通风一段时间了，还是有刺鼻的气味，那个时候也许是空舒儿的呼吸系统和中枢系统还没有发育到十分成熟，也可能是她的呼吸道和中枢神经太幼稚敏感，咳嗽一声连着一声，喘气都有些困难，头也晕晕的，蒙蒙地痛。

　　是啊，从来没有经历过肮脏的内脏，去哪里建立强大的免疫防御呢？脆弱是必然的。

　　空舒儿：“妈妈，妈妈，我喘不上气来，妈妈，妈妈，我头疼。”
　　妈妈在招呼跟着来的亲戚和邻居们，不耐烦地说：“我们都没事，怎么就你事儿这么多，别添乱，一边玩去。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空舒儿又跑去找奶奶。
　　空舒儿：“奶奶，奶奶，我喘不上气来，我头疼。”
　　奶奶正在忙着给客人们倒水，把她拨拉到一边，“舒儿，自己玩会儿，懂事啊。”

　　大家聊着天，声音高低起伏，还不时哈哈大笑几声，满脸洋溢着喜悦。

　　空舒儿不去求救了，自己玩了起来，这个屋转转，那个屋转转，用小手摸着墙上的壁纸，精致的小花，如浮雕般凸起，丝丝线条，清晰细腻，混在白色的大背景中，丝毫淹没不住它的灵气，像活在墙上一样。

　　镇上都是灰乎乎的水泥地，哪见过这么光滑的地板砖，就像踩在冰凌上，空舒儿走路不敢抬脚，怕被滑到。

　　舒儿又脱了鞋，爬上床，躺下。身体一下子陷了进去，又被身下的无数根弹簧弹了上去，这就是席梦思吧。她心里笑着，嘴上也挂着甜甜的笑。

　　自己玩着玩着就感觉到了无聊，偷偷下了楼，正午时分，大家都在午睡，外面的阳光毒辣，炙烤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此时的空舒儿，就像是烧烤架上的一只拔光毛的小鸟，不用翻面，就能被烤得焦熟。这样严酷的天气，楼下、路上、街上空无一人，但丝毫没有打退她的好奇心。

　　90年代的小区，大部分都是这样设计的，两栋楼之间，是两排矮矮的小仓房，新小区，入住率还不高，小仓房好多都没有上锁，有几个大敞着门，空舒儿试探地走进去，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但还是有一股发霉的潮湿气味，奇怪的是，这里非常凉快，跟外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空舒儿沿着小仓房走，走到了另一侧，地上堆满了装修垃圾，她虽然很小心地安放着每一步的小脚，但还是被玻璃划伤了，左侧脚踝处，细细地一条伤口，鲜红的血渗出，成了细细的一条红色，她察觉出了疼，低头看了看，没有理会，被好奇心驱动着，继续往前走。

　　空舒儿走到一个楼道口，阵阵凉风扑面而来，顿时整个人都通透了。迎着凉爽走过去，发现一楼东户大门敞开着，空舒儿站在门口张望了许久，确认里面没有人，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客厅里堆着石灰和沙子，地板砖铺了一半，还有一半整齐地叠放在地上，三个卧室还没有动工，厨房里都是包装完整的装修材料。

　　原来房子是这样装修的，空舒儿沉浸在好奇心被填补的喜悦中，突然发现一个小屋子紧闭着门，好奇心又被激起，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小手放在门把手上，迟迟不敢推开，心脏突突地跳，越来越快，害怕感也没有压住她的好奇心，一使劲，门开了。

　　里面有三个男生，初中生的样子，一个蹲在马桶盖上，一个站在马桶旁边，一个坐在门旁边的装修废料上。

　　站在马桶旁边的男生手里拿着注射器，正在往蹲在马桶盖上的男生手臂中注射药水。他们仨看到空舒儿，都愣住了。空舒儿也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拔腿就跑。他们三个紧追了过来，空舒儿用尽全身力气拼命跑着，脚的每一次落地，都会出现不止一条血痕，她顾不得了，内心只有恐惧，极其恐惧。

　　空舒儿低着头，看着脚下，朝着一个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方向跑着，只有这个方向可以跑，突然她撞进了一个小男孩怀里，旁边牵着他手的大人穿着军装，空舒儿看到这身军装，意识到，自己得救了。

　　“救命，救我，救我。”空舒儿急促地哭着。
　　“干什么呢？”穿军装的男人声音浑厚。

　　那三个男生，已跑得不见人影。
　　小男孩的双手，在空舒儿撞到他怀中的那一刻，已将她紧紧环抱住。
　　“没事了，小姑娘。”穿军装的男人说。
　　“谢谢叔叔。”空舒儿声音还在颤抖。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从小男孩怀中撤出。

　　“我们家就住在隔壁的军区大院，我中午也不睡觉，阳台玩的时候看到你被欺负，我就叫醒爸爸走小门过来救你了。”小男孩说。
　　“你脚受伤了，还在流着血，你疼不疼啊。”小男孩蹲下，用手轻轻碰了一下空舒儿的脚。
　　舒儿感觉到疼了，下意识地往后一撤，“一定很疼吧。”小男孩接着说。
　　“爸爸我们把她带到医务室包扎一下吧。”小男孩抬着头看着高大的爸爸说。

　　“不用了，谢谢，谢谢。我要赶快回家了。”空舒儿腼腆起来，往家跑着。
　　“我叫孙浩，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男孩喊道。
　　“空舒儿。”空舒儿头也没回，声音很小，不知道他听没听见，但是又希望他听见。
　　“你长得真好看。”孙浩喊道，这时空舒儿已经跑远。

　　空舒儿跑上楼，已经快两点了，家里的人们还围坐在茶几旁吃饭，聊天，说说笑笑。大人的世界，小孩子是看不懂的，空舒儿也永远不想看懂他们的世界。
　　空舒儿溜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妈妈和奶奶，以及所有的客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刚刚的离开。

　　空舒儿爬上窗台，望着外面，四楼的高度，足以清楚地看到刚才事情发生的地方，还能看清隔壁的部队大院，跟她住的小区只隔了一堵墙，墙的中间有一扇虚掩着的门。

　　孙浩，孙浩，孙浩……空舒儿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脑海里回忆着他的样子。

　　“不胖不瘦，比我高一点，皮肤跟我一样白皙，手比我大一点，手指很长，指甲旁长了倒刺，手背上有一道结了痂的划痕。脸是椭圆形的，下巴很尖，鼻子、嘴巴、耳朵没有什么特别的，总之很好看，大眼睛，双眼皮，眸子明亮清透，一眨一眨地，似会说话。是个充满灵气的人儿。”

　　空舒儿呢？标准的瓜子脸，樱桃嘴，柳叶眉，大眼睛，双眼皮，两条麻花辫高高地梳在头两侧。
　　从小，大人们就说，看这修长的手指和这细长的腿，绝对长高个儿，看这眉眼就能断定，是个美人胚子。

　　客人们陆续走了，客厅里一片狼籍，剩菜剩饭，油盘子油碗，地上的瓜子皮，桌上的烟头儿，看着都让人头疼，更别提收拾了。

　　空舒儿并没有告诉奶奶和妈妈中午发生的事情，她们已经累得睡着了，空舒儿知道，这个时候她多说一句话，都是不懂事了。

　　妈妈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妈妈辞去了镇上的工作，专心养胎。为了躲避计划生育，整天待在家里不敢出门。

　　妈妈害怕空舒儿出去乱说，所以也把她关在家里不准出门，只有奶奶每天早晨在固定的时间出门买菜。

　　空舒儿每天趴在房间的窗台上向外看。
　　妈妈和奶奶都以为她在看楼下小朋友玩游戏。
　　但是空舒儿在中午楼下没有小朋友的时间，还在看。

　　只有空舒儿自己知道，她在等那个小男孩的出现。
　　可从那一中午后，再也没有看到过他。

　　他稚嫩的胸膛，软软糯糯，给了舒儿足够的安全，他小小的双臂，已经能把舒儿抱得很紧很紧，空舒儿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1998年初，弟弟出生了，在市里最好的医院。

　　这一天，家里人都去医院接妈妈和弟弟，把空舒儿一个人反锁在家，嘱咐她不要碰煤气，不要碰电。
　　空舒儿知道即将有个小弟弟，发自内心的高兴，以后就有人跟她一起玩了。
　　还有就是，妈妈终于回家了，她跟妈妈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空舒儿打开防盗门里面的那个木门，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哼唱着：
　　“女儿：我爱我的家，弟弟爸爸妈妈，爱是不吵架，常常陪我玩耍。
　　妈妈：我爱我的家，儿子女儿我的他，爱就是忍耐，家庭所有繁杂。
　　爸爸：我爱我的家，儿子女儿我亲爱的她，爱就是付出，让家不缺乏。
　　合：让爱天天住你家，让爱天天驻我家，不分日夜，秋冬春夏，全心全意爱我们的家。
　　让爱天天住你家，让爱天天住我家，充满快乐，拥有平安，让爱永远驻我们的家。
　　女儿：我爱我的家，弟弟爸爸妈妈，爱是不嫉妒，弟弟要啥我有啥。
　　妈妈：我爱我的家，儿子女儿我的他，爱就是感谢，不记任何代价。
　　爸爸：我爱我的家，儿子女儿我亲爱的她，爱就是珍惜，时光和年华。
　　合：让爱天天住你家，让爱天天住我家，不分日夜，秋冬春夏，全心全意爱我们的家。
　　让爱天天住你家，让爱天天住我家，充满快乐，拥有平安，让爱永远住我们的家。
　　女儿：让爱永远住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