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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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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而行,从迷离林到梨花幻境也不过四个时辰而已。自高空向下俯视,远处树树梨花飘飞如雪,中心湖波荡漾,绿如翡翠。
再过一会儿就到了吧!姜芸心里想着,无意便生出归家的感觉。
家?
她忍不住一愣。
是呀,至少这里和想象中的家一般无二。
“在想什么?”水凌寒的声音适时响起。
姜芸回神,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担心,现在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师父他们迟早会捉拿我,到时只怕会连累你。”
水凌寒道:“救你时我便知道有此一日,万事随心,任其自然发展吧。到时若真与他们有所冲突,我亦有解救办法,不用担心。”
姜芸轻叹口气,缓缓道:“真希望现在的都是一场梦,醒来后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水凌寒微顿,片刻恢复如常。
不一会儿,二人便落至梨花幻境,恰好玉玲刚从外采药回来,一见姜芸青白的脸色立刻神色凝重起来。
“芸妹妹。”她小跑过去,看姜芸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歉疚,“终于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姜芸含笑,并未与她提及雪山的事情,“玲姐姐,有饭吗?赶了这么久的路,甚是想念姐姐你做的饭菜。水凌寒,你不是也饿了吗?”
说罢她手臂碰了碰身边人。
水凌寒会意,随即对玉玲道:“可还有剩余饭菜?”
“有的有的,恩人,你们先回屋,我马上端过来。”知道姜芸是不想让自己尴尬,玉玲心里感动,急忙跑去厨房准备饭菜。
看玉玲匆匆忙忙,姜芸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对水凌寒道:“水凌寒,我想一个人去梨林走走,一会儿便回来。”
水凌寒眉宇微蹙,正欲拒绝,但见姜芸目露渴求,一时无奈道:“不能太久,更不宜吹风。”
“好好好!”姜芸笑着拽住他袖子,“我明白的。”
随即漫步向梨林深处走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怎的,水凌寒突然心底一颤。
“姜芸!”他喊道。
姜芸闻声回眸,见他神色,不觉一愣,“水凌寒,怎么了?”
水凌寒深深看着她,随即摆摆手:“没什么,你去吧。”
他是担心自己想不开吧,姜芸会心一笑,“我明白的。这些日子常呆在屋里,气都喘不过来,你不要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眉宇舒展,水凌寒会意点头,目送她离开,待那青色的罗裙渐渐隐没在梨树中,方才扭身。
“原来你喜欢这般弱不禁风的人!凌寒,你真让我失望!”冰冷的嗓音突兀响起。
不用细想,便知来者是谁。
水凌寒循声侧首,打量一番对面女子,目光重新恢复原有的冷漠。
“你怎么来了?”他不咸不淡道。
水凌霜听的面色铁青,“怎么,难道我不能来吗?”她语气不善,顺手便扯落一支碍眼的梨花,“姐姐来看看弟弟过得好不好有什么不对吗?”
“梨花幻境禁止外人采花,”水凌寒皱眉,“有什么事直说,不必再言其他。”
水凌霜一愣,十分不适应弟弟这般直来直往,看穿她心思的聪慧。对于自己的姐姐,竟然如此无礼冷淡,实在叫人生气。
多少年没和他说上话了?时间太久,久到已经忘了年月,大家都变了,可为何他却没变?
仔细打量面前的亲人,水凌霜一时恍惚。
当初三人师门学艺,这个弟弟便是这样冷心冷情,成天臭着一张脸,对所有事情都默不关注。练剑练剑练剑,然后不是闭关便是历练,小小年纪,活得像个几十岁的臭道士。
那时宫主和她年幼活泼,常常结伴顽皮闹事,每每想恶整些过路的姑娘小子,也必是他最先告发,以致她和宫主常被师门训斥,后来……师父仙去,衣钵传于凌寒,宫主便从此变了性情。
水凌霜垂眸,些微怅惘。
也许,自小时候起,就已注定现在的格局。
她的弟弟,从一开始跟他们就不是同路人……
“凌寒,我毕竟是你姐姐,难道就不能来看看你吗?”她的声音突然软下几分。
水凌寒却不为所动,“你若真顾恋情分,当初就不该助纣为虐,你来究竟想干什么?”
水凌霜定定望着他,捏住梨枝的手逐渐收紧,“好,你既不愿谈姐弟之情,我便实话实说。此行,确实是有一事。”
水凌寒道:“如果和叶魇有关,就不必再言。”
”我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堪么?”手上的梨枝被一指掰断,水凌霜目有受伤。
“此事与宫主无关,“她深吸口气,缓步靠近面前的弟弟,“和刚才那丫头倒是干系不小。凌寒,你向来不愿涉及门派之争,姜芸是那些秃驴死敌,你救她在先帮助隐瞒身份在后,无异于和众派作对。据我所知,姜芸中的蛊毒为沁血所下,你不如将她交给我带回雪灵宫请沁血替她解毒。一来众派不会寻你麻烦,二来亦有利于姜芸……”
“够了!”冷冷打断水凌霜,水凌寒疲倦揉眉:“你可以走了。”
“凌寒,你!”水凌霜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水凌寒却已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水凌霜呆呆站在原地,雪白的面颊顷刻涨得通红,半晌冲着远去的弟弟愤怒道:“水凌寒,今日你不听我劝告,他朝定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
长带飞出,无数的梨花成为她发泄的对象,纷纷被拍碎折毁。
此行不过为他着想,得来的却是横眉冷对。前几日求见宫主,无意听见宫主与沁血谈话,那时她方知晓姜芸无意中成了宫主对付凌寒的棋子,凌寒留着这名女子,迟早生出变故。
她最爱的人和她最亲的人相斗,她选择了最爱的人,却又不愿最亲的人受伤……
凌寒,为什么你不肯信我一次?
空气里散开一声轻叹,梨枝摇动,芳影无踪。
此刻,姜芸坐在重重梨树环绕的湖边,丝毫不知数里之遥发生何事。
回到梨花幻境丝毫没能让她心安,相反的,她愈发烦躁苦恼起来,总觉得有些事情隔着雾看不分明。
到底,是什么事呢?
头又疼起来,苦思良久,最终无果。等回到竹屋,迎面便是玉玲无尽忧思的目光,姜芸轻愣,不由得摸摸脸疑惑道:“玲姐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玉玲回神,笑道:“当然没有,你回来了,快吃饭吧。”
姜芸低头一看,桌上几碟新鲜小菜,旁边一筷一碗,不由得回头问道:“玲姐姐,水凌寒去哪儿了,他不打算吃饭了吗?”
玉玲解释道:“恩人去幻境外了,一会儿便回,他让我跟你说一声不必等他了。”
“这样啊,那他有没有说是因何事出去?”姜芸追问。
玉玲摇头:“这倒没说。”
“算了,那我便自个儿吃吧。”姜芸轻叹口气,执起筷子吃了起来。水凌寒往日里也常消失无踪,她早就习以为常,遂没太过留心此事。几日汤药差点吃吐,好不容易换口味,姜芸没在意多尝了几道菜,结果脑袋昏昏,晕厥过去。
玉玲垂眸,小心将她扶起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一转头却是吓了一跳,水凌寒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
“恩人?”玉玲迅速镇定,细看来才发现水凌寒原本雪白的袍子上染了点点血迹,她突然慌张起来,“恩人你……”
按理说去一趟毒谷不会碰上什么大阻碍呀……
“不小心染上去的,无事。”水凌寒解释道。目光投向姜芸,“她怎么样?”
“哦,刚刚晕过去,估计得睡上几个时辰。”玉玲回神,淡淡神伤。
水灵含点头:“很好,你出去吧。”
玉玲咬唇,欲言又止,犹豫中只得向门外走去,临近门口,终是忍不住转身。水凌寒此刻已扶起姜芸,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株血莲花与一根枯草,他见玉玲突然回头,不由问道:“玉玲,还有什么事吗?”
算了,再劝也是没用。玉玲暗暗叹气。
“没什么,恩人,血莲花和蛊草混用虽有奇效,但二者皆剧毒无比,稍不留神必遭其害,恩人万万当心。”尽管知道水凌寒知道此事,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一遍。
水凌寒神色渐渐柔和,“我明白,你不必担心。”
门被轻轻掩上,外界与室内阻隔,姜芸与水凌寒相对而坐。
水凌寒闭眸凝神,血雪莲与蛊草从掌心渐渐脱离,缓缓升至两人中间,“哗”地一声!自动燃烧起来。
淡蓝色的火焰与赤红色的火焰相互纠缠,旋转缩小,逐渐凝聚成一粒拇指般大小的丹丸。
水凌寒二指成诀,将丹丸逼至姜芸眉心,内力倾泻,丹药沉入。
姜芸将醒未醒,睁眼竟狂喷一口黑血,尔后仰倒晕死过去。
水凌寒骇然,分神间气息不稳,内力自丹田外泄,肆意乱撞。他慌忙压抑,怎奈心忧外事,内力无法汇集,突然间向外爆发,屋内摆设顷刻粉碎,烛火熄灭,门窗俱毁。守候的玉玲惊讶地看着脚边半块门板,抬头向里一瞧,废墟中恩人正抱着姜芸,二人嘴角皆有血迹。
她的心一沉,知道以血雪莲蛊草解毒的方法已经失败。
“恩人?”玉玲小心翼翼唤道。
水凌寒擦干血迹,难掩落寞,“无碍。”他缓缓道,纤长的手指随即握住姜芸手腕,内力似水倾泻而入,姜芸黑青脸色逐渐转白红润,急促的呼吸也趋于平稳。
“今日之事,不要向她提起。”
“玉玲懂得。”
……
“这丫头高烧不退,恐怕活不了了。”
“怎么会这样,大夫,难道连你也要见死不救么?”
“夫人,我是没办法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夫!大夫!……呜呜呜,夫君,没有别的办法了么,芸儿她还那么小……”
“秋心,还是去求雾水山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得了,雾水山毕竟是正派之首,芸儿熬不熬的过这关,就看我俩诚意了……”
又是一场梦,梦醒睁眼她便发现玉玲正坐在床榻旁若有所思。
“玲姐姐?”姜芸唤道。
玉玲回神,见她望着自己,不禁含笑:“你总算醒了!”
“玲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姜芸撑起手臂,想翻身坐起却发觉四肢无力,当下不由疑惑,“我这是怎么了?”
“不要乱动,”玉玲伸手替她掖好被子,解释道:“你伤势未愈,昨天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
“对啊,是心思郁结所致,吃着吃着饭便倒了,吓了我好大一跳,还好你现在没事了。”
“辛苦姐姐了,对了,水凌寒昨晚……”
“自是回来了,还在此守了你许久,眼下正在闭关。”
“这样啊……”姜芸摊开手掌,上面尚有交握的余痕。
难怪,昨晚噩梦总觉得有人在安抚自己……
她不觉心中一暖,回忆起昨晚噩梦,又只剩下一段空白。
“玲姐姐,你听说过安宁村吗?”姜芸下意识问道,说罢便不由怔住。
安宁村?这是何地?为何她会如此熟稔……
玉玲并未察觉到她异样,只含笑道:“听说过,这村子地处偏僻,却实实在在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可惜此村几百年前就被雪灵宫屠戮毁尽,已经不存在了。你怎么突然问起此村来?”
原来几百年前就没了……
姜芸心底一沉,含糊笑道:“前几日在外听人谈起,有些好奇。对了,玲姐姐,你刚刚说安宁村被屠,雪灵宫为什么这么做呢?难道这村里人得罪了他们?”
玉玲摇头,“传闻而已,具体原因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有件事倒很奇特。”
“什么事?”
“安宁村人悉数死尽,后又被大火焚烧,尸骨无存,按理说此地必定怨气冲天不祥至极。可奇怪的是第二天有胆大好奇之人查看,竟发现那里花草满地,山脚一湖更是莲花朵朵,极为璀璨。别说断壁尸骨,便是连火烧的痕迹都寻不出,仿佛这个地方从来就没人住过。”
“没人住过……”姜芸低喃,莫名有些神伤,“也许,是上天超度了他们吧……”
她轻叹道。
玉玲扑哧一笑,点了下她额头,“你呀,净说些瞎话。”
姜芸不在意揉揉,转而问道:“玲姐姐,水凌寒闭关多久了?”
“这……”谈到水凌寒,玉玲脸上的笑意顿时浅下几分,“四五个时辰了吧。”
她撇开眼,闷闷答道。
看玉玲脸色古怪,姜芸隐隐不安,“我去看看他。”
“别去!”玉玲阻拦不及,赶紧追出门外。恩人此刻还在疗伤,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姜芸知晓。
姜芸在屋中遍寻不获,愈发忧心起来,调头便往梨树林里寻,还没进深处耳边就闻剑声霍霍,她停住脚,寻着声音绕过几棵梨树,一白一灰两道人影便映入眸中。
姜芸慌忙藏在树后,侥幸的是前方两人沉迷战斗,未将心思放在四处环境上,因此便没发现有人靠近。
大师兄?他怎么进的梨花幻境?姜芸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大着胆子向外瞧。
但见水凌寒处处收招,仍处于上风。吴仇硬扛不住,亮剑虚晃一招,转身便飞离数步,拱手一揖道:“前辈修为已至臻境,晚辈实难抵抗,此行晚辈依掌门所托前来,绝无冒犯之意,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他既这般说,水凌寒自然不好再出手,右手翻转,玉笛斜插入腰间,只听他语气冷漠 ,“此行所谓何事?”
吴仇又是一揖道:“听闻师妹为前辈所救暂居于此,掌门感激,特命晚辈来此带师妹回山。”
姜芸听得一愣。师父派大师兄接她回山,这是为何?
水凌寒道:“此次接她回山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这……”吴仇下意识避开目光,“晚辈着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