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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神 ...

  •   新生的神睁开双眼,从浅浅的金色水池中坐起身来,光球形态的法则飘到祂面前,语气激动地说:“吾神终于醒了。”

      神茫然地看它一眼,站起身走出水池。随着祂的行动,世界自然而然地发生着变化,自混沌中出现了世界的雏形,只是此刻依旧万籁俱寂,无声无息。

      “请您快点开始创造人类吧!”法则晃着,对新世界的建成度还算满意。

      年轻的神可以很轻易地塑造出世界的基本形态,稍微想象一下就行了,可是造人这种事,祂不会。

      “吾不会啊。”神坐在松软的草地上,抚摸着不知何时靠近祂手边的兔子。

      “那份传承可没有说要怎么制造灵魂。”祂百无聊赖地说着,对造人似乎兴致缺缺。

      “可是……”法则震惊,创造灵魂应该是创世神的本能啊!就跟祂会改变地形一样自然。这位神为什么会不知道啊!

      “吾的灵魂是从圣池来的吧。”神已经躺到在了草地上,表情闲适,与法则的焦急形成鲜明对比,“所以灵魂应该归圣池管嘛,跟吾有什么关系?”

      法则一时竟无言以对。

      它的上司,工作的第一天,就开始摸鱼了吗?

      但是,神是不会说谎的。

      如果祂说自己不会创造灵魂,那么祂确实不会。

      法则整个光团都暗淡了,它看着躺在草地上的神,开始在权线上搜索起来。

      这个世界并不是第一次被创造出来,这位神也不是第一任创世神,它也不是第一任法则,所以,在权线上一定能搜索到过去的痕迹。

      神察觉到它在做什么,懒洋洋地笑了,祂道:“你倒是对这件事很上心嘛。”

      法则气闷,按理来说,搜索权线查询信息应该是创世神的事,但是现在却由它来做。

      年轻的神很快得知了造人的方法,祂有些失落地起身,回到了圣池旁边。

      圣池里的水可以说是世界的本源,其中一大半促使了神的出生,另外一小半是世界的雏形,最后剩下的浅浅一层水,是智慧生命的基石。

      神将手掌浸在那浅浅的一层水中,表情略微古怪,在祂的传承中,隐藏的记忆告诉祂,历代的神都会因人而死,神权最终将会丧失。

      人才是世界的主人,而神应当将自己的力量返还给世界,促进人的繁荣。

      所以传承中才会没有人的创造方式吗?

      “算了。”神垂着眼睛笑了。

      祂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也无心去统治,如果人终究要向祂祈求自由……

      那便给予他们自由。

      世间的第一个人,神赐予他名字,安德斯,记录在法则上。

      他与神有五分相似。

      神又造出第二个人,赐名薇忒弥,也记录在法则上。

      安德斯是薇忒弥的伴侣,也是神的副手。

      好吧,其实是神给自己造了个工具人。

      此后的造人便全交于安德斯。

      年轻的神高居于大陆中央的神座,陷入安详的浅眠。

      世界自由发展。

      安德斯被冠以始祖之名,始终管理着人类。

      人们在他的指引下,刻出了最初的神像,又为神修筑了神殿。

      可惜的是,安德斯比起人类,更像工具,他没有多少感情,行为也过于死板,时常不能解决现实出现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他是神亲手所造,他的中心更是放在神的身上,薇忒弥逐渐对他心生不满。

      又过了数百年,神自浅眠中苏醒,听到了低声的祈祷。

      祂走下神座,在宏伟的神殿中央看见了安德斯和薇忒弥,还有一个陌生青年。

      安德斯受着伤,表情冷淡。

      薇忒弥抓着那男子的胳膊,警惕地看着他。

      “神啊,她背叛了我……”安德斯神色空茫地看着神,像是不解薇忒弥为何离他而去,甚至出手伤了他。

      他依靠本能将两人制服,却不知怎么处理后续。于是三人一起来到神殿寻求指引。

      神有些好奇地了解了事件始末,然后和安德斯一样生出了不解。

      “薇忒弥,为何背叛?”神发问。

      祂的声音平稳,并无不悦。

      薇忒弥心神大定。

      她与安德斯地位相当,都是神亲手创造,她也是神的孩子。

      “吾神,我的一切行为都出于纯粹的爱。”薇忒弥站得笔直,温柔地看着叫维森的青年。“我爱他,想要同他在一起。”

      “安德斯的心中只有神,他并不适合当伴侣。”

      “可是他却因为您的旨意,强行将我与爱人分开。”

      安德斯没什么表情,与神相似的脸昂起,看向神:“您准许这样的背叛吗?”

      神笑了笑。

      祂确实疏漏了。人的感情是最难测的东西,祂不能指配伴侣。

      “吾说,你们可以相爱而结合。”

      “同时,吾准许背叛。”

      这是祂的许可,也是祂给人类设下的第一个陷阱。

      薇忒弥与维森离开了,独留安德斯还待在神座前。

      “你还有什么事吗?”神问他。

      “请神解惑,爱是什么?”安德斯在神座前跪下,安静地准备聆听神言。

      神哑然。祂又没有那种东西。

      “……爱,是注视,”祂想起了刚才薇忒弥与维森的样子,“渴望被爱人注视,也只注视着爱人。”

      “……”安德斯第一次像是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

      神挥手让他离开,继续沉眠。

      此后,人类的族群发生了分裂,薇忒弥与安德斯各执一端。

      安德斯并不集权,逐渐失去了所有追随者,漫长的时间过去,人类已经繁衍了几代,最初的人只剩下了安德斯和薇忒弥,他们是神所造,拥有更长久的生命。

      但薇忒弥追随恋人而去,最初的人只剩下安德斯。

      他数年如一日地维护着神殿,不闻外事。

      直到有一天,一群人押着罪犯闯了进来,向安德斯祈求判决。

      “大人,他欺诈了我们。”为首的人带着愤怒地说。

      人们一直都很淳朴,从此时开始出现污点。

      神因这场闹剧苏醒。

      祂作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判决:“吾准许欺诈。”

      人们震惊又疑惑,纷纷询问:“为什么?”

      神高居神座,语气平直:“欺诈是你们之间自然会发生的事,吾没必要多加一条法规限制这一行为,吾也并不是你们的统治者。

      所以,吾准许你们相互倾轧,恰恰是死亡之外,吾所能给予你们的最大公平。”

      此后,人间陷入混乱,最终形成了三大国与数小国的格局。

      神陷入了浅眠。

      作为长生种的安德斯留在神殿内从未离去,他的阅历几乎同神一样长久了,但是他也同神一样,几乎不闻外事。

      他不曾想自己为何会待在这里。他只是依靠本能待在这里。

      他的职责早已完成,如今人类已经可以靠自己存续在这片大地上。

      他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但是他没有死去。因为神没有让他去死。

      又或许是因为他自己想留在神身边。

      他在这座神殿里,注视着浅眠的神……

      安德斯的思绪骤然一滞。

      他的目光重新移到神座上。

      注视。

      一种隐秘又迫切的渴望骤然生出,令安德斯心生困惑。

      随后他又为自己的想法一惊。

      他很想向神问一个问题。

      可惜神并未醒来。

      安德斯依然像从前一样维护着神殿,只是他的心情发生了变化。

      他比从前更长久地注视着神。

      他不再只是亲吻神像的袍角,他更亲吻神像俊美的面庞。

      但他绝不对神本身造次半分。

      他深知这样的行为已经算渎神,也许神下一次苏醒便会下达判决。

      但是此刻,那种奇异的充盈感与渴望充斥着他的脑海。

      他几乎想要更多。

      神殿静悄悄的。

      尽管各国都有神的信仰,但人们只会去自己国家的神殿。

      他们不会来到中央神殿,打扰神的休息。

      各国的战争也默契地绕过了这片地区。

      但是总会有意外发生。

      年轻的少女怀着对神的好奇,来到了中央神殿。

      安德斯看到她的时候,下意识地抗拒起来。

      “吾神并未苏醒。”

      少女薇拉好奇地看着这位传闻中的神使,没有被那冷漠的神色吓退。

      “神使大人,能让我进去看看神像吗?”薇拉恳求道。

      各国的神殿都未雕出神的面貌,但是中央神殿的神像却是有的。

      安德斯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带着少女来到前殿参拜神像。

      少女却没有如他所愿,她看着神像俊美的面容,陷入了痴迷。

      少女薇拉不愿离去,她说:“我爱上了吾神。”

      安德斯感觉自己发怒,发怒的同时又悲哀,因为他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也许这就是世人令人痛苦的感情之一:嫉妒。

      薇拉在附近住下,日日来神殿中祈祷。

      她祈求成为神的恋人。

      安德斯将自己视作石质的雕塑,外表依旧平淡,内里的情感却激烈地涌动着,想要冲出壁垒。

      在这种古怪的平衡下,神苏醒了。

      安德斯眼睁睁地看着薇拉来到神座前,向神求爱。

      神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求爱?这种事是能对神做的吗?

      祂没有禁止,但是祂不接受。

      仿佛被吓了一跳似的,神拒绝了少女,从此将神殿迁往天空之上。

      安德斯庆幸着,自己仍旧待在神殿中。他又感到悲哀,神不爱人。

      他收敛着感情,在神苏醒时几乎不与神交流,只是用目光勾勒着神的衣角。他不问那个问题。

      神也不曾管过他,不曾注视他,也不曾查探神殿中发生过的事。

      祂自然也不知道,安德斯会庄重地亲吻他的神像。

      某日,在寂静的晨光中,神睁开眼。

      祂懒洋洋地向前殿投去一瞥,然后目光凝住了。

      俊秀的青年正亲吻着他的神像。那并不像是对崇敬的神的吻,像是在亲吻恋人,带着小心翼翼的爱意。

      神满脸古怪地翻了翻世界线。

      最终知道安德斯这样做已经很久了。

      按照人的说法,安德斯已经暗恋了祂不知道几万年。

      而一切的起点是祂自己对爱的解读:注视。

      神苦恼起来,对那位贪恋祂外貌的少女,祂能毫不留情地拒绝,但是对安德斯,祂不能如此。

      上万年的虔诚,尽管夹杂着一丝变质的爱意,都不是能随意无视的。

      安德斯的感情远比那位少女深沉得多。

      神逃避起来,闭上眼假寐。

      祂听到安德斯进来对他祷告。

      数万年如一日的祷词,念得平直又寡淡,毫无情意。

      几乎让神怀疑自己的判断。

      祂睁开眼注视着青年。

      生为长生种,他的外貌从未变过,尽管与神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柔和内敛,神色总是冷冷清清的。

      安德斯察觉神的苏醒,他面色无波地做完了祷告,向神行礼后便低下头站在一旁。

      这就是他们数万年来的相处。

      明明一直待在一起,却不如刚诞生时亲近。

      安德斯惯会将自己视作空气,因为神恐怕正是将他视作空气。

      但是今天的神不一样。

      祂说:“抬起头来,安德斯。”

      很难说那语气中有什么情绪。

      安德斯有些不安,神也许发现了什么,才会表现出不同。

      他抬头看着神。

      神的面容自然是俊美的,眉眼有种威严的锋利,却因神本身的懒散而显得有些晦暗又平和。

      安德斯克制住自己想低头的欲望,抬头注视着神。

      神不言语,也只是看着他。

      在这漫长的对视中,隐秘的暧昧滋生出来,令安德斯感到微妙的……羞赧。

      “……吾神。”安德斯想起那个被他久置的问题,也许此时正应该问出来了。

      “嗯。”神低沉又和缓地回应他。

      仿佛受到鼓励似的,安德斯终于说出口:“我能爱您吗?”

      我不祈求您的爱,我只是想爱您。

      这是一句卑微的祈求。

      神有些惊讶,祂以为青年会向他求爱。人的爱是贪婪的,爱的同时也会期望被爱。

      但安德斯他祈求付出就够了。

      这反而让神无措。

      “安德斯,爱是什么?”祂问出这个早已讨论过的问题。

      “爱是注视,我一直注视着您,也只注视您。”安德斯毫不犹豫地答道。

      “……”神心道果然。

      漫长的时间里,安德斯只接触祂,又受祂误导,产生这种错觉无可厚非。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你为何亲吻吾的神像?”

      安德斯露出迷茫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那么做。”

      神又不敢确定了。

      人界的情侣会亲吻以示爱意,这都是发自内心的行为。

      安德斯恐怕,是真的爱祂。

      “爱是自由的。你可以爱吾。”神最终作出回应。“但是吾并不爱你。”

      “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安德斯几乎是惊喜地答道:“我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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