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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心头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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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饱了,空舒儿伸了个懒腰,瞬间化为人形。
“老头儿,老头儿。”她调皮地揪了揪老头的胡须,没有半点反应。空舒儿又用小手捏了捏他的脸,还是没有反应,“你在做什么美梦?”老头熟睡中,嘴角上扬,“难道是春花秋月,青梅过往”,空舒儿偷偷捂住嘴,嘻嘻一笑。
天界之大,无边无际,几步前,一面镜湖,映出一洛神般女子。
她的形影,翩然若惊飞的鸿雁,婉约若游动的蛟龙。容光焕发如秋日下的菊花,体态丰茂如春风中的青松。身材适中,高矮合度,肩窄如削,腰细如束,秀美的颈项露出白皙的皮肤。既不施脂,也不敷粉。头发披散,长眉弯曲细长,红唇鲜润,牙齿洁白,一双善于顾盼的闪亮眼睛,两个面颧下甜甜的酒窝。
空舒儿惊呼:“老头儿,老头儿,湖中有如此仙般女子,貌美让我这一女子都倾心。”
神仙微睁开双眼:“此女子乃你也,哈哈哈哈。”
空舒儿:“我?我才10岁,怎有如此身姿。”
忽然,湖中映出一男子,神清骨秀,气宇不凡,一双眼射着寒星。瞬间,画面一转,该男子被铁索吊于悬崖之上,衣衫破烂,沾着道道血痕,忽,一闪电直直劈下,瞬间他的胸口皮开肉绽,鲜血飞溅,全身青筋暴起,铁索被拉地几乎快要断裂。
许久他将头轻轻抬起,眉头紧锁,嘴唇干裂,脸上清晰地看到无数鞭痕,道道见血,新的旧的,交织成片,已全然分不清了。
“孙浩?是孙浩。”空舒儿疯了般地将手伸到水中,使劲去抓他。嘶喊着:“这是怎么了,孙浩?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凉凉地清水从拳头的缝隙中缓缓流出,一场空。
湖面随着水波,慢慢平静,画面消失。
空舒儿扯破了喉咙:“不,不要,不要。”
神仙站在了她的身后。
空舒儿:“这是不是孙浩?”
神仙:“是。”
空舒儿:“为什么?为什么要折磨他?”
神仙:“为了你?”
空舒儿:“为了我?”
神仙:“他在为你受苦。”
神仙:“你原本是我腰间的一块白玉,即使化为人形,也终归无心。他本是天界一将军,在凡间历劫。那年,我带你下凡,中秋游园会上游玩,你们初见,他便对你倾心。从此,你经常趁我睡着,偷偷到人间找他,你只是因为贪玩,每次都是待我唤你才肯回。他千方百计得知,你乃是我腰间白玉,便停了这一世,追上了天。求上神,下一世与你相伴。”
上神:“它本是石头,无灵性之物,不能进入世间轮回。”
将军一身甲胄,跪在地上:“求上神。求上神。”
上神:“有一种办法,可能要你性命,你可承受得住?”
将军:“承受得住,什么我都承受得住!”
上神:“三生崖上,将你铁索固定,光电劈于心尖,九千九百八十一下,流淌出的血,灌溉在这白玉之上,待它长出心,便可与你经一世相守。”
将军:“请上神成全。”
神仙将拂尘轻抚湖面,将军身下有一块洁白的玉,心尖血已沁入玉体。
医院里,重症监护室中,护士正拆着空舒儿身上插满的管子,医生拿着死亡通知单走了出去。
医生:“哪位是空舒儿的家属?”
爸爸:“我是她爸爸。”
医生:“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奶奶一下瘫软在地上,艰难地爬到病房的落地玻璃前,双手垂打着玻璃:“舒儿,奶奶知道你太苦了,奶奶知道你太疼了,你不想回来了是吗?舒儿,我的好舒儿,你是个好孩子,一点都不像你爸妈说的那样……”
姑姑跪在奶奶身边,从身后抱住奶奶:“娘,咱舒儿是好孩子。”
爸爸悲伤中还略带些怒色,接过医生手中的笔……
孙浩:“舒儿活了,舒儿活了,医生,舒儿没有死,你快看看,她没有死。”
心电监护仪上,出现了心脏跳动的波形。
护士:“医生,有心跳了。”
空舒儿虚弱地发出声音:“孙浩,孙浩,孙浩!”
护士:“有没有人叫孙浩,她在叫孙浩。”
孙浩疾步跑到病床边:“舒儿,我是浩浩,我是浩浩。”
空舒儿虚弱地说着:“胸口,胸口。心尖。”
外面的人,直直盯着病床上的舒儿。
空舒儿用扎着针的手,艰难地伸向孙浩外套上的拉锁,往下拉。孙浩轻轻拿下她的手,咬住拉链的头部,拉锁迅速滑下。空舒儿又往上拽他里面衣服的下边缘,孙浩一把掀起。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舒儿看见了。
胸口心尖处,有一个朱砂色的疤,空舒儿用苍白的小手轻柔地抚摸着,“还疼吗?”
孙浩哽咽着:“不疼,我从出生就有。”
空舒儿依旧虚弱无力:“你受苦了。”
孙浩黑色的眸子,早已形成一汪湖水:“舒儿,我没有保护好你。舒儿,以后你疼你就打我,咬我,我不怕疼。你不要自杀了。我不想让你死。”
空舒儿:“我不死了,今生陪着你。”
孙浩悲伤的脸上露出了丝丝笑意:“嗯。”
空舒儿:“你知道吗,我是你的心头血。”
孙浩:“知道,因为你疼,我会更疼。”
空舒儿转过了头,枕头已经湿透。
出院,空舒儿并没有回到市里的家,而是奶奶把她接回了农村。
妈妈带着弟弟看过她一次,爸爸偶尔来看看她。
晚上,空舒儿躺在奶奶的怀里:“奶奶,那天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我是一块白玉。”
奶奶慈祥地说:“舒儿就是一块洁白的玉。”转身下了床。从佛龛中拿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玉镯子,戴在了空舒儿的手上。
奶奶:“喜欢吗?”
空舒儿:“喜欢。”
奶奶:“这是咱们祖上传下来的,说这块玉曾经挂在天上神仙腰间,奶奶传给你。”
空舒儿抚摸着白玉:“奶奶,这玉有点涩,是不是没有人带过。”
奶奶:“是的,这玉谁也没带过。一直放在佛龛中。”
奶奶轻轻拍着舒儿的背说:“很久之前,有一个道士来到我们村子里,咱们老祖宗正背着锄头从地里往家走,道士在背后叫住他,说‘以后你们家会降生一个小女孩儿,出生那天,漫天飞雪,头上有一缕红发。’然后从腰间取下这白玉镯子,说‘请把这转交给她。’然后转身就不见了。后来老祖宗就将这个镯子传了一代又一代,咱们空家都没有见到雪天出生长有红发的女孩出生,这个故事就一代一代地往下传着。”
奶奶摸了摸空舒儿手腕上的镯子:“直到你出生,那天漫天飘雪,地上、房子上都是白色,看上去就跟这玉镯子一样白,当我从医生手里把你抱过来,看到你头上有一缕红头发,我当时就愣住了,都不敢相信,你就是这个玉镯子的主人。”
空舒儿听得出神,被子从身子上滑了下去也没有察觉,奶奶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只露出了她的小脑袋,继续说:“传到我们这一代,都觉得这个故事是假的,也就再也没有给下面的孩子讲过。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个白玉镯子给我舒儿,保佑我舒儿平平安安的,奶奶就知足了。”
空舒儿把头埋进奶奶怀里,听奶奶继续说:“本来想等你再长大点把它拿出来,怕你小,不会珍惜,再磕了碰了丢了。都说玉是有灵性的,能挡劫,舒儿也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奶奶现在给你,让它陪着你,但愿就不那么苦了。人养玉,玉养人,舒儿就不要摘了。”
奶奶看着佛龛,轻声说:“神仙啊,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我舒儿平平安安的,别让孩子这么苦了。”
村子里的夜,静谧温婉,天上神仙冲空舒儿笑着,舒儿小声说:“谢谢你,把我送回来。”
空舒儿没在学校的这些天,孙浩就像是丢了魂的躯壳,无精打采,上课看着舒儿空空的座位,下课坐在舒儿常常玩的地方,“舒儿,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孙浩有一次放学碰见空舒儿妈妈,跑上前问:“阿姨,舒儿什么时候回来上学啊。”
妈妈回答他:“快了,快了。”
孙浩想,这个“快了”是多久,没有舒儿的日子,怎么这么难熬。
在奶奶家住了一段时间,身体和心情都恢复地差不多了,爸爸把空舒儿接了回来。但舒儿还是不愿意说话,脸上还是没有半点血色,不是苍白,而是雪白的。
早上,梳洗好,换上干净的校服,背上沉甸甸的书包,上学去了。
临出门前,妈妈温柔了说了句:“舒儿,路上注意安全。”
空舒儿简单地回了句;“嗯。谢谢妈妈。”
孙浩从教室后门走进来,看到空舒儿坐在座位上,兴奋地像只小鸟,跳到空舒儿身边。“舒儿,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你了。”他拉着舒儿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手腕间那道长长的疤痕,“还疼吗?等我长大了,我带你逃离这个地方。”
空舒儿看着他,眸中充满了爱意:“不疼了,嗯,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孙浩顺着伤疤往上一看:“舒儿,你这个玉,我见过。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的了,但是我确定,我肯定见过。”
空舒儿温柔地看着他:“你当然见过,这是你用命换得的。”
孙浩不解,挠挠头,嘿嘿笑着。
从那天起,魏蓉蓉一直在躲着空舒儿,空舒儿就这样失去了人生中第一个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