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你隔壁大院》空舒儿

18、自杀

　　孙浩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他很疼。艰难地站稳，拍了拍身上的土，走上台阶，站在了空舒儿身边。

　　“舒儿，我相信你。你不是小偷，你也不是骗子。”他碰到了空舒儿冰凉的小手，
　　“我饿。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快站不住了。”空舒儿声音极小，极其虚弱。

　　孙浩飞快地跑下去，不一会儿就又跑了上来，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看四处没有目光，偷偷塞进空舒儿嘴里。“我刚下去买的。”

　　妈妈看到了孙浩，说：“好孩子，你赶紧回去吃饭吧，要么你妈妈该着急了，别搭理这坏孩子，这都是她活该。”
　　孙浩一句话不说，坚定地站在空舒儿身边。

　　下午，客人陆续离开了，空舒儿已经不知道站了几个小时。在众多客人面前，在一众小朋友面前，在来来往往的邻居面前，空舒儿的尊严被践踏地一文不值。她想到了自.杀，什么时间自.杀不会被发现，什么方式自.杀不会太疼。唯独没有想过，她死后爸妈会后悔会难过。“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魏荣荣为什么要背叛我？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她之前是那样的美好，像天使一样降临在我的生命里，单纯、善良、美丽、迷人，我将我全部的真心交给了她，我无条件地对她好。可今天为什么判若两人。她邪恶、可怕、阴险、狡诈。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想要回铅芯，直接给我说好了，我有什么好东西没有给过她？她是最了解我的啊？为什么如此伤害我？为什么？”空舒儿的心，像是被千万个刀子捅了进去，喉咙被掐住，她喘不上气，她拼了命地挣扎着，这世间太黑，她怎么也看不到光明，她无奈地像这肮脏垂下了头。

　　最后一个客人跟爸妈告别后，他们关上了防盗门，留空舒儿在外面继续站着，空舒儿在他们眼中如空气一般，视而不见。

　　对门的阿姨从外面回来了，看到了舒儿，惨白的小脸，青紫色的嘴唇，快站不住的身子，心疼地把她揽在怀中。

　　孙浩：“阿姨，救救她，求求你阿姨，救救舒儿吧。”
　　阿姨眼泪已在眼眶中：“好，好，好孩子。”

　　当当当，当当当，阿姨用食指和中指的第二骨节礼貌地敲着门。
　　阿姨：“舒儿妈，是我，对门小齐，开开门。”
　　妈妈从门里应答了一声，随即开了门。

　　阿姨抱起空舒儿：“舒儿妈，别跟孩子置气，让孩子先进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妈妈没说话，转身往客厅走去。
　　阿姨见势把舒儿抱了进去，嘱孙浩赶紧回家，别让妈妈担心，轻关上了防盗门。

　　空舒儿站在门口，哆哆嗦嗦，不敢动。
　　爸爸：“老邻居，好久不见，快坐快坐。”
　　阿姨：“你这次休假回来待多久？”
　　爸爸：“还不知道呢，等着公司通知。”

　　妈妈拿来一盘水果，放在茶几上，说：“这是老空的朋友今天刚拿过来的，咱们这边没见到过，来，尝尝鲜。”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忽略了空舒儿的存在。

　　阿姨：“琪琪跟她爸去海底世界玩了，现在这个点儿快回来了，我不多坐了，回去给他俩做饭。好好跟孩子说话。”
　　爸爸妈妈起身，送客：“常来坐坐。”
　　阿姨：“好。”走到门口，拍了拍空舒儿的肩膀，说：“舒儿，没事了，有话好好跟爸妈说说。”
　　舒儿用渴求的眼神看着她，心里求救着“别走，别走，别走”。

　　在两家防盗门关上的那一刻，空舒儿意识到，狂风暴雨来了。
　　“你给我滚过来。”爸爸吼叫。
　　空舒儿颤颤巍巍地走得很慢。
　　“你他.妈快点给我滚过来。”爸爸吼声更大。

　　还没等空舒儿走到爸爸面前，他拿起茶几上的酒盅用力地砸向舒儿，落在了舒儿的右肩膀上，舒儿身体一晃，继续往前走着，不敢有半点儿迟疑。

　　弟弟哇哇大哭起来，妈妈赶忙把弟弟抱了出去，家里仅剩下空舒儿和爸爸两人。气氛愈发地凝重。

　　爸爸嘴里发出一声冷笑，空舒儿浑身战栗。爸爸拿起手边木条，狠狠抽打着空舒儿，舒儿双臂紧贴在身体两侧，双腿并紧，全身肌肉绷紧，一下一下，忍受着。

　　爸爸是个男人，他是个中年男人，手劲儿足足大出妈妈十倍还要多，而空舒儿仅仅是个25kg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子。

　　木条是暖气罩上掉下来的，上面还带着细小的钉子，每打一下，钉子都会钻进肉里，不止一颗。血浸透衣服，泛起点点红圈。

　　“你知不知道错，你认不认错？”爸爸发了疯似的问空舒儿。
　　“我没有错，这个自动铅笔芯不是我偷的，她说我替她写作业就把这个给我，我替她写完了作业，上午刚给她，她就来家里告状了。”空舒儿委屈地说。

　　说完他爸爸更生气了，一巴掌抽到了空舒儿的脸上，顿时鼻子和嘴角流出了血，“让你说谎，让你说瞎话，从小就听你妈说你天天瞎话连篇，今天非得给你治过来，治不过来我就把你弄死，也不给社会添一个败类。”
　　又是一巴掌扇上来，“你认不认错？”可空舒儿没有错，凭什么认错，空舒儿继续沉默着。

　　舒儿不说话，爸爸更生气了，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空舒儿的脸被抽到麻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你说话啊，哑巴了，啊，啊，啊！”爸爸呵斥着空舒儿。可空舒儿还是不说话，想：“我没有错，明明我是受害者，为什么他们就不能相信我呢？哪怕一次！这么多侮辱，这么多痛，我都挨过去了，怎么就看不出来我是被冤枉的呢？为什么宁愿相信一个外人，都不去相信自己的女儿呢？外人就不会说谎吗？我实在理解不了我的父母，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爸爸一脚把空舒儿踹到在地，拖着她到了厨房。
　　“你哪只手偷得，伸出来，你哪只手偷得？”爸爸拿起了案板上的菜刀。
　　空舒儿还是闭着嘴，不说话。

　　“好，你不说，你不说我就把你两只手都剁下来，省得你长大了偷更大的，关到监狱去，我更丢不起那个人。”爸爸拿起空舒儿的双手，放在案板上，眼看就要切下去了，空舒儿哇地哭了，一下子跪在了爸爸面前。

　　“爸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是我偷得，我不该骗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滚你屋跪着去吧！”爸爸语气稍微平和了些，点了根烟，坐在厨房抽着。他可能对空舒儿已经失望透了。

　　烟抽完了，爸爸拿着扫床笤帚进了空舒儿的房间，空舒儿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自己趴到了床边，一下、两下、三下……，已经数不清了。空舒儿早疼到麻木。

　　“我恨你，我恨你们，我恨你们全家。”

　　爸爸打完，把笤帚往床上一扔，走出了空舒儿的房间。空舒儿拖着几近报废的身体，跪在了窗前。她绝望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了，她对自己失望了，也是前所未有的失望。

　　“空舒儿是个骗子，空舒儿是小偷，空舒儿是个丧门星，空舒儿是个号丧的，空舒儿以后肯定被抓起来坐监狱，空舒儿要被枪毙，空舒儿活着就是多余，我弄死你是给这个社会做贡献，空舒儿你能不能懂点事儿，空舒儿，空舒儿，空舒儿……”

　　她头都要炸了，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越闭眼这些骂句越清晰，空舒儿受不了了，她真的受不了了，脑子里冒出：“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要跟你们同归于尽。”

　　空舒儿冲向厨房拿起菜刀，往主卧走去，走到门前，她停止了。

　　爸爸，妈妈睡在两边，弟弟睡在中间，三个人盖了一大床被子。爸爸打着呼噜，面朝着弟弟，弟弟小小一只，睡姿奇怪，一只小脚蹬在了爸爸脸上，因为爸爸在，妈妈睡得比平时更安稳些。

　　他们才是一家，而拿着菜刀站在门口的空舒儿才是多余。冷冷的月光下，空舒儿笑了，她哭着笑来着。终究还是没有忍心。

　　空舒儿走到了洗漱间，将菜刀放到了洗脸池中，站在镜子前看了自己好久好久，并没有开灯，她笑着笑着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从小时候想到现在，从现在想到她死后，镜子里的她披散着头发，面目狰狞，浑身浸满了血，空舒儿终究还是善良的。

　　她拿起爸爸的剃须刀片，割向了自己的手腕。“孙浩，对不起，我坚持不住了，我希望你忘了我，我希望你不要伤心。”血一滴一滴沿着手掌往下流着，空舒儿像鬼一样，一步一步飘回屋中，跪在了窗前。

　　“爸爸，妈妈，弟弟，祝你们幸福。”

　　今晚的月亮好圆，似乎在迎接她。“我上得了天吗？妈妈一直说，我这样的人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上天也好，下地狱也好，人间已没有我容身之地了。”

　　不知不觉，空舒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