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家暴 ...

  •   过了些日子,妈妈带舒儿去了市里的商场,果真这里凉鞋的样式和质量都比集市上要好,她跟妈妈一眼就相中了一双淡蓝色的凉鞋,妈妈让空舒儿坐在她的腿上,将凉鞋套到她的小脚丫上,好看又合适。空舒儿穿着怎么也不肯脱下。
      妈妈:“等找爸爸那天再穿,现在穿了,那天就不新了。”
      空舒儿:“好。那跟新衣服放在一起。”
      妈妈微笑着摸了摸舒儿的头,“舒儿是最乖的。”

      回到家,空舒儿把凉鞋放到了大衣柜中,新衣服也叠得整整齐齐,等待着出发的那一天。

      她们买的8月3日晚上的票,那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路上都是积水,都没到妈妈小腿处。妈妈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舒儿,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包,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中走着。

      空舒儿不想让妈妈这么累,说:“妈妈,我要自己下来走。”
      妈妈:“这雨太大,水太深了,你自己走危险。”
      “不要,不要,我就是要自己下来走。”空舒儿用小手擦着妈妈脸上的雨水。
      妈妈:“好吧,你要紧紧拉住妈妈的手。”
      空舒儿:“嗯。”

      妈妈把伞撑到空舒儿这边,她们母女俩,在这雨中,还是格外地快乐。
      上了火车,妈妈看到空舒儿的小脚被沙粒和石子划伤磨破,心疼得抱起他,把冰凉的小脚丫放到了自己的怀里,舒儿睡着了。

      她们整整坐了一天一宿的火车,终于到了南京。
      爸爸早已经在火车站等她们,出站口,空舒儿比妈妈先看到的爸爸。
      “爸爸,爸爸……”空舒儿开心得就像一只百灵鸟,奔向爸爸。
      爸爸张开手臂,给了舒儿最宽广的胸膛。
      妈妈走过来,笑着说:“鬼机灵,鬼机灵的。”

      爸爸:“这次来了不少家属,公司派了一辆大巴车来的。等人齐,大家一起走。”
      妈妈:“好。舒儿,从你爸爸怀里赶紧下来吧,一身泥巴,把你爸爸衣服都踹脏了。”
      空舒儿:“就是不,就是不。”更加搂紧了爸爸的脖子。
      爸爸:“没事,我抱着吧。”爸爸顶着空舒儿的额头,亲着。

      大巴车上,同事看到空舒儿挂在爸爸身上,怎么也不肯下来。
      叔叔:“你就是舒儿吧,总听你爸爸提起,原来这么漂亮。”
      妈妈:“舒儿,谢谢叔叔。”
      空舒儿:“谢谢叔叔。”
      阿姨:“真喜欢这孩子,一直在笑!”
      妈妈:“她从小就爱笑,小傻妮儿。”
      空舒儿:“我才不傻,我精着呢!”
      她的话,逗笑了全车的人。

      大巴车到了港口,人们陆续下车了。
      “哇……妈妈,这就是大海吗?”空舒儿跳着脚说。
      一大片水,蓝得剔透,望去,看不出一丝丝杂质,远处海天相接,深蓝色与淡蓝色融合在一起,空舒儿爱上了这片美丽,爱上了这片干净纯洁。这里并不是没有肮脏,而是海太过宽广,将一切不美好全部包容,也使它们变得渺小。

      妈妈:“舒儿看,大轮船。”
      空舒儿:“我太高兴了,这比画上的大太多了。”
      爸爸看空舒儿跟个小疯子一样,她小嘴不停地说着话,开心地跑来跑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登上船,到了爸爸的房间。
      空舒儿:“妈妈,妈妈,赶紧给我换上新衣服。”
      妈妈:“我们俩都是一身泥,妈妈带你先去洗澡。”
      舒儿开心地答应着。

      空舒儿跟妈妈都换上了新裙子和新凉鞋,舒儿跑到爸爸面前,转着圈。
      空舒儿:“爸爸,你看我这个裙子好看吗?”
      爸爸:“好看,好看,我舒儿穿什么都好看。”
      舒儿拉着妈妈:“妈妈,你也转,你也转。”
      妈妈:“好好好。”
      妈妈笑着,转着,裙摆铺开,像油纸伞一样,舒儿也跟着转着,发出铜铃般的笑声,她的裙摆是一把小油纸伞。
      爸爸用相机记录下了这一刻,美好,甜蜜。

      空文斌带她们去了秦淮河、夫子庙、总统府、中山陵……拍了好多好多照片,他们说等舒儿长大了,再看这些,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临走前,爸爸给空舒儿买了一大堆零食,他们依依不舍。

      1996年的盛夏,空舒儿多想死在这一刻,这样她的整个人生都会写满幸福。

      三个月后,空文斌就休假回家了。

      寒冬腊月,空舒儿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吵架的声音,男人语调高亢,女人哭着嘶吼。
      她醒了,发现床上没有爸爸妈妈。
      空舒儿扯着嗓子喊着,“妈妈,爸爸,妈妈,爸爸……”,一声比一声大,没有人答应。
      外面厮打的声音越来越大,吓得她浑身颤抖,还没学会穿衣服的舒儿,将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塞进一条背带棉裤里,光着脚跑到门口,打开门。

      她看到了爸爸拽着妈妈的头发,正将妈妈的头往墙上撞,额头上已经有血在往下流。
      妈妈已经没有力气,头发凌乱,半躺在地上,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爸爸更生气了,一巴掌扇在了妈妈脸上,嘴角血瞬时淌出,妈妈也被扇倒在地。

      空舒儿“哇”的哭了,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抱住妈妈的头,“妈妈,妈妈”的喊着。
      爸爸在一旁喘着粗气,妈妈已经没有半点力气,虚弱地说:“舒儿,不怕,不怕,爸爸在跟妈妈做游戏,就是你玩得过家家。”

      空舒儿哭得越来越厉害,颤抖不停。

      妈妈用整个怀抱把舒儿裹起来,走进屋子,揽着她发抖的身子,哄她睡觉。
      爸爸在小院子里,抽了一根烟,没有进屋,骑自行车去了奶奶家。

      这一晚后,空舒儿一直高烧不退,迷迷糊糊怎么也睡不醒。
      妈妈完全不顾自己的遍体鳞伤,带着她去门诊看病,打了退烧针后,烧只是暂时退下了,不多会又烧起来了,还是高烧。

      后来妈妈又带她去医院,怎么也查不出病因,也不咳嗽也不流鼻涕,就是干发烧,医院只能输液先退烧,跟之前一样,烧退下去没一会儿就有起来了。

      就这样持续了两个星期。原来打针输液,空舒儿都是大哭大叫,伸胳膊弹腿的,三个大人才能按住她一个小孩儿,但是这次她目光呆滞,一句话不说,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任凭针头刺入她的身体,任凭多么苦的药片填进她嘴中。

      不知所措的妈妈,拜托邻居去通知奶奶,想想办法。
      奶奶百般打听,说村子里有过类似的发烧小孩,被神婆看好的。

      于是奶奶请了村子里的最好的神婆,带到了家里,她一看空舒儿的小手说,孩子是吓着了,吓掉魂了。奶奶连忙按照神婆说的,准备了东西,舒儿不知道神婆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神婆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有一个中年妇女在她身边一直做动作和说话。也是奇怪,在“叫魂”完的第二天,她就不发烧了。

      从这一夜后,空舒儿见到爸爸就躲,一句话不跟爸爸说,连爸爸讨好她的所有东西,不管她之前多么喜欢,她都没有碰过。空舒儿每天紧紧跟着妈妈,连奶奶都无法把她从妈妈身边拉走,后来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她去上班。

      空文斌休假时间到了,王芳抱着空舒儿,跟奶奶去车站送他。
      奶奶说:“舒儿,跟爸爸说再见。”空舒儿把头埋在妈妈的肩膀上,一句话不说,连看爸爸一眼都没有看。

      奶奶和妈妈,一直嘱咐着爸爸,妈妈说:“放心,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爸爸说要抱抱舒儿,她死活不让,车缓缓地开走,爸爸从窗户探出头跟她们挥手再见,空舒儿只是没有感情地静静地看着。

      那一夜爸爸为什么打妈妈,为什么往死里打妈妈。
      因为爸爸回村的时候,听到村民指着爷爷的脊梁说:“老空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就一个孙女,无后了,无后了,绝户了,绝户了。”
      爷爷指着爸爸骂着,多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像一根根针,刺破爸爸的心脏。

      父母是伟大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是我们文化一直所宣导的,经过两千多年一以贯之的宣导,孩子对父母的孝道就成了一种‘非如此不可’的教条。在这种教条之下,你的那些灰暗的感受将无处安放。(引自苏珊·福沃德 《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

      1997年,舒儿那年6岁,还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天真无邪,有着干干净净的心灵,还在相信着世间只有美好,痛苦是极其短暂的,即使有,也是存在正义的目的。就像所有6岁孩子一样,需要着爸爸妈妈的庇护、关心和爱。

      突然有一天,妈妈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起来,不再抱她。
      奶奶的关注也不在空舒儿身上了,而转移到妈妈的肚子上。
      她们不再抵着舒儿的额头亲亲,不再因为她的童言童语开怀大笑,不再因为她的一点点进步就喜上眉梢。

      空舒儿感觉到了不安,她时不时发着小脾气,妈妈和奶奶说:“舒儿,长大了,必须学着懂事。”
      空舒儿经常无精打采地自己一个人蹲在小院子里玩,妈妈和奶奶从她身旁走过,似乎全然不知。
      空舒儿有的时候无缘无故地大哭,妈妈总是置之不理,把她哭烦了,就严厉地呵斥一句:“闭嘴,再哭就打你了。”
      没有人在乎空舒儿在想什么,也没有人在乎空舒儿想要什么,他们都说让她懂事,可懂事是什么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