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你隔壁大院》空舒儿

9、又见

　　1998年的9月1日，一年级开学，前一天妈妈拿给空舒儿一个新书包，是生弟弟前，过生日姑姑送给她的，弟弟出生后，空舒儿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妈妈说她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太累了，让空舒儿懂事儿，但是弟弟每年生日都会来一堆亲戚，吃着生日蛋糕，吹着生日蜡烛，许着生日愿望，只有大舅舅，在每年弟弟生日的时候，也会送给空舒儿一个小礼物。

　　铅笔盒是最简单的款式，标准的长方形，上下两层，四支铅笔，通体墨绿色，印有中华两字，空舒儿把它们整齐地放到铅笔盒里，还有一个32开的作业本。书包装好了。

　　静谧的夜晚，空舒儿静静地躺在银色地月光中，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家门了，已经很久没有跟小朋友玩过了，妈妈要把她藏起来，不能让管计划生育的人知道，他们有两个孩子。

　　学校跟空舒儿家只隔着一道墙，整条路从西向东布局是这样的，军区大院——空舒儿小区——学校，学校大门竖向挂着一个白色木牌子，上面写着“八一子弟小学”，黑色楷体。

　　进了大门，是一条通向教学楼的砖铺小路，两边都是操场，夏天草木正茂盛，绿油油地，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充满着朝气。

　　灰色的教学楼正中间，立着鲜红的六个大字“八一子弟小学”，散发出部队的气息，这里一共四层，我们一年级在第一层。

　　这是个子弟小学，几乎全部学生都是军区大院的孩子，而空舒儿是里面仅有的几个“外来生”，其他人从小都是在大院长大的，所以都认识。而空舒儿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学校原则上是不招收非军人子女的，妈妈的表妹在市军区，托关系让空舒儿进了这个小学，妈妈主要是看上这个学校离家近，省去了接送她的麻烦。

　　“安静，大家安静。”老师拿着黑板擦敲着黑板。“我是大家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我姓韩，以后你们就叫我韩老师就行。”
　　“送孩子的家长请迅速离开，谢谢大家配合。”韩老师说。

　　空舒儿看着家长们跟自己的孩子不舍地告别，还有几个母亲流下了眼泪，羡慕了，她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韩老师：”同学们，先找位置随便坐一下，我们先把书本发了，下午再分班。”

　　同学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地挨着坐下了，空舒儿看了一下四周，坐在了最后一排，靠近后门，墙角的位置。

　　教室里同学们交头接耳，感觉有说不完的话，任凭老师怎么敲黑板，教室还是嗡嗡的。空舒儿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们，真好，肆无忌惮地说着笑着，不时打闹两下。他们都是被父母保护地很好的孩子，似没有被世俗伤害分毫，空舒儿嘴角也露出了平淡地微笑。

　　韩老师：“来几个男同学跟我去搬书。”
　　不管男生还是女生，把手高高地举到举过头顶，甚至有人直接跑上了讲台，把手举到了老师面前，“我来！”“我”“我”“我”“老师，老师，我”……
　　老师挑了几个身体相对强壮的男生跟她走了。

　　教室里顿时掀起一场杂乱地高潮，你到我位置说话，我到你位置打闹，声音越来越大，房顶都快被震动的声波击破。这时老师走进来了，嘈杂声丝毫不减，老师又拿起黑板擦狠命地敲着黑板，声音高亢几近嘶哑，喊道：“安静，安静，给我安静。”这时，教室里的声音才慢慢降低，“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快点。”老师气到脸和脖子通红。空舒儿始终是安静的。

　　搬书的几个男生给大家发着怀抱中的课本，数学、语文、音乐、美术、自然……，空舒儿清点着，一本不少。
　　“大家先下课休息一下，第一遍上课铃响，必须回到教室，第二遍上课铃响，必须全部坐在座位上，保持安静。”韩老师说。

　　韩老师走下讲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瞬间教室由安静转为沸腾，他们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拉着手跑向操场。空舒儿一个人从后门走出去，左看右看，寻找着厕所的位置，她试探地向左走，走到了尽头，没有厕所，她又往右走，在这边，跟着女生走到了正确的一边。

　　空舒儿从厕所出来，低着头安静地往教室走，在走廊里，突然一个小男孩飞跑着撞了她一下，小男孩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空舒儿抬头去看他，此时的心跳足够让她窒息，孙浩，这就是她每天趴在窗台上，想要望见的人。他长高了，力气也大了，脸更加有男生的特征了。他不知道急着做什么事情，还没来得及看清空舒儿的脸就跑走了。空舒儿回到座位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孙浩的样子占据了她整个大脑：“他今年也刚上一年级，他在哪个班级，他还记不记得我，他还会不会紧紧抱住我，那天他听没听到，我说我叫空舒儿，我叫空舒儿。”

　　上课铃响了，大家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大家拿出笔来，先在课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等下课铃响，我们就放学。下午不用来教室了，直接到操场，我们进行分班。”韩老师说完坐在了讲台上的椅子上，翻看着花名册，翻看着刚发的书。

　　空舒儿打开铅笔盒，妈妈给她准备的铅笔都是新的，没有削好，她看了一下四周，同学们都在认认真真地写名字，而她没有能写字的铅笔，有些着急，低下头用手指甲使劲抠着铅笔头部的木质部分，抠不下大块的木头，就一点一点抠小块的，她太着急又抠得太用力，大拇指甲缝出现了丝丝粉红色的血。

　　这时空舒儿前桌一个男生转过身，将一支削好的铅笔放在她的桌子上，“你先用，我有好几根，你别弄你的铅笔了，你手都受伤了。”空舒儿说了声谢谢，拿着他借给她的铅笔，在书本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可能都已经将老师布置的任务完成了，在互相小声说话。空舒儿碰了碰前桌，把铅笔还给了他。

　　“你不是住在大院里吧，我原来没有见过你。”他说。
　　“嗯。”空舒儿回答。
　　空舒儿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瘦瘦白白的，很好看。
　　“你手疼不疼啊。”他问。
　　“不疼。”空舒儿回答。她心里一阵暖流，已经很久了，没有人在乎她疼不疼了，只有人打着我，问她听不听话，错没错。

　　下课铃声响了，还没有等老师说下课，就有同学背起书包飞快地跑出去了。
　　空舒儿收拾好书包，一个人往家走着。

　　回到家，妈妈已经将饭菜做好，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边吃边问空舒儿今天在学校的事情，空舒儿像流水账般说着，点名，发书，写名字，老师说纪律……
　　吃完饭，跟往常一样，空舒儿收拾着餐桌，刷着碗筷，妈妈躺在床上 ，弟弟在妈妈的怀中，吮着奶。

　　空舒儿拿着梳子，轻手轻脚地走到他们房间。
　　“妈妈，能不能帮我把头发梳成两个麻花辫啊？”她央求道。
　　“这马尾不是好好的吗，很整齐，梳什么麻花辫啊？去去去，没看我在哄弟弟睡觉吗？”妈妈严厉地呵斥。
　　平常看到妈妈不耐烦，空舒儿都会害怕地躲开，今天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再次央求：“妈妈，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妈妈。”眼里急出了泪水。

　　最后妈妈也是嫌我吵，不耐烦地起了身，狠狠拽过我的头发，扯得头皮生疼，我强忍着，一声不吭，我感觉到头两侧垂下了两条辫子。
　　“赶紧走吧，把门关上，别进来了。”妈妈说。

　　空舒儿跑到浴室，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跟那天中午第一次遇到孙浩一样，只是头发更整齐了，辫子更长了。她洗了把脸，挤出了比平时稍多了些郁美净，均匀地涂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气，香，很香。

　　梳洗完，空舒儿钻到自己的屋子里，用转笔刀削好每一只铅笔，她依然没有中午睡觉的习惯，趴在窗前，满脑子都是孙浩的样子和他在楼道中撞到自己的情景，望着窗外，静静地等着上学的时间，等着再次见到孙浩的时间。

　　下午，天气依然酷热，空舒儿一个人走进学校大门，看到操场上已经有同学聚集，她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人越集越多，她四处张望，在人群中寻找着孙浩。

　　年级主任拿着花名册走到了操场，“大家安静，韩老师点到名字的去一班，张老师点到名字的去二班。”

　　韩老师声音洪亮：“我点到名字的在我身前排队。王佳，杜文建、刘杰……”
　　空舒儿心里默念着，一定要跟孙浩分到一个班级，一定分到一个班级。
　　韩老师面前的人越来越多，空舒儿这边的人越来越少，她看到了孙浩，很瘦很白，个子比同龄人高些，他在跟另一个小男孩打闹，那个小男孩就是上午借给空舒儿铅笔的前桌。

　　“我面前的这些同学跟我来，按身高由低到高排好队，有秩序地到教室门口，我来给大家排一下座位。”韩老师，带着同学们离开了。
　　空舒儿松了一口气，想：“我们应该全部在二班，我应该跟孙浩分到了一个班。”

　　“魏蓉蓉，刘帅，孙明明……孙浩……”张老师看着手中的花名册读着，念到名字的同学很自觉地站到了她的面前，空舒儿身边的小朋友都一个个过去了，迟迟等不到自己的名字。
　　她周边没有人了，心中忐忑：“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我呢?”

　　这时，张老师手里换了一本花名册，才念道：“空舒儿。”
　　“可能我这种走后门进来的，确实比较特殊。”空舒儿想。

　　空舒儿松了一口气，低着头走过去，两条长长的辫子在空中一上一下地摇晃着，孙浩瞪大了眼睛一直看着舒儿，旁边的同学跟他说话，他都没有理会，目不转睛地看着舒儿。空舒儿的心跳又加速了。

　　老师按照身高安排好座位，空舒儿坐在第三排第三桌，孙浩坐在了第一排第五桌。空舒儿用余光察觉到，斜后方有一个目光一直在注视着她。

　　“同学们安静，别说话了。”这个老师跟上午那个老师一样，扯着嗓子喊，用黑板擦敲着黑板。
　　一年级的教室似乎永远都安静不下来，只有声音大和声音小。

　　“咱们是一年级二班，我是咱们班的班主任，我姓张。”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张丹丹，“以后大家叫我张老师就行。”下面的同学又交头接耳起来。

　　“大家安静，下面大家作一下自我介绍，都互相认识一下。”张老师拍了一下靠窗户那边，第一排的同学。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座位上跳了一下，站起来，“我叫张海洋……”然后一个劲儿的挠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张老师问：“你平时喜欢什么，或者你长大了想当什么？你最好的朋友是谁啊？多说些，让大家了解你。”
　　“我叫张海洋，我平时喜欢跑步，从小我爸就带着我在大院操场上跑，我跑得可快呢。我长大了想当科学家。我最好的朋友是他，他指了指他的后座。”调皮地坐下。
　　张老师说：“好，下一位。”

　　“我的名字叫王帅，我喜欢玩玻璃球，每次我都能赢好多，我长大了也想当科学家。我最好的朋友是张海洋。”
　　“我的名字叫张悦，我喜欢跳舞，我一直在学民族舞，我长大想当一名老师。我最好的朋友是贾双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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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到空舒儿了，大家歪着小脑袋，自然地看着她，平时几乎不下楼的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并且还要在这么多目光下讲话，别提有多紧张。

　　空舒儿缓缓地移动了一下椅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条辫子随着头的移动忽闪着，格外耀眼，她心脏突突跳着，像机关枪发射，手脚冰凉，沁满了细汗。

　　“大家好，我叫空舒儿，我喜欢趴在窗台上看窗外，我长大了想当一名医生，我……我……没有朋友。”大家哈哈笑起来，空舒儿红着脸，低着头，坐下，再也没敢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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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孙浩。我妈妈一直强迫我弹钢琴，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我最好的朋友是刘玉尧。”他看着借给我铅笔的小男孩，小男孩也给他回了个肯定的眼神，“我长大，想当一名军人，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我要比我爸爸更厉害。”果然是军人家庭出身。

　　同学们还在按照座位顺序介绍着自己，空舒儿已听不进去任何东西，她更加喜欢他了，爽朗的性格，俊俏的脸庞，白皙的皮肤，纤细的双手，有力的臂膀，笔直的腰身，细长的腿。孙浩从骨子里透出的力量，给足了空舒儿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