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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ch.38 ...

  •   《逢火》/Chapter.38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生活还要继续。

      纪烟站在洗漱台前凝视自己,敷过冰块,眼皮依旧是肿着的。

      人好像天生就会伪装,无论前天晚上有多崩溃无助,醒来时已经能神色如常,冲着镜子笑笑。

      欺骗自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

      以前都是这样的……

      可这一次,她觉得自己撑不住了,逞强不起来了,她做不到不在乎,做不到不为此难过。

      陈烈就像一根不起眼的刺,在不经意间扎进身体,一点点侵入血脉,差一步就要病入膏肓。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如果一切顺利,她会想办法说服许香曼把她的学籍重新转回来,让她回汐镇高考,在知道她有脱离恶魔机会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再在那个只给她带来痛苦和屈辱的地方多待一秒。

      到那时,一切浮出水面。

      那之后,他怎样选择……

      她应该都可以接受。

      ……

      纪烟请了一天假。

      电话是她自己打给班主任的,只说身体不舒服,问能不能在家休息一天。

      朱延华很快便同意,并嘱咐她在家好好休息,身体好了后再回学校,语气里不难听出担忧的意思。

      想到平日里他始终待学生真诚温和的样子,纪烟心里划过淡淡的暖流,她说,“没事的朱老师,我只是有点感冒。”

      那边又嘱咐几句作罢。

      纪烟说了声老师再见,电话即将挂断时,朱延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住她:“纪烟呐,有件事老师得问问你。”

      “学校里没人欺负你吧?”

      纪烟沉默着,他又说,“就陈烈,他是不是威胁你或者逼着你给他补习了?”

      忽而听见这两个字,纪烟心尖克制不住的颤,像是过敏反应。

      朱延华声音放温和,“不怕,和老师说,如果他真的欺负你,老师给你做主。”

      “没有的朱老师,”纪烟找回神思,轻声说,“给陈烈同学补习功课是我自愿的……”

      她顿了下,垂下眼睫,“陈烈他……其实不是您和其他老师想的那样,他从前帮过我,我看得出来他是愿意努力的,我也愿意帮助他提高成绩。”

      “那就好,”朱延华总算松了口气,“乐于助人很好,但也不要勉强自己,学习之余也要注意身体,适当放松。”

      “你好好休息,老师就挂了。”

      纪烟:“好,老师再见。”

      朱延华挂断电话后眉头不松反紧。

      嘿,这一个两个都约好了是吧,互相袒护着呢。
      想着没猫腻最好,真有什么那就……

      朱延华摊开教案,徐徐叹了口气。

      那就这样吧,只要不影响成绩,不伤害身心,不做过界限的事儿,就随他们去吧,他也不是什么太封建的人,健康的关系没必要硬生生地拆开。

      毕竟是过来人,谁没有过一个烂死在心里的青春。

      ……

      纪烟真病了,原本只是午睡,却在床上迷迷糊糊躺到了快傍晚。

      睁眼的瞬间,以为自己还在暗无天日的梦里,她动了动,手脚酸痛得像散了架,全身被汗浸湿,睡衣紧紧黏在身上,头也疼得不像话。

      枕头旁的手机还在不停震动着,纪烟好半会才回到现实,伸手摸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是陈烈。

      可不是。

      她闭眼深呼吸,忍住忽然涌上的鼻酸,按了接听键,“伊伊。”

      那边一声招呼还没打,先惊了:“不是……我也没打错啊。”

      后半句声音忽然变小,似乎是被人拿远了点,再次确认号码无误,那声音又回来了,“纪烟?阿烟?宝贝?”

      “……”纪烟一时失言,清了清嗓子说,“我在呢伊伊。”

      易伊伊默两秒:“咋回事,你嗓子被炮轰了?”

      “……没有。”纪烟忍着难受下了床,走去柜子那拿药箱,“可能有点感冒。”

      “我正要说呢,你这个乖宝宝怎么还请了假。”易伊伊在那边问,“没事吧?要不要去诊所看看?”

      汐镇没正规医院,只有一家诊所,一间私人药房,她还记得陈烈买药就是在那儿。

      纪烟想起那时路灯下他冷漠嘲弄的眼神,似乎同昨夜有些像,却又更冷静,像是一种等待了许久,失控的情绪已经冷却了许久,反复失望过后的妥协,这种冷静……

      却在昨夜,被她重新烧了个彻底。

      一阵恍惚。

      易伊伊等了半天没听见声儿,皱眉问,“听你声儿还挺严重,你爸妈在家不,用不用我过来一趟?”

      易伊伊不知道她家的情况,自然地以为她和她爸妈住一起的。

      “不用了伊伊,只是受凉而已,我吃点药就好。”纪烟打开药箱翻出体温计拿着,重新走回床边坐下。

      只是受凉这种话易伊伊没怎么信,纪烟什么性格的人她清楚,不是很不舒服她不会请假。

      易伊伊还是担心,“你可别逞强,该扛的时候扛,该受不住的时候就别受着了,多休息休息听见没?”

      纪烟艰难弯了下唇,“知道了。”

      “乖乖的,等病好了带你去嗨皮。”

      “伊伊。”纪烟叫了她一声。

      易伊伊应着,“咋了?”

      纪烟看着窗外说,“我下个星期一回北京。”

      那边惊讶地“啊”了声,易伊伊手上动作停住,专心听手机里的声音问,“怎么突然要回去,是有什么事吗?”

      “还是你爸妈工作原因,让你跟去一段时间?”

      纪烟抿唇,沉默了一下。

      “你不会……”易伊伊顿住,心里猜到什么,不敢相信地问,“你别跟我说,你去了北京就不回来了?”

      她一开始就知道纪烟是从北京转来的,那时候她还奇怪,从大城市转学来一个小镇,隔着好几个省份,天南地北的,这不有纯纯有毛病吗。后来纪烟说她爸家在这,易伊伊就以为她爸或者她妈辞了北京的工作,又带着纪烟回老家了。

      这地方很多人都去北上广打工,她没觉得奇怪。

      现在想想,她家长应该还在北京工作,否则怎么会突然又要走。

      纪烟视线从窗外移开,摇头说,“不是,我还回来的。”

      “我就是……”她垂着头看拖鞋上的绒毛,“…那边有点事。”

      易伊伊松了口气,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纪烟从小就在北京读的书,回去本来就情理之中,况且人家家里有那个能力去更好的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这是好事儿。

      她就是觉得……如果纪烟走了,她估计挺舍不得。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回去不好?”纪烟垂着头,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没啊,去北京读书多好的事儿。”易伊伊皱眉,察觉出她的不对劲,问,“你是不是跟谁吵架了?陈烈?”

      一针见血。

      吵架,如果真是吵架才好。

      可他昨晚摆的态度,分明就是决裂。

      纪烟捏紧手机,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这态度就是肯定了。易伊伊也猜到他们吵什么,恢复平常的语气,“难怪了,今天卓烨霖和我说,我还奇怪,陈烈最近不是挺安分的吗,怎么突然又是喝酒又是跟人打架的……”

      纪烟眼睫颤着,捏紧手机,“打架?”

      瞒也瞒不住,也没准备瞒。

      卓烨霖一整天都缠着她让她问纪烟到底是什么个情况,没本事从陈烈那套话,他就只能从纪烟这下手了。

      本来易伊伊是准备问下的,但知道她生病这事儿,一担心给忘了。

      “就昨晚的事儿,陈烈在县城会所里喝了不少,好像醉得挺厉害,当时正好被一群玩机车的人碰见,然后……”易伊伊停了下,问:“你知道陈烈混机车圈吧?那时候他妈妈生病钱不够,别的地方赚的都是小钱,县里有个老板就喜欢这东西,弄了个俱乐部,有时候就会搞一些比赛,不管男女,老的少的,只要前三都有钱拿……陈烈后来就一直在那个俱乐部,偶尔去参加比赛。”

      纪烟听着,哑着嗓子“嗯”了声:“我知道。”

      易伊伊继续,“反正陈烈在那个圈子好像混得挺不错的,老板也看中他,那个俱乐部里好多人心里把他当垃圾看,但面上都巴结他,会所碰见的那三个人就在其中,本来想上前讨两句好话,但不知道为什么陈烈突然就挥拳过去了,然后就都打起来了。”

      易伊伊说得嗓子干,喝了两口水:“这些都是卓烨霖跟我说的,他们有朋友昨晚也在那家会所正巧看见了,就赶紧打电话过来,卓烨霖他们才赶过去的。”

      纪烟咬着唇,抓住重点,“他……一个人?”

      他一个人要怎么对付。

      在这种时候她想的竟然不是打架这件事的对错,而是他会不会受伤。

      “应该是,”易伊伊安抚她,“不过你别瞎担心,陈烈打架多牛逼我们都知道,就算是一个人也吃不了什么亏,更何况卓烨霖他们都去了,肯定没什么事儿。”

      拳头不长眼,更何况是群架,再怎么厉害,身上肯定会被擦到,受伤是不可避免的事儿。

      但她没说,那些小伤对陈烈这种人来说根本不是事儿,但如果纪烟知道估计要担心,没必要。

      听完易伊伊的话,纪烟没松气,脑子那根弦还崩着,她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事吗?”

      她这么一问,易伊伊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正好老师吹哨子,她快速说:“体育课快下课了,老师喊集合了,你乖乖的,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我先挂了奥。”

      那边挂断了。

      纪烟坐着,好久才放下手机。

      应该没事的,如果真的受伤了伊伊不会不告诉她。

      而且,就像她说的,陈烈打架很厉害……

      纪烟站起身,体温计从腿上滑下来跌到地上。

      她低头,这才想起来,刚刚是准备量体温的,后来一紧张给忘了。

      还好不是水银的,不然碎了就不好了。

      她头重脚轻,晕晕乎乎想着,把体温计捡起来放桌上,走去厨房倒水喝。

      快到厨房门时脚步一滞,脑子里不可控的冲入一些画面,她想象中的,在黑夜里独自对抗着坏人的陈烈。

      真的没受伤吗?

      可万一呢,万一伊伊是被他们骗了,她没看过,怎么知道他没有受伤……

      纪烟怔愣一会,突然转身往回走。

      她说得对,陈烈是厉害,但厉害就不该被担心,不用被保护吗?

      陈烈再厉害,也是血肉做的身体。

      越走越快,到后面她已经是小跑着回了房间,拿起床上的手机。

      打开置顶聊天框,只犹豫一秒便果断按了下去。

      第一遍没人接。

      第二遍没人接。

      第三遍……

      第四遍……

      ……

      纪烟一连发了六次语音通话都没人接,她又打他电话。

      第一次直到嘟声停止结束。

      第二次嘟声没放完,提示音先出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半晌,纪烟缓缓垂下手,没再继续。

      他是真的……连她的电话都不愿意接。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情绪,该哭还是该笑。

      笑的是,他还能拒接,是不是说明没有事。

      ……

      颓靡的灯光割破昏暗,混杂着浓郁的烟酒气味将整个包厢布满,喝空的酒瓶东一个西一个歪在地上,桌上摊着一堆吃完的烧烤签。

      那群人好久没跟着陈烈出来了,个个跟出笼的鸟似的,难免玩嗨了。

      半小时前,卓烨霖实在受不了,把他们都给赶走了,又陪着男主角灌了几瓶啤,直接醉倒在沙发上睡了。

      隔壁妹子声嘶力竭的忘我歌喉硬生生将他折磨到睁眼,他瘫着,脚往旁边踢了踢,骂了句“草”。

      “这他妈谁啊唱得这么难听,老子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k房进骡子。”

      被踢的人不说话,卓烨霖头往上一抬,眯眼看过去,“喂!老子跟你说话听不见?”

      沙发角落里的人动了下,细微的动静过后,“咔嚓”一声,昏暗里燃起一小簇蓝色火焰,他含了根烟点上,摇曳的微光照亮优越的下颚线。

      卓烨霖不满皱眉,“不是你谁啊?什么狗屁态度?”

      他醉得不轻,张口就骂。

      打火机被随手一扔,那人继续靠躺着沙发抽烟,下巴微扬着,眸色黑漆漆地盯着前方一点,全身都散发着随意又不近人情的戾气。

      离开得久了,再次回到这片领地,他依旧能游走地游刃有余。

      或者说,他从未离开。

      他生在黑夜里,随时可以一呼百应。

      唯独此刻,那双应该冷静锋利的黑眸,眼底割裂的红血丝撕开了某些压制的情绪。

      “你小子挺狂啊。”这人一副对他视若无睹的态度让卓烨霖很来火,他脖子酸了,摇摇晃晃坐起来,冲着那边又来了一脚。

      踹第一次陈烈懒得理会,第二次他没给这机会。

      卓烨霖踹过来的那一脚被他握着往外一推,重重落回地上,震麻了都。

      他疼得“嘶”了声,清醒了大半,抱着小腿嗷嗷叫:“你他妈暴力狂?”

      陈烈没回这茬儿,拿开嘴里的烟弹了下烟灰,朝着他的方向冷冷扯唇“发完疯了?”

      卓烨霖自知酒品不好,估计刚没说什么好话,理亏,闭嘴不回。

      他倒了几杯水灌进喉咙,脑子才舒服了些,后仰靠着沙发说,“我说你还是个人吗?身体铁打的啊。”

      昨晚给自己灌成那样,今天继续烟酒不离身,一下午都没见他醉,反而把他这个陪喝的弄趴了。

      作死作成这样还没死的,也就陈烈了。

      “你昨晚喝多少才给自己灌成那样?”卓烨霖是真的好奇。

      他跟昌伟当时赶到的时候,是真正被吓住了,饶是他跟陈烈做了好几年的兄弟,也被他那时的样子狠狠震住,钉在原地没有上前。

      少年赤红着双目,像个彻头彻尾的亡命之徒。

      易伊伊有句话说得对,陈烈打架是一流,如果不是他们几个人一起扑上去拉开,后面就不是简单的赔点医药费的事了。

      相较于那三人的伤,陈烈挂的彩的确算不得什么。

      卓烨霖往他脸上瞟了一眼,说:“你那伤好歹消个炎吧,也不怕留疤。”

      陈烈坐在暗处沉默,黑发始终垂着。

      “没有了这张帅脸,小心人家纪烟嫌弃。”这话他说出来有试探的意思。

      果不其然,陈烈夹烟的手指动了下,脸色在昏暗的灯光里一寸寸阴沉下去。

      自知说错话,正好易伊伊来视频了,卓烨霖直接溜之大吉,“媳妇儿找,我出去会儿。”

      他出去没多会,陈烈手机屏幕跳出语音请求的界面。

      ……

      等卓烨霖回到包厢,陈烈又喝上了,身形完完全全融进包厢角落阴影处。

      低骂了声,他直接过去抢了酒瓶,冲道:“真他妈不要命了,昨晚喝到现在还没给自己灌够?”

      陈烈脸色黑沉,眼皮一掀,里头除了冷没别的情绪,他没搭理,顺手捞过桌上没开盖的白啤。

      他看着不像是醉了,可眼底的红血丝和不同往常的沉默暴露了他的不清醒。

      卓烨霖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陈烈不是个好人,有时候甚至可以说他就是恶劣,他没有世人的同情人,对任何人都是不留情面,打架打得狠,他活在黑暗里,只有别人挨打的份,从来没有人能真正伤到他。

      至少,在遇见纪烟之前是这样。

      卓烨霖“嘭”一声把酒瓶重新放回桌上,踢开脚边的空瓶子,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点了根烟嗤了声,“他妈的自己找罪受。”

      “她到底怎么着你了,吵架也不是你这么个喝法吧,”他抽着烟问,“既然这么喜欢,不行就低个头呗,哄几句能掉块肉?”

      陈烈绷着下颚线,目光直直落在桌上。

      卓烨霖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他手机亮着,还在不停震动,上面是一串没备注的号码。

      看着陈烈那副万年冰山的别扭样,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谁。

      震动停了,陈烈动也没动一下。

      卓烨霖心里嗤笑。

      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手机很快就重新亮起来,陈烈当然还是没动。

      卓烨霖一根烟抽完,看不过去了,伸手去够那手机,“差不多就行了,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放往常给他一百个胆儿都不敢这么说,但现在陈烈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儿。

      他手指刚刚触上屏幕,陈烈眼疾手快抢了过去,眉目尽是骇人的戾气,混着烟酒的嗓子哑得厉害,“酒疯没发完,老子的事轮得到你管?”

      他说话难听,卓烨霖也来了火,气还没撒,看见陈烈低头凝着手机,瞬间阴沉下去的脸。

      屏幕上已经没通话界面了。

      卓烨霖懵了。

      草,不小心碰到挂断键了。

      他心惊胆战看着,举起一只手,“那个,老子真不是故意的。”

      陈烈却像没听见似的,紧抿着薄唇,黑眸依旧固执地盯着手机不放。

      他醉了,他还在等。

      可那以后,手机再没有亮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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