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芸》鹿子依

5、山外云来二

　　第二天，两个人起了大早，下楼寻了处相对偏僻的位置，点了两碗粥一碟菜

　　“挺香的。”端起碗深嗅，姜芸满足张嘴，准备表演一口喝尽的绝技。

　　真是丢脸！何忧无奈抚额，刚垂头尝到粥的味道便皱起眉头，迅速伸手打掉身旁人的粥碗，米粒汤汁立刻洒了一地。

　　到嘴的粥眨眼间就被拂在了地上，姜芸抬头，脸上露出几分生气。

　　“二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昨晚上就没吃饱，刚才的粥又只喝了小半碗，这师兄是想饿死她么？

　　何忧瞥她一眼，淡淡道：“粥里有毒。”

　　有毒！

　　姜芸不禁后退几步，眼里全是惊讶。

　　自己和师兄明明才出来，也很小心谨慎，怎么这么快就有人下毒？

　　“师兄，我刚刚似乎已经喝了小半，现在怎么办？”姜芸瘪嘴踢开碗片。

　　“其实，我也喝了一小口……”何忧亦是哭笑不得。

　　“那现在你我岂不是都中毒了！”姜芸彻底无望。

　　“快点檀中穴，运气中脘、天枢。”

　　“好!”

　　师兄妹就地打坐，也幸亏这位置偏僻少有人瞧，才不至于被打扰。

　　手忙脚乱的小二匆忙赶来，见满地的破碗碎片和浓稠粥汤，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店家，你这粥里为何有毒？”何忧起身，语气有些冰冷。

　　小二委屈辩解：“客官，这不干我们的事，我们确实没有下毒啊！”

　　“哈哈哈，”突然有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浓烟四起瞬间罩住整个客栈，有人狂傲道，“毒是我放的，你可别为难了人家小二！”

　　客栈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烟呛得连连咳嗽。

　　“着火了，着火了！”有人惊恐叫喊，本就焦躁的客人听到着火更是惊慌失措，纷纷狂奔寻找出口，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何忧一见情况不对，赶紧跑过去抓住师妹避到一旁，头顶呼呼有风，仿佛多了一个飘来飘去的东西，时不时还会有布条扫在脸上，屋子里尖叫连连，场面更加混乱。

　　“二师兄，怎么回事？”

　　姜芸被师兄拉住一动不动，偶尔会有人撞到自己也会很快被他推走。

　　突然，烟雾之中她感觉自己另一只手被一个冰凉湿滑的东西缠住，姜芸一惊，用力想扯回手掌，可她越是用力，那东西越是箍紧。

　　“二师兄！”

　　何忧迅速察觉异样，挥剑便朝师妹身侧砍去，那冰凉的东西顺势松开，在迷雾中与何忧动起了手。

　　姜芸趁机避到角落，抓紧时间逼毒。

　　那人却仿佛浑身长了眼睛，极快摆脱何忧纠缠，紧紧抓住她的肩膀。

　　“二师兄，他在这儿！”姜芸吃痛反击，何忧循声阻拦，放烟人与他又斗在一起，一时间只能听见衣服与剑刃碰撞摩擦的声音。

　　两人越斗越酣，时间长了，放烟人明显有些畏首畏尾，浓烟渐渐散去，他果断收了手，趁着烟雾逃之夭夭。

　　笑声再次从四面传来，“哈哈哈，小美人儿，今日没捉住你，改天再来叨扰。”

　　姜芸听了这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想起那双冷冰冰、毫无生气的手不禁皱起眉头。

　　浓烟很快散去，何忧收回软剑缠在腰间，低头看缩在角落里楚楚可怜的某人，故作调侃的笑道：“你可真是……唉！”

　　“小美人别怕，来抱抱，师兄保护你，哈哈哈！”

　　“二师兄，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角落里的小美人追着喊着要教训自己那幸灾乐祸的师兄。

　　“掌柜！你讲清楚，又是下毒又是放烟，店里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况！”秋后算账之时。

　　云来客栈早已人去楼空，趴在柜子底下的掌柜被姜芸揪了出来。

　　掌柜坐在凳上，眼神还有些呆滞，显然也还没反应过来。

　　“这，客官，我们也不知晓啊！”一边的小二嚎啕。

　　“不知道？”

　　姜芸有些生气，正要发作，何忧眯眼凑上前来：“小二，看你这神态，似乎并非不知晓啊！”

　　“这……”小二目光躲闪。

　　何忧挑眉，循循善诱道：“这客栈我也住过数回，你我又算老相识，既生误会，有何话不能直说？”

　　“唉，还是逃不过你眼睛！”小二摇头叹气，“刚才那阵烟，我确实熟悉，却也头次见到。”

　　此话大有故事，何忧不禁板正脸色，“怎么说？”

　　小二继续叹气：“这得从二十年前讲起了，那时客官你恐怕还没来过镇上，往西李员外家曾有过一个闺女，生得国色天香，她白天逛园失踪，传闻就是被这种浓烟带走，再也没有回来。”

　　二十年再也没回来！

　　姜芸听得脸色一白。

　　这莫不是个老采花贼！

　　恶心地搓了搓手背，她脸蛋发青。

　　何忧瞧出师妹不太对劲，拍了拍她肩膀。

　　姜芸摆首示意。

　　“我没事，师兄，不过此事不能放任不管。”

　　虽然自己侥幸逃脱，但难保这采花贼不会出来祸害其他姑娘。

　　“我明白，”何忧亦有此想法，遂继续询问小二，“可有人知道这黑雾的来历去向？”

　　“无人知晓。”小二摇头。

　　姜芸与何忧面面相觑。

　　不知道来历去向，这就难办了。

　　下意识摩挲剑柄，姜芸思量道：“二师兄，刚才那黑雾说会再来，要不我们在此多留一日？”

　　何忧挑眉。

　　他倒想多留，只是以自己师妹为饵，未免太过冒险。

　　姜芸瞧出自己师兄顾虑，忙拽住他袖子恳求：“二师兄，求你了，为民除恶难道不正是你我该做的么？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看着身旁可怜兮兮的师妹，何忧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罢了，说到底师妹下山本就是为历练。

　　“先说好，今晚一切，依我行事。”

　　“你同意了！”姜芸脸上欢喜，忙点头应道，“好，我都听你的！”

　　晚上——

　　云来客栈四处寂静，只一处小房间灯火通明，偶有蜡烛毕剥之声。

　　从底下上望，透过紧闭的窗户依稀可辨美人倩影，只见她皓腕微抬，似乎正对镜描眉。

　　“二师兄，这样真能将那黑雾引出来？”姜芸趴在暗处，有些怀疑的盯着那扇窗户。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抓黑雾，她现在真想自戳双目，毕竟里面顶替自己的美人那不是一般的“漂亮”。

　　“不要露头，”何忧敲了师妹一栗，“静等便好。”

　　疼！姜芸倒吸口气，疼得龇牙，原本想敲回去，可她见何忧神色凝肃，跟着亦心里一紧。

　　两人重归沉默，牢牢盯着那扇窗户，不过片刻，一道黑影一晃而过，房内烛火突然熄灭。

　　“走！”沉声拉住师妹，何忧足尖一点，眨眼飞到窗前一把推开。

　　姜芸弹指点燃蜡烛，但见房内铜镜尚存，先前独坐窗台的“美人”却已不见：“跑了？”

　　何忧蹙眉，瞥眼地上残存的脚印。

　　“不可能。”

　　要知道，这地是特意撒过石粉的。

　　两人相视一眼，默默推开剑鞘。

　　“阁下是谁，还不现身！”电光火石间，姜芸一剑挥向头顶。

　　只听嘭的一声，瓦块纷坠直下，一个倒吊的人突然落到她面前。

　　“救我！”眼前的“美人”朱红柳绿，饶是见过的姜芸也被唬了一跳。

　　“你怎么会在上面？”来不及细想，姜芸迅速斩断绳索，将面前的“美人”扶正，“没事吧？”

　　“没事，”小二揉了揉自己的脚踝，苦涩道，“客官，早知道扮你还会被倒吊，打死我也不逞这个英雄。”

　　姜芸：“……”

　　“答应了就不要后悔，更何况你也并非无所得。”何忧口气冷淡，推开师妹走上前来。

　　“你详细说说，屋里究竟发生何事？”

　　“这……”看出眼前男人不满，小二老实摇头，“我也不知，我只感觉一股风吹进来，屋子一黑，自己就被绑在房梁上了。”

　　“被绑在房梁上？”眉峰微挑，何忧目露思索。

　　小二垂下头去。

　　姜芸急道：“二师兄，现在该怎么办？”

　　她刚问完，一点细碎的声响突然从柜子里传出。

　　几个人面色一凝，顿时警惕。

　　师兄？

　　我去。

　　眼神交汇，何忧拍拍师妹肩膀，目有深意：小心。

　　姜芸微愣，看着他慢慢走向柜子。

　　“客官，你没事吧？”

　　小二不知何时来到身旁，关心问道。

　　姜云一惊，忙捡起绳索，指向外面，“没事，此处危险，你先出去。”

　　“好。”小二点头，接着后撤。

　　烛影摇曳，屋里似有浓烟升起，眼神一变，小二突然转身，右手直取面前女子。

　　“噌”！手与剑刃相接，姜芸眸光微冷，“果然是你！”

　　“是我，”先前拘谨消散，换来的是慵懒放浪，小二勾唇，“小美人儿，想不到你防备心如此之重。”

　　“本姑娘就是有那么重的防备心，你管得着？！二师兄！”并不想与他废话，姜芸大喊一声，右手收剑，左手蓄力一掌。

　　“小二”侧身闪避，她趁势丢出绳索，一把将其捆住。

　　只听“哧”的一声，刚捆好的人顷刻挣脱。

　　“小美人儿，你跑不掉！”

　　“住口！”脸上嫌弃，姜芸下意识后退，背部触及何忧，方才稳住。

　　“师兄？”

　　“动手。”嗓音冰冷，何忧挥手打在梁柱，寒光暗闪，数百根银丝纵横交错乍然弹起，直取“小二”咽喉。

　　“缠丝阵！”眸光微凝，“小二”翻身飞跃，动作极快，分毫未伤。

　　好厉害的身法！姜芸暗惊，缠丝阵极难布置，丝质细软，触发后又弹起速度极快，可以说丝丝致命，即便是二师兄，此刻只怕也身首异处。

　　这人究竟是谁？修为为何如此之高？

　　按住疑惑，姜芸飞快弹指，第二套缠丝阵接着飞出。

　　情势紧急，趁着“小二”尚未脱阵，两人迅速出手，一左一右夹击。

　　“来得好！”黑雾升起，烛焰被灭，只听“小二”轻嗤一声，缠丝阵被震得七零八碎，短兵交接，屋里三人顿时斗在一处，一时难分上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心内焦急，何忧拉住师妹，果断决定：“退！”

　　“好！”没有迟疑，姜芸紧随师兄破窗而出，“小二”跟着跳下。

　　两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姜芸抬脚一跺，数根竹刃破土直刺，“小二”顿时后退，背未着墙，便觉灼热。

　　他偏头一瞧，但见满墙油酒，不知何时已被点燃，火光冲天，照得四处无比亮堂，连黑雾都被驱散无形。

　　脸上胭脂早已被汗冲尽，“小二”慌忙遮脸。

　　姜芸与何忧对视一眼，持剑再次出手，三人又斗到一处，可这次“小二”明显有所顾忌，几招下来便有落败之象。

　　“小二”咬牙，心中暗恨，“想不到你俩小小年纪，心眼竟如此之多！”

　　“多谢夸奖，”何忧勾唇一笑，口气却不阴不阳，“比起阁下，愧不敢当。”

　　“好个伶牙俐齿！”懒得再与跟前男人废话，“小二”侧目，轻瞥边上女子。

　　“看什么看！”姜芸被瞧得浑身发毛，整个人顿时不快，“有本事你就露出真面目！”

　　“小二”不语，转瞬间袖风横扫，火焰一晃，原本还在墙角的男人眨眼便飞出百米。

　　“他跑了！”姜芸点脚欲追，何忧却突然伸手拉住。

　　“别追了，”语气深沉，他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此人一晃便是百米，岂是你我可以追到？”

　　姜芸：“……”

　　“那怎么办？”

　　何忧垂眸，拔剑毁灭地上竹刃，“事到如今，只有传书回山，请师父他们详查。”

　　姜芸：“……”

　　火光明灭，她不禁长叹口气。

　　“救命！快来人啊！还有没有人记得我！”客栈内突然砰砰作响，似有人声。

　　墙脚下两人竖耳，这才想起还有个人没找到。

　　“是小二。”姜芸手指客房。

　　何忧点头，跟着飞进窗口。

　　几秒钟后，客房柜门打开，小二从里面爬出来。

　　看着小二走远，姜芸侧脸望向身旁人，“二师兄，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何忧眯眼，难得正经：“你问。”

　　姜芸道：“你方才是如何发现第一个小二有假的？”

　　何忧无语，抬手指向房梁：“我且问你，第一个小二落下来时说的是啥？”

　　姜芸回忆道：“救命。”

　　“很好，”何忧勾唇，“那他嘴可有封住？”

　　姜芸道：“自然没有。”

　　何忧轻嗤：“他嘴既没封住，那就该从被人捆了就开始喊救命，何必还要等你一剑挥上房梁掉下来时才喊？”

　　姜芸顿悟。

　　何忧抬臂拍了拍师妹发顶，眼底愁绪欣慰交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