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你隔壁大院》空舒儿

23、文工团

　　2003年，六年级。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天气渐凉。开学。

　　星期六，吃完早饭，舒儿坐在书桌前，阳光和煦，斑斑点点，她正从书包中往外拿本子和笔，外面传来了悠扬而柔美的歌声。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支莲。”

　　空舒儿放下手中的本子和笔，快步走到窗前，探头张望窗外，“这是谁在唱？”

　　简洁明快的语言，回旋反复的音调，优美隽永的意境，清新悠扬的格调，好一幅美妙的画面。莲叶茂盛，双鲤鱼在碧波间调皮，一会儿东，一会儿南，一男子撑船，划破荷塘，忽见斑驳间一缕娇羞，莲叶深处是谁家的姑娘，忽，姑娘纤手掩面，含笑抛来一只莲，撞入男子心尖。

　　歌声转而凄婉，似相思，似埋怨。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支莲。”

　　音调转低，闻声涕泪，姑娘为何如此悲戚？良辰美景，行乐得时，莲间嬉戏，乱了芳心，似已成过往。男子甲胄，驰骋疆场，拿起这长.枪，就无法抱我的姑娘，若离开这战场，谁来保卫这大疆。日日夜夜盼君归，倦了相思，醉了流年，搁浅了岁月芳华，空留一片曾经的美好。

　　空舒儿回了回神，匆忙跑出了房间。一边换鞋，一边说：“妈妈，我出去一下，过一会回来。”
　　妈妈答应了。空舒儿打开防盗门，飞快地跑到楼下，寻着声音，找了过去。

　　公园里，是爱乐培训机构在组织表演，台下围满了人。空舒儿也站在最后，从人群的缝隙中，出神地看着。

　　班里的大部分同学都在这样的培训机构中学习特长，扬琴、古筝、小提琴、跆拳道、国画、毛笔字……，每到六一儿童节，他们都会穿着漂亮的衣服站在台上，光鲜亮丽。

　　孙浩也不例外，西装、领带、皮鞋，小小的他穿成大人的模样，沉浸在钢琴的黑白按键上。

　　每年，空舒儿都会坐在台下认真地看着，羡慕打心底里生出。

　　孙浩的妈妈在部队文工团工作，是一名优秀的舞蹈演员，从她手里排出来的军旅舞蹈作品，闻名中国。大大小小的奖项也拿了不少。孙浩妈妈常常说，她心目中最好的作品就数《映山红》了。

　　孙浩作为文艺工作者的孩子，怎能不会艺术。小时候他妈妈带他去文工团学跳舞，他跳了两天就不跳了，嫌太苦太累。

　　后来他妈妈发现，他总喜欢坐在练功房的钢琴前，阿姨欣喜，终于发现浩浩感兴趣的东西了，于是就请文工团的钢琴老师教他，后来文工团的老师教不了了，阿姨就请外面著名的钢琴老师教他。

　　有一天，大课间，操场上，孙浩跟空舒儿谈起学钢琴的事情，让舒儿捧腹大笑。

　　孙浩：“我当时就是觉得跳舞太累，总跑到钢琴前，坐在钢琴凳上偷懒。我妈看到这场景，高兴坏了，误以为我酷爱弹钢琴，于是就请来钢琴老师教我。哈哈。后来我也没有反抗，反正必须学一样，对比了一下，弹钢琴是最轻松的，我就服从了。”

　　孙浩：“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科学研究，说5岁是学习钢琴的最好时间，这个时候皮质细胞已大致分化完成，中枢神经系统已趋于成熟，肌肉的发育也更加完善，这都为学习钢琴提供了良好的生理条件。”

　　孙浩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就这样苦.逼地过上了学琴、练琴的生活，最痛苦的就是考级前，我的屁股就没从钢琴凳上移下来过，暗无天日啊。”

　　空舒儿和孙浩两人并排坐在看台的角落中，这是操场唯一一处隐蔽的地方，舒儿挽着孙浩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也有一个特长该多好啊。这样六一儿童节，也能站在璀璨的舞台上，穿着漂亮的衣服，收到羡慕的眼神。”

　　孙浩：“舒儿，你喜欢跳舞吗？”
　　空舒儿：“喜欢啊。我尤其喜欢民族舞，那种古典舞，舞姿轻灵似飞燕，身体软如絮，双臂柔若无骨，脚下步步生莲，如花间飞舞的蝴蝶，林间潺潺的流水，深山中的明月，小巷中的晨曦，荷叶间的圆露，让人如饮佳酿，醉得无法自抑。”

　　空舒儿滔滔不绝地说着，这场面在她脑中已出现过无数遍。

　　孙浩静静聆听，空舒儿继续说着：“每年春节联欢晚会，别人都等着看相声、小品，而我就等着看舞蹈，那些演员，饱含深情地舞动，美丽清雅，透露着傲世绝俗。我曾经求过妈妈，让我去学跳舞，可妈妈打了我。”

　　孙浩伸手擦了擦空舒儿脸颊上的泪水：“我给我妈说说，以后你去文工团，让她教你跳舞。”

　　空舒儿瞬间雨过天晴，眉角含笑：“真的吗？阿姨真的可以教我吗？”
　　孙浩：“只要你爸妈同意，就没有什么问题。”

　　空舒儿激动地在孙浩白嫩纤细的手上咬了一口，孙浩：“啊……，疼疼疼疼疼……”
　　空舒儿又梨花带雨：“嘻嘻，我确定，不是在做梦。”

　　孙浩一把拉过空舒儿的手，放在嘴边：“我要还回来。”
　　舒儿紧闭双眼，咬紧牙齿，但嘴角在狠狠上扬：“你轻一点。”
　　不料，一个吻轻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空舒儿睁开眼，看向他，抿嘴笑着，心中被这股春风吹得荡漾。

　　孙浩被她看得略带羞涩，眉眼间尽是怜爱与柔情，他把世间最美好的情，全都给了舒儿。

　　稚嫩的唇还不会说爱，仅此一刻的清纯，已勾走了舒儿的魂。

　　放学回家，空舒儿跟爸妈说了要跟孙浩妈妈学舞蹈的事情，免费教不花钱，在此她特别强调了不花钱。

　　爸爸妈妈答应了，但是前提是不能耽误学习，成绩一旦下滑，就不让再去学了。空舒儿欣喜地答应了。

　　第二天，空舒儿简直就是一路小跑到的学校，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孙浩。

　　果然，孙浩已经早早坐在座位上，空舒儿从后门偷偷溜进去，站在了他旁边，双手背后，笑着，漫山花儿开放，春色烂漫。

　　孙浩嘴角扬起，漾出好看的弧线，心与心的默契，在此刻疯狂生长。

　　此后，每天放学，空舒儿都会跟孙浩一起去文工团，孙浩在隔壁练琴，空舒儿在练功房学舞蹈。与文工团的姐姐们相比，舒儿略显笨拙，整个身体松懈、呆板、僵硬、不协调，有的时候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忍不住笑。

　　阿姨命文工团里一个小姐姐，从基本功将她教起。把上动作，擦地、蹲、划圆、小踢腿、跨掖蹲、腰、控制、压腿、下叉、大踢腿；把下动作，大踢腿、擦地、蹲、翻身、大跳、中跳、小跳、手位、身段、步、圆场步。

　　姐姐的每一句话空舒儿都记在了心里：要解决和克服自然形态，就必须保证把上练习的数量和质量，在此基础上增加把下动作的练习，锻炼表现力。

　　星期一到星期五两个小时，星期六日基本上整天待在练功房里。空舒儿也是用功，更多的是热爱，很快她肌肉的力量、身体的柔韧性、控制力和稳定性、协调性与灵活性都得到了很大的进步。

　　开始孙浩经常坐在练功房的钢琴凳上，呆呆地望着她，有的时候一望就是一小时，有的时候一望就是一整天。后来，孙浩耐不住这份无聊，跑出去跟院里的孩子们玩耍去了。不变的是，空舒儿每次练完都会去寻他，看到他，舒儿才能安心回家。

　　不久，阿姨看到了舒儿的进步，就让她跟着大家系统地排练，又一个困难摆在了舒儿的面前，缺乏音乐感，无法灵活运用手、眼、身、步表现风格韵律。镜子中，又出现了自己笨拙的姿态，她又忍不住笑着自己。

　　不知何时舒儿变得这样乐观，跟不上她就练，音乐感没有她就培养。大家都走了，练功房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就拉来孙浩给她钢琴伴奏，孙浩有的时候想出去玩，舒儿就假装生气，孙浩只好听话服从。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空舒儿爱上了文工团的练功房，沉浸在音乐的感情里，表达在每一个肢体动作上，在舞蹈中她体会着悲伤、愤怒、激情、痛苦、热烈、羞涩、离别、幸福和爱，找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这是一种宣泄、这是一场命运的救赎，让她心中的压抑得以释放，让她心中的美好得以绽放，她看到了远处的生活在笑着冲她招手，人间值得，未来可期。

　　为了给跳舞更多的时间，每个课间除了上厕所，空舒儿都坐在座位上写作业，为了减少复习的时间，她在路上回忆着每节课的知识点。

　　孙浩给了她了一张大院食堂的饭卡，又节省了回家吃晚饭的时间。

　　这段时间孙浩也是乖，每天练琴好几个小时，孙浩越是一脸痛苦，舒儿越是幸灾乐祸。

　　空舒儿：“好了，等你考级考过，我们俩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他冲舒儿撅了撅嘴，纤细修长的手指不停地在琴键上流动。

　　空舒儿崇拜地说：“你不用看琴键？”
　　孙浩故作神气：“那是！”
　　空舒儿：“考级有信心吗？”
　　孙浩：“没信心。”

　　舒儿环顾了一下四周，练功房里空无一人，连楼道里都没有脚步声。

　　她站在孙浩身边，昏暗的灯光下，轻轻欠身，稚嫩的唇瓣落在他俊朗的脸上，孙浩含笑，低头，吻过处泛滥着红晕，手指更猛烈地按动着琴键，如狂风暴雨般。

　　孙浩高呼：“我有信心考过钢琴九级。”

　　空舒儿看着他，他看着琴谱，大笑着，耀眼而美好。

　　孙浩果真没有让舒儿失望。

　　肯德基店里，空舒儿跟孙浩找了个位置坐下。
　　孙浩：“我要吃鳕鱼汉堡，老北京鸡肉卷，大份薯条，我再要一个巧克力圣代，你要点什么？”

　　空舒儿看着手中的钢琴九级证书，正出神，完全没有听见他刚在说什么。

　　姓名：孙浩，性别：男，出生年月：1992.08，报考专业：钢琴，级别：玖，成绩：通过。鲜红的中国音乐家协会音乐考级委员会的章子盖在上面，耀眼夺目。

　　空舒儿微笑着，眼里闪着亮光：“浩浩，你是我的骄傲。”
　　孙浩微抬了一下下巴，声音爽利：“喜欢，送你了。我那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级的你要不要。”
　　空舒儿伸手打了他胳膊一下：“浩浩，你讨厌。”

　　孙浩愣了一下，似乎嗅到了些甜蜜：“你叫我什么？”
　　空舒儿笑容绽开：“浩浩啊，浩浩，浩浩。”

　　孙浩邪恶而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我愿听，多喊几句。”

　　空舒儿害羞地瞥了他一样：“我要吃玉米、土豆泥、奥尔良鸡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