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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闺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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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秋。空气中漂浮着丝丝凉意,大地上原本生机勃勃的一切,开始渐渐衰败,多少文人墨客,在此时书写着自己的伤怀。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小小年纪的空舒儿已经浅尝这愁,深感这人世间尽是悲凉,看不到头。
大家换下了短袖短裤或短裙的夏季校服,换上了长袖长裤的秋季校服。明明是量好的尺寸才定做的,为何还是这样肥大,不合身,小小一只的空舒儿,似装进去的。
有一天放学,空舒儿自己走在通向学校大门口的红砖路上,魏荣荣从背后追上她。
魏荣荣身型很小,眉眼清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一定是被天使吻过的孩子,柔弱中带着些刚毅,甜甜的微笑中充满了善意。
魏荣荣:“你叫空舒儿吧,我叫魏荣荣,咱俩做好朋友吧。”
空舒儿高兴着,腼腆地说:“嗯。”
魏荣荣:“你生的真好看,干净地透亮,像我妈妈手上戴的那个玉镯子。”
空舒儿:“你也好看,我也喜欢你。”
魏荣荣主动拉起空舒儿的小手,空舒儿感觉到了她手心的温度,被温柔善待的感觉真好,空舒儿有好朋友了,好朋友哦。
自此以后,她们俩总在一起,每天下课一起上厕所,一起跳皮筋,一起跳绳,一起踢毽子,一起做游戏,放学不是牵着手走,就是互相挽着胳膊走,不管做什么她们俩都是一起的。魏荣荣跟空舒儿一样,都是这个学校的“外来生”,但是魏荣荣从开学第一天就融了进去,跟同学们打成了一片。
开学快一个月了,空舒儿跟孙浩也没有说上几句话,有时孙浩不经意地凑过来,空舒儿也是害羞地刻意躲避开。
空舒儿父亲的爷爷是个书生,父亲从出生就被他爷爷带着,学的是儒家思想,脑子里是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孟子他老人家的“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已被他讲了不知道多少遍。
在这种家庭教育下,空舒儿不敢跟男生说话,有的时候在拥挤的楼道中,被男生接触了下皮肤,她都会心生不安。
空舒儿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偷偷看上孙浩几眼,看看他上课不认真听讲的样子,看看他下课跟别的男生嬉戏打闹的样子,看看他放学跟别的女生说说笑笑回家的样子。
空舒儿最喜欢他体育课上跑步的样子,拉开校服的拉链,风从校服下吹过,仿佛一双张开的蓝色翅膀,身体前倾,胸膛挺起,脚掌落下时紧抓地面,双臂有力地小幅度摆动着。冲向终点的那一刻,他双手举过头顶,模仿着电视上运动员的动作,头转向空舒儿,嘴角上扬,眉毛飞起,轻挤一下左眼,似在挑逗空舒儿,似在向空舒儿宣告他的胜利。
空舒儿每次都站在他很容易就能看到的位置,温柔地微笑着,眼神中给足了他男人想要的崇拜。
突然,有一天大课间,孙浩走到空舒儿桌前,将一支自动铅笔放在了她还没来得及合上的课本上,一句话没说跑掉了。
空舒儿拿起那根笔,瓷白色的金属,光滑沉甸,身上点缀着朵朵淡蓝色的小花,花瓣线条清晰,蓝得并不是那样均匀,似不经意之间,似别有心意,精致显现在细微之中,两端是银白色金属,跟铅笔一样粗细,我按动了一下,清脆的嗒嗒声,钻进耳朵里,忽而又钻进心里,搔挠着心脏,痒痒的,喜欢,超级喜欢。
空舒儿将铅笔盒的第二层铺了一层纸,将所有的东西都拿到第一层,小心翼翼地放上这只笔,轻轻关上了铅笔盒。
那个时候拥有一支塑料的自动铅笔都是奢侈,更别提这种金属的了,并且质感十足,精致有佳,全班都没有人能用上这么好的自动铅笔,包括孙浩自己。空舒儿曾经跟妈妈说过,想要一只普通的自动铅笔,被妈妈严厉地拒绝后,她再也没有敢提过。
魏蓉蓉走过来了,“舒儿,你傻笑什么呢?”
空舒儿看着她不说话,还在笑着。
魏荣荣调皮地捏了捏空舒儿的小脸,拉起她的手,跑去了操场。
空舒儿看到,孙浩在跟男生们跑来跑去,空舒儿望向他,他望向空舒儿,舒儿微笑示意,孙浩傻笑着,一直傻笑着。
空舒儿每天上课,都会用孙浩送给她的这支笔,有的时候感觉到孙浩坐在位置上,在盯着这支笔在她手动动来动去。
有一天,上课铃声响起,空舒儿跟魏荣荣牵着手从操场跑回教室,坐在座位上,还在调整着没有喘匀的气息。语文老师夹着课本和教案走进了教室。
班长:“起立!”
同学们:“老师好。”
语文老师:“同学们好,坐下。”
语文老师:“大家翻开课本第35页,今天我们讲……”
空舒儿翻开课本,打开铅笔盒,笔呢?那支自动铅笔呢?老师后面讲的话已完全听不进脑子。她歪下头,从抽屉里拿出上一节课的课本,一页一页地翻着,没有。
空舒儿又从抽屉里拿出书包,放在腿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书包里也没有。是不是放到家里了?但是她明明记得,上节课刚使用过,难道记错了?
语文老师:“空舒儿,你干什么?还上不上课。”
空舒儿回了回神,将桌面上的东西胡乱塞进抽膛中,只留下这节课该有的东西。眼睛无神地望着老师,脑子里都是“那支笔在哪里?”
语文老师走过来,敲了敲空舒儿的桌子,才知道老师已经喊了半天自己的名字。
语文老师:“你出去站着去。”
这句话空舒儿听到了,真切且刺耳。
在众目下,空舒儿缓缓走出教室,内心低落至极点。她站在门口旁,眼泪流了下来。
这时听到孙浩在教室里十分活跃,老师在上面讲一句,他在下面接一句,接的全都是废话,句句引起哄堂大笑,老师气到整张脸扭曲,一个粉笔头像飞出的子弹狠狠地砸向孙浩的头,老师声音尖锐:“孙浩,你给我出去。”
孙浩嬉皮笑脸地回了一句:“好嘞。”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站在了空舒儿的身边。揪了一下她一侧的麻花辫,傻笑着看着她。
孙浩:“你怎么了?”
空舒儿仰起头,看着高她一头的孙浩,脑门儿右侧有一块被粉笔头儿砸出来的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孙浩疑惑地看着空舒儿,舒儿用手示意他,让他把头低下,孙浩弯了一下腰,头向下移了移,舒儿踮起脚,一手扶着孙浩的胳膊,一手轻轻帮他擦去额头上的粉笔屑,露出一小片红晕。
空舒儿:“疼吗?”
孙浩:“不疼,这有什么疼的。”
空舒儿又稍用力地抓紧孙浩的胳膊,将脚踮得更高了些,嘴唇移到他额头边,轻轻吹了两下:“这样就不疼了。”
空舒儿和孙浩两人一左一右地并排站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语文老师走到她俩面前:“你们俩跟我来办公室。”
空舒儿低着头,紧跟在老师身后。
老师将手中的课本和教案放到办公桌上,坐下,拿起水杯,喝了几大口。开始批评孙浩。
老师:“以后上课不准说废话。你今天严重影响了我上课的节奏。我再发现一次这样,就叫你家长,把你领回去。”
孙浩低着头态度诚恳地说:“老师,我错了。”
老师:“你们俩回去吧。”
空舒儿一愣,心想:“这就没有我什么事儿了?我等着挨批的心理准备白做了?”
孙浩拉了拉空舒儿的衣袖,俩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走出办公室一段距离,孙浩转头,看着空舒儿突然大笑起来,空舒儿也笑了,庆幸自己的有惊无险。
放学后,空舒儿回家翻遍了书桌、抽屉、床下、柜子下……能翻到的地方全都翻了,能想到的地方全都找了,还是没有找到那根笔。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仔细想着最后一次见到这支笔是什么时间,什么情景,放在了哪里!可是怎么回忆,都是下课时放到了铅笔盒的第二层。
第二天早上,空舒儿早早到了教室,假装是今天的值日生,用扫帚仔细地扫着每个角落,是不是掉地下了,被踢到什么地方了?可是她把整个教室扫完,还是没有发现。
扫到魏荣荣座位旁边时,魏荣荣似乎看出来了什么异样,问:“你在找什么?”
空舒儿:“我丢了一支自动铅笔。”
魏荣荣十分小声地问:“什么自动铅笔?”
空舒儿:“就是你一直夸好看的那一支。”
魏荣荣吃惊地捂住嘴说:“就是孙浩送你的那一支?”
空舒儿:“嗯。”
魏荣荣:“是不是被谁偷了,我觉得咱们班有小偷,我之前还丢过一个小汽车形状的橡皮呢。”
魏荣荣:“对啊,是不是被谁偷了?”
魏蓉蓉眼珠滴溜溜转着说:“这几天咱俩留意着,看谁在用你那根自动铅笔,然后问他要过来。”
空舒儿:“嗯。”
空舒儿回到座位上坐下,想着,班里谁会偷这只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