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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虐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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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奶奶回老家后,空舒儿家的生活就变得一地鸡毛。妈妈手忙脚乱,女人的事情她必须做,男人的事情她也必须要做。
妈妈在厨房正做着饭,弟弟哭了,她关上火跑去哄弟弟,弟弟还没有哄好,想起空舒儿要着急上学,必须吃饭,又跑去厨房打开火接着做饭。
家里煤气罐没有气了,妈妈让空舒儿在家看着弟弟,一个人艰难地将空罐子搬下四楼,用绳子紧紧绑在后座的侧面,推着车子去灌煤气,回来的时候更加小心,装满的煤气罐,搬上来更加艰难。
家里米面没有了,妈妈为了省钱,带空舒儿和弟弟去很远的米面厂买,弟弟坐在自行车前梁上的小座椅上,空舒儿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妈妈骑着车,很是费力。
工厂的工人,帮忙把一大袋面放到自行车后座上,捆绑好,妈妈嘱咐空舒儿在后面扶好,推着车,走回了家。上楼时,让弟弟走在前面,空舒儿跟妈妈一人抬着两个角,两步一停地往四楼爬去。麻袋沾满了面粉,既光滑又粗糙,要使出更大的力气才能攥紧,手臂被重重地往下坠着,有些颤抖。空舒儿强忍着,因为空舒儿不做这些事情,没有人去做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生活的包袱压得妈妈喘不上气来,脾气也越发地暴躁,空舒儿的一点小错误,都能成为导火索,引爆妈妈,有的时候空舒儿感觉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却招来了一顿辱骂和挨打。但是,妈妈对弟弟依旧温和。
一天,姑姑带着表姐和表哥从农村来家里做客,妈妈拿出了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酸角,空舒儿和表姐、表哥都是第一次吃,奇怪的是,酸角并不酸,更多的是甜味,这种甜味又不同于糖的甜味,好吃极了,三个人都喜欢吃。
吃完后,表姐表哥让空舒儿再问妈妈要点,空舒儿不敢去,表姐表哥各种劝说,空舒儿还是胆怯。
最后表姐威胁她说:“你要是不去,我们就不跟你玩了,你以后永远不要来我们家。”然后一把拉过表哥,全都不再理她。
空舒儿还想跟他们玩,他们一起把床单披在肩上,扮演着大侠,他们一起把丝巾裹在头上,扮演着公主,他们一起捉迷藏,他们一起玩红灯绿灯小白灯停,他们一起玩跳房子,他们一起玩着好多空舒儿从来没有玩过的游戏。
空舒儿笑着笑着,从心底里笑着,她忘记了命运给她带来的不公,她忘记了被辱骂后的羞耻,挨打后的伤痛。她不想失去这短暂的开心。
空舒儿内心忐忑,迟疑地走到妈妈跟前,妈妈正在跟姑姑说话,空舒儿不敢插嘴,静静地站着,等着她们谈完一个话题的空隙。
姑姑:“宝贝,怎么了?”
空舒儿不敢看妈妈:“妈妈,我想再要点酸角吃。”
妈妈:“拿给你们的吃完了是吗?”
空舒儿:“嗯。”
妈妈:“家里也没有了,等你爸爸再去这个国家,让他多带些回来。”
空舒儿转头看了看趴在门缝处的表姐和表哥。
姑姑:“去玩吧,等有空去姑姑那,姑姑给你腌酸枣吃。”
姑姑瞪了一眼门缝中的表姐表哥,妈妈也看到了,小孩子的世界是瞒不过大人的。
空舒儿没有完成使命,灰溜溜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表姐表哥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大家一起继续玩着。
表姐说:“我跟我弟拽着毛巾被的四个角,你躺在中间,我们摇你。”
空舒儿:“好好好……”
表姐站在床头,拿起叠好的毛巾被,让表哥站在床尾,猛地一甩,想借着制造出来的风,将毛巾被铺平,就在这猛地一个动作间,毛巾被将柜子顶上的纸箱子碰了下来,半空中三整袋的酸角飞了出来,散在地上,他们三个人都看愣了,空舒儿既欣喜又害怕,表姐和表哥高兴极了。
表哥蹲在地上,拿起酸角,准备将包装撕开。空舒儿赶忙过去捂住,“别,别,不要,妈妈会生气的。”
表姐也蹲在旁边,拿开空舒儿捂着包装袋的手,“没事儿,打开我们吃了吧。一会儿我们把所有的东西归到原位,不会被发现的,到时候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嘴中溢满了口水。
一颗,两颗,三颗……,每一颗都有着自己的独立包装,他们三个吃完了整整一大包,表哥又拿起另一大包,被空舒儿死命地按住了,意志坚定地不让再打开了。
空舒儿将两包完整的放回了纸箱中,蹬着凳子爬上桌子,踩着桌子爬上窗台,将抱着的纸箱子放回了柜子顶上。左看右看,调整着纸箱子的位置,生怕被妈妈看出什么破绽。
表姐和表哥将酸角的包装袋偷偷塞到床底下最深处,还将脚伸进去,往更里面踹了踹。
姑姑、表姐、表哥走了,妈妈收拾着被空舒儿他们弄得杂乱不堪的屋子,有些生气,看空舒儿在她身后紧忙活着,也没有说什么。
突然,妈妈生气地大叫:“空舒儿,你给我过来。”揪着空舒儿的后脖领,使劲地把她的头按在地上,往床底下看去。
“怎么就你能,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我的话可以不听了是吗,你厉害啊,什么都能找到是吗?你把咱们家的东西都拿出来,去给大街上的人分了,我告诉你钱在哪里,你全拿出来,都扬了。”妈妈一边推搡着空舒儿,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人来疯,你看你今天就是个疯子,以后不准你跟任何人玩。”
“妈妈,不是我,不是我,是表姐他们非得要打开的,我不让,但是没有拦住。”空舒儿哭着说,浑身在颤抖。
“你别把所有的错事都推到别人身上,别人知道咱家的东西放在哪里吗,你还会说谎了,我撕烂你的嘴。”妈妈拇指和食指拧起空舒儿脸上的一块肉,狠命地转了一圈,脸绞痛,瞬间疼痛感蔓延至整张脸,妈妈的手松开了,拇指和食指放置处,还残留着清晰地重压感。
空舒儿跪在地上,一边抽泣,一边捡着被妈妈用扫帚杆拨出的包装纸,放到垃圾桶中,妈妈越听越生气,越看越生气,把空舒儿拽起来,一把扒下她的裤子,按到床边,拿起扫床的笤帚,狠命地打着。
笤帚也毫不留情,似乎知道自己接到打人的任务,穿上钢铁铠甲,让自己变得又重又硬,每一下,疼痛感都如此清晰,开始火辣辣的痛,而后变成胀痛。
“还哭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张全牙的孩子不让哭不让哭,给你说过多少遍了,我跟你爸还没死呢,就在这儿号丧。”妈妈使劲咬着牙,骂声从牙的空隙中出来,牙齿快被她咬碎了。
突然一下打到大腿根部,疼痛立刻钻到了心脏,空舒儿小手紧抓床单,两只小脚翘起,任凭身体怎么紧绷,疼痛感都没有半点消散。空舒儿咬住牙齿,咽下所有的哭声,泪水流满了脸颊,湿透了她趴着的床单。
“你还不认错,还不认错,是不是觉得我冤枉你了?”妈妈更狠地打下来。
“妈妈,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空舒儿哀求着,想让自己的认错,阻止下面的挨打,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弟弟突然哭了,哇呜……哇呜……哇呜……,妈妈这才扔下手中的笤帚,往他们的卧室走去。
“好好跪着,没经过我允许,不准起来。”妈妈连头都没转,连看空舒儿一眼都不愿看了。
空舒儿忍着疼痛站起来,将裤子的松紧口扯到尽可能的大,缓缓提到上面,疼得腿已经不听使唤,用手强撑着床站起来,扶着椅子、桌子,跪在窗前。
黑暗的屋子里,又只剩下空舒儿跟月光,她喜欢月光,因为在她每次挨打后,每次被辱骂后,感觉自己就是个人间败类后,只有月光还愿意抱她。虽然清冷了些,但足以让空舒儿感觉到人间还尚存着一息温暖。
第二天早上,第一缕阳光透进窗子,照在空舒儿熟睡的身体上,不知何时改变了跪姿,似半躺在地上。妈妈推开她屋子的门,将她推醒。
妈妈声音比昨晚柔和了许多许多,“你知道错了吗?”
空舒儿:“知道了,妈妈我错了。”
孩子终归是善良的,她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世界有坏人,更不愿相信自己的妈妈是个坏人。空舒儿始终觉得,是自己错了,妈妈该打自己。
“你去写份检查,然后去床上睡觉吧。”妈妈语气再无波澜。
“嗯。”空舒儿爬起来,拖着疼痛的身体,站在书桌前,写着。
“昨天姑姑带着表姐表哥来家里……”可空舒儿怎么也写不出自己哪里错了,可她还是继续,没有停笔“我不该将自己家的东西随便给别人,我不该惹妈妈生气,我不该骗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空舒儿把写好的检查拿给妈妈,妈妈看了看,“以后你每次犯错误,我都让你写一份检查,我也不怕你恨我,等你长大了,我把这些纸都拿给你看,让你知道我的一片苦心,我不管你,你就废了。”妈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回去睡吧。”
空舒儿缓缓地爬上床,趴着睡着了,梦里都是痛苦、挣扎、恐惧,渗进每一分每一秒中,虽然身体已经熟睡,但精神一直没有停息。
这样的辱骂、挨打、罚跪、写检查,渐渐地越来越频繁,理由各种各样,但不变的是,空舒儿始终觉得真的是自己错了,妈妈是为了她好,这样她才能长成一个好人空舒儿始终对妈妈没有半点儿恨意。
因为不管长辈教诲,学校课本,还是电视宣传,都讲着,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最无私最伟大的,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没有一处告诉孩子们,父母也可能伤害自己的孩子。
长大后,终于有一本书告诉我,我的父母是罪恶的,他们的行为是错误的,他们确确实实是在伤害我。
引自苏珊·福沃德 《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
“中毒的子女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因为父母的虐待而自责。对于一个毫无防范、依赖父母的孩子来说,很容易觉得自己做了‘坏事’在先,惹得父母发火是理所当然的,并因此感到愧疚。他如何认识到这样一个可怕的事实——本该保护他的父母竟然不值得信赖!”
“多数父母都会不时地产生想要打孩子的冲动,尤其是在孩子不停地哭泣、烦扰我们甚至挑战我们权威的时候,这种冲动便会异常强烈。有时候,与其说这种感觉是孩子的行为所致,倒不如说是来自于我们自身的疲惫、压力、焦虑或不快。多数人能够成功地克制打孩子的冲动,不幸的是,也有不少人无法如此自制。”
“我们尚不能对其中的原因做出科学的解释,只能分析揣测,但在身体上虐待子女的父母们似乎都有某些共同的特点。首先,他们都极度缺乏对冲动的控制力,只要有负面情绪需要发泄,他们就会选择对孩子动粗。至于这种行为会给孩子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他们几乎毫无意识。体罚孩子已然成为他们对抗压力的惯性做法,一有冲动,他们就会对孩子实施暴力。”
“对孩子实施身体伤害的父母往往自己就生长于充满暴力的家庭,他们成年后的大部分虐童行为正是他们童年体验和感悟的重演。他们的角色榜样就是曾虐待自己的父母,而暴力就是他们学会的解决问题和发泄情绪(尤其是愤怒)的唯一手段。”
”许多虐待孩子的家长是带着严重的情感缺陷和需求不满步入成年的,在情感层面上他们还只是孩子。他们会将子女视为自己父母的替代品,并在他们身上寻求父母从未给予自己的情感满足。当子女无法满足这种情感需求时,他们就会被激怒,进而将怒火以暴力的形式发泄到子女身上。在那一刻,孩子更像是父母的替代品,因为施虐者真正的愤怒对象正是他们的父母。”
“还有些虐待者,他们不会把自己的暴行归咎于他人,而是竭力将其美化为实现孩子利益最大化的举措。许多家长仍持有这样的观念:体罚是让孩子更加恪守道德或行为准则的有效手段。他们认定孩子是生而邪恶的,只有严苛的责打才能拯救孩子,使其不至堕落。他们会说‘我自己就是在鞭子下长大的,不时挨点儿打对孩子没坏处’‘他得知道这个家里谁说了算’,或者‘他得明白这社会的规则,这样他才不会乱来’。而另一些父母则辩解说,体罚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可以让孩子更坚强、更勇敢也更强大。”
“体罚没能让孩子更坚强勇敢,反而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恐惧感和不安全感,使他更加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个世界。”
“有的父母会直接地、公开地用恶毒的语言贬损孩子。他们可能会骂孩子愚蠢、没用或是丑陋,要是当初没有把孩子生下来该多好。他们无视孩子的情感,也无视自己频繁的言语攻击对孩子尚处于形成中的自我意识所产生的长期影响。”
“有些言语虐待型父母不会大费周章地粉饰自己的不当行为,恰恰相反,他们会用残酷的侮辱、训斥、谴责和贬损的绰号公然向子女展开狂轰滥炸。这些父母对自己给孩子造成的痛苦和长期伤害浑然不觉。这些露骨的言语虐待会像给牲口烙上烙印一般,给孩子留下深深的心理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