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你隔壁大院》空舒儿

2、体检

　　空舒儿随便找了一根静脉，按了按，想：“弹性这么好，扎针的时候会不会打滑？”

　　准备好胶布，在穿刺部位上大约6cm处扎上止血带，以进针点为中心消毒，她心里默念着上课老师教的步骤。

　　“握紧拳头，进针的时候会有一点疼，忍一下啊。”空舒儿学着张绘说话的样子，感觉自己已经学到了张绘的精髓。然后又开始默背步骤，左手绷紧血管周围的皮肤，针尖斜面向上，大约20度刺进静脉，见回血后取真空试管连接采血针。

　　针刚刺破血管，回血顺畅，哇，如此顺利，她心中暗喜。

　　“叫什么名字？”空舒儿有模有样地学着张绘。
　　“孙浩。”他说。

　　“孙…浩…，孙浩？”空舒儿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嘴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
　　单听声音，她已经分辨不出了。

　　空气瞬间静止，空舒儿感觉到自己不能呼吸，心脏砰砰砰直跳。

　　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她面前这个筋肉紧实的男人就是孙浩？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下来，空舒儿已顾不得周围了，走到他右腿边，蹲下，使劲拉扯着他紧紧实实扎进作战靴里的裤腿，可她的手早已不听使唤。

　　空舒儿的举动吓坏了周围的人，更吓坏了张绘，“舒儿，你怎么了舒儿？”张绘试图拉起舒儿，但是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法拉动。

　　空舒儿哆哆嗦嗦地往上拽着他作战服的裤腿，看到了膝盖上的疤痕，瞬间崩溃，瘫坐在地上，无声地哭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

　　这条腿上已不止单单一条伤疤。

　　全屋子的人不管是军人还是医生，都看着她，张绘立刻站起，绕过桌子，飞快走到空舒儿的背后，设法挡住他们所有人的视线，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狼狈又丢人的样子。

　　孙浩拔下手臂上的针头，血顺着针眼儿沿着手臂流下来，他全然不顾，没有多余的情绪，始终保持着军人的那股英气和冷静，抱起地上的空舒儿，走出了医务楼。

　　舒儿在他怀里撕心裂肺地哭着，隔着迷彩服使劲咬着他的肩膀，他紧了紧抱着舒儿的手臂，一句话也没有说，仍往前走着。

　　孙浩走到了他们营里，脚步沉稳有力，抱着空舒儿走上三楼，楼道里的战士都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即使打了照面，也低着头匆匆走过去。

　　孙浩抱着空舒儿走进了一间贴着连长和指导员的房间里，把空舒儿放在他的床上，白色的床单平铺着，没有一丝皱褶，绿色的被子叠成豆腐块的形状，他解开迷彩服上绑得很紧的腰带，扔在枕头旁边，从抽屉中拿出一包抽纸，搬起书桌边上的制式椅子，放到床前，坐下，把整包纸巾塞到空舒儿手里，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四年前，无缘无故地消失，一切联系方式都断了，要不是空舒儿今天亲眼见到他，还以为他已经死了。空舒儿一直哭一直哭，她佩服自己，怎么这样能哭，再说四年的委屈是哭再久也发泄不完的。

　　孙浩坐在椅子上，两条腿分开，两个胳膊肘分别撑在两条腿上，静静地看着她哭，手里塞满了不知道被舒儿擦了鼻涕还是眼泪的纸，沉默着，一句解释都没有。

　　哭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空舒儿在孙浩的单人床上睡着了。当空舒儿醒来的时候，发现孙浩侧着身睡在了床沿这边，舒儿平躺在孙浩的怀中，枕着他的胳膊。

　　空舒儿终于从伤心中缓过点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完了，手机落在了包里，包在医务楼。这时，孙浩也已经醒了，舒儿看了看他，直接将手伸进了他的裤兜里，拿出手机，拨打着张绘的电话。

　　“小祖宗，终于联系上你了？你怎么了？没事吧？担心死我了。”此时的张绘就像是老母亲上身，叨叨没完。
　　“我没事儿，你在哪？我去找你们。”空舒儿问。
　　“他们在部队招待所，一会儿我带你过去。”孙浩终于讲话了。
　　空舒儿愣愣地望着他：“你不是哑巴啊。”他一侧嘴角上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孙浩一只手拿着空舒儿的白大褂，另一只手自然垂到身体的一侧，两人并排走着，都下午了太阳还是那么毒辣，毫不留情地用自己的光刺破着大地，训练场战士们还在训练，不时传过来“嘿哈~”声。不认路的空舒儿紧跟着孙浩，他每一步迈得都很大，空舒儿只好加快着步伐跟上，她只想赶紧到招待所，让张绘看到自己，放心。

　　孙浩走到一个军营超市门口停下了，“你没吃饭，进去买点东西吃。”
　　“不用了。”空舒儿话音还没有落，就被他从背后轻轻推了进去。
　　里面来来往往的战士，见到空舒儿都礼貌地问候：“连长好，嫂子好。”“嫂子好，连长好。”听得舒儿好生害羞。
　　她胡乱地往孙浩手里塞着零食和饮料，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结完账，孙浩拎着一大袋零食，往招待所走去。

　　这个楼看上去很新，只有三层，门口站岗的军人向孙浩敬了一个军礼，孙浩回了一个。
　　“拿你们的登记本我看一下，找个人。”孙浩跟值班的战士说。
　　值班战士将本子递到他手上，“是叫张绘吧。”他问空舒儿。
　　“嗯，工长张，绘画的绘。”舒儿垫着脚，试图去看本子上的文字，奈何他太高，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在108房间，跟我来。”孙浩礼貌地将本子放到桌子上，带着空舒儿往108房间走去。

　　舒儿轻轻敲着门，小声说着：“张绘，是我，是我，空舒儿。”
　　她听到里面疾跑的小碎步，门迅速地打开，光着脚穿着睡衣的张绘，抱住舒儿，“你干什么去了？没事儿吧，你没事儿吧。担心死我了。”
　　“我没事儿。对不起啊。”空舒儿说。
　　孙浩把白大褂和零食递到空舒儿手上，“我去训练了。”然后走了。

　　果然当兵久了，连背影都是直挺挺的。

　　“舒儿，你今天早上是怎么了？你跟这个军官原来是不是很熟？”张绘关心地问道。
　　“照片上的男生。”空舒儿回答。
　　张绘瞪大了双眼，吃惊到哑口无言，但是看空舒儿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也就没有再追问。

　　“你中午饭是不是还没吃？”张绘问。
　　“嗯。我哭得太卖力了，现在已经饿得不行了。”空舒儿翻着袋子里的零食。拿出一袋饼干和一盒牛奶，大口吃着。
　　“一会晚饭去三营吃。”张绘说。

　　“你们中午在哪里吃的啊？”空舒儿问。
　　“也是三营啊。好像因为咱们来，改善了伙食，很好吃。”张绘说。
　　“好的。”饼干已经填满了空舒儿的嘴，说话都有些费力了。“啊……我有点不想去吃饭了，今天早上的事情，是不是大家全都看见了，太丢人了。我不去了，我不去了。”空舒儿说。

　　“没事儿……只要你自己不尴尬，尴尬地就是别人。”张绘这个时候还在开着玩笑。
　　舒儿不争气的肚子叫着，晚饭不吃的念头，被这真实的饥饿感打消了，硬着头皮去吧。

　　空舒儿洗完澡，换上张绘已经帮忙整理好的军装，吹干头发，整齐地梳了个低马尾，长舒了一口气。
　　“时间差不多了，我听着楼道里面已经有人出去了，我们也走吧。”张绘说。

　　张绘和空舒儿并排往三营的方向走去，现在的阳光已经没有中午的那般毒烈了，太阳变成了橙红色，温柔了许多。
　　“往哪边走？”空舒儿问。
　　“这边。”张绘指了指方向。
　　“我怎么感觉这条路这么熟悉呢？”空舒儿说。
　　“你上午不会来的这里吧。”张绘说。
　　走到营门口，舒儿坚定地回答：“是。”
　　张绘一脸无奈：“没事儿。吃饭是大事儿。”

　　走进食堂，三营的全体已经在长桌前整齐地坐好，两手放在膝盖上，身板挺得笔直。在如此相似中，空舒儿一眼看见了孙浩，作战服的领口挂着一毛三，坐在第一排的最边上，袖子依旧挽在肘关节上，手肘部有一片大块的淤青，舒儿愣愣地看着，出了神。

　　张绘拉了拉空舒儿的手，“坐下了”，她这才回过神来。

　　空舒儿跟孙浩离得很远，但是还会时不时地望向他，他带着淤青的手臂撑在腿上，另一只手夹着餐盘里的食物，大口地塞到嘴中，身板依旧挺得笔直，但始终没有看向空舒儿。

　　眼泪早已在空舒儿的眼眶中打转了，最后抑制不住了，大颗大颗掉到面前的餐盘中。空舒儿低着头，生怕被别人发现，张绘从桌子下面递给她一张纸巾，两人都没有说话，食堂里除了勺子碰到餐盘的声音外，也再无其他的声音了。空舒儿哽咽着咽下嘴里的每一口食物，注定又是一顿吃不饱的饭。

　　晚饭快结束时，早上在门口迎接他们的那个政委忽然站起身，对着全体官兵说：“这次上面不仅派下来了医疗队给我们体检，还派下来了文工团的同志慰问表演，今天晚上8点开始。通知下去，各连7：30看完新闻，直接带队到大礼堂门口。”然后转头跟医院带队老师说：“给咱们预留了前排的位置，一会组织过去就行。”带队老师连声道谢。

　　大家陆续走出了食堂，留下了几个战士在收拾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