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ch.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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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火》/Chapter.39
纪烟发烧发到了38度。
她其实很少生病，即使在最艰难的那段时候。说来讽刺，心里已经腐烂成那样，可她身体的外壳却总是坚固。
药箱里没有足够的药，纪烟下楼去药房买了退烧药和退热贴回来。
倒了杯热水吞下药片，她爬上床被子都没盖就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惊醒的，眼前有个男人的身影在晃动，小腿被什么东西握着往外扯。
纪烟猛然睁大眼，瞳孔倏然缩紧，恶魔的脸此刻阴冷地放大在脑海里。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不可能！
呆滞了一秒，她尖叫着爬起身，疯狂地踢动着双腿，抱着被子缩进靠墙的角落，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那双手还要伸过来。
纪烟抓着枕头胡乱往前打去，嘶哑着声音大喊，“不要碰我！你给我滚！给我滚！”
那双手停在半空。
纪烟紧紧抱住自己，终于崩溃地大哭出声，声音无助地低下去，“我求你了……别碰我，求你了……”
“你怎么了？”
不是恶魔的声音，她慢慢抬头看去，朦胧的光影散去，纪天明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紧紧皱着眉，神色难得的担忧，“你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纪烟依旧紧绷着身体，捏紧被角，湿漉漉的目光像受袭的小狼一般刺过去，“你要干什么？”
纪天明站在床边，听见这话脸上担心的神色收了一些，不自然地咳了声说，“你这孩子睡觉也不盖被子，我怕你着凉。”
他刚刚应该是要把她的手脚放进被子里。
纪烟身子还在抖，她眼睛通红，死死咬着唇肉，安抚着自己没事。
没事的，这是她爸爸，是他爸爸……
不是什么别的人……
纪天明还是紧紧皱着眉，“你刚刚是怎么了，给我都吓到了。”
纪烟努力平复着情绪，她抹掉泪说，“我就是发烧了，有些不舒服，而且……刚刚还做了噩梦。”
纪天明拧眉，又伸手过来，“发烧了？”
纪烟受惊般往后缩了下。
纪天明的手又尴尬地收了回去，往头发上摸了把，“量过了吗？去诊所看看？”
纪烟抿唇摇头，“不用了，我量过，只是低烧，吃点药就没事。”
纪天明：“那药吃了？”
纪烟点头：“吃了。”
“哦，行。”纪天明叉着腰扫了一圈房间，视线又落回她脸上，“晚上吃面行吗？”
“…好。”
“那我先出去了。”
中年男人的背影宽大，似乎有着遮风挡雨的力量。
纪烟怔怔看着，忽然叫他：“爸爸！”
纪天明回头，询问的表情。
纪烟揪紧了被子，过会儿，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我想吃一个煎蛋，可以吗？”
……
等房门关上，世界安静。
纪烟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她重新躺回去，拉过被子盖过头顶。
眼角堆积的泪划过太阳穴，濡湿了枕巾。
她不是没有想过向爸爸求救。
只是那时她鼓起勇气一遍又一遍拨去的电话，却始终没能被接起。
这些微弱的勇气，一次就足以耗尽。
毕竟，她的爸爸妈妈也不是很爱她。
纪天明不愿意抚养她，许香曼爱她，可更爱光鲜亮丽的新人生，于是宁可忍着愧疚和良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所有的一切。
纪烟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蜷缩着环起颤抖的自己。
她明明还有父母，可为什么这么难以忍受的痛苦，还要她自己一个人来扛。
……
陈烈还是把自己给喝糟了。
在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待久了，他被逼着学会了许多东西，酒喝得比水多，往常在这种局，就是到了极限，他也能硬撑着。
可这回撑不住了，从昨晚就开始，撑到现在，酒量再大的人也受不住了。
喝到这种程度，第一次是他爸死的那天。
第二次是今天。
晚上又有一群混子吵吵嚷嚷跑来找他，还是之前那些经常跟他的，这回都不用卓烨霖赶，陈烈被吵得头都炸了，发了通脾气全给轰了出去。
那些人也没走，去了隔壁包厢唱上了。
陈烈走的时候，他们有些人正在走廊上抽烟，看见就跟着出来了。
估计是见陈烈醉了，怕出事。
卓烨霖往后看了一眼，跟那些人视线对上，然后双方都没什么表情地移开。
这些人不是学校里的，他不认识。
“你从哪弄的这些跟屁虫？”卓烨霖双手抱臂，吐了口烟圈发问。
陈烈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手撑着电线杆子，弯腰对着垃圾桶吐了一次，醉意上头，双眼生理性红了一圈。
卓烨霖去旁边小店买了瓶水回来，递过去。
陈烈漱了几口水，剩下的直接从头浇下来。
卓烨霖看着都冷，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眼睛都没眨一下。
舒服了点，陈烈手背蹭去下巴的水珠，扶着杆子直起身，继续往前走。
“行不行啊你。”卓烨霖看得直皱眉，过去提着他胳膊要架自己肩上。
陈烈没让，甩开了。
都醉成这样了，走路还这么稳。
卓烨霖在后面跟着，心里刚夸两句，前面的身影就往右边一歪。
他一惊：“阿烈！”
陈烈没倒，撑着路边的电线杆又起来了。
这块儿是片小公园，旁边就是湖泊。
卓烨霖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栽湖里去了，最后还是把他按在了旁边的秋千椅上。
他也没费多少劲，因为陈烈没抗拒，后仰靠着就闭上了眼。
卓烨霖陪着他坐了会，好一会没放水了，憋得慌，他往旁边看了眼，见没什么事，就往公厕去了。
可就这么一会功夫，等他出来，就看见那多了两个人，还是两年轻妹子。
呦呵。
卓烨霖挑眉，不急着回去了，他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点了根烟靠着树干看热闹。
阿烈这脸，就他妈招蜂引蝶。
两妹子跟见到明星似的两眼放光，本来只是远远看着他身形很有那感觉，没想到走近了看清脸才是帅到窒息。
啊啊啊绝了，这五官这气质。
其中一个刘海妹子红着脸出声，“小哥哥能加个微.信吗？”
陈烈头晕脑胀，被这一声“小哥哥”刺激得太阳穴直跳，掀开了眼，脸色难看。
他适应了下眼前的光线，抬着下巴，就这么个姿势看她们，面无表情道：“你谁？”
啊啊啊声音也好好听！
“我想加下你的微.信，不知道可……”妹子手机快伸他眼前了。
陈烈连喝醉时眼神都是冷淡且锋利的，他收回视线，看也没看，两个字浇灭她的火。
“不加。”
妹子不甘心噘唇，“为什么，小哥哥有对象了？”
“有没有都不加。”
“那你不喜欢我这样的？”美色下妹子也是大胆发言了。
这话倒让陈烈把视线放了过去，眼睛半眯。
矮了点，胖了点，头发短了点……哪哪都不对。
他说：“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她好歹也算得上是美女，被这么说就委屈上了，“这么高冷啊，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烈没出声了。
喜欢什么样的……
他又晕了，世界摇摇晃晃，眼前都是重影，只有脑子里的那个身影愈发清晰。
妈的，又来了。
眼眶被醉意熏红，理智逐渐溃散。
只一天而已，他又开始克制不住地，疯狂想她。
……
等两妹子走了，卓烨霖才慢慢踱步过去，“我是该夸你帅到无敌，还是该骂你冷漠无情？ ”
陈烈眸色黑沉地凝着某处，没搭理他。
卓烨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到底醉没醉？”
陈烈拍开那只手，忽然站起身就走。
卓烨霖莫名其妙，刚跟上几步，前面的人又停住了，双手插着兜，转身冲他冷沉道：
“别他妈跟着我。”
就这么一句，整个晚上，陈烈就只跟他说了这么一句。
卓烨霖反应过来，气得踢飞脚边的石子，心里暗骂。
草他的，重色轻友是吧。
……
车还在会所，陈烈拦了辆出租回去。
兜里有张一百的，他倾着身直接贴司机胸上，说了声“回汐镇”，就拽着衣服后的帽子兜头上，靠回椅背闭眼睡觉。
头他妈疼得要炸了。
司机开车十几年了也从没见过如次粗鲁的给钱方式，但闻见这味他就明了，敢情是一醉醺醺的精神小伙儿。
他往后视镜瞟一眼，又搓了搓手上的红钞票。
算了，反正给了钱就行。
陈烈昏昏沉沉闭着眼，一会清醒，一会脑子里的东西跟浆糊似的理不清。
约莫二十分钟车停，他没说具体位置，司机图方便停在了公交站。
陈烈开门，但人没下车，靠躺着椅背不动。
司机以为他醉到不清醒了，心道麻烦，正要出声催，视线跟后视镜里的对上。
陈烈下巴埋在衣领里，掀着眼皮不知道看他多久了，视线很冷。
“看你妈，找钱。”
司机听得背脊一僵。
从县城到汐镇，一百可以跑好几趟了，这哪里是个醉鬼，清醒的恶霸还差不多。
司机哪敢再图小便宜，找了钱，等他下车，油门一踩就溜了。
……
还是晕。
陈烈手撑着树干甩了甩头。
司机嫌气味重，一路上驾驶位的窗都是开的，风都往后吹，陈烈就是再抗冻，脸也被吹木了。
他点了根烟抽着。
不同于县城，夜里镇上本就人少，这种天更是连一个出来晃的人影都没有。
路灯昏暗，将他的影子收拢其中。
陈烈靠着树干，黑眸幽深地凝视前方，一直到烟丝燃尽，也没别的动作。
有水珠刺破削薄的光影，落在他额前些微凌乱的黑发上。
下雨了。
他舌尖抵唇吐出最后一圈烟，过一会才直起身，掐灭烟头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总有地方的黑是那些生长在阳光下的人所不知道的，他在这片黑暗的困境里单打独斗，打架打得昏天黑地，沾染上一身粗鄙的尘气，有了同样被迫匍匐在黑暗里的人追随，他们只认硬骨头，只认他。
因为他陈烈高高在上，他傲到骨子里，他和好字沾不上边，他反骨他坏透了。
他若不傲若不坏，早就被踩死在遥远又寒冷的黑夜里，连渣都不会剩……
可他喝多了。
脑子不清醒了，总想起一个人。
他大概要撑不住了。
酒水正耗尽傲气，他表面的伪装也在一点点褪去。
……
纪烟吃了退烧药后起了点效，嗓子也好了很多，她把自己捂在被子里睡了一会，房间开了暖气，醒来时身上汗津津的，之后泡了个热水澡吹完头发，量了□□温，37.5度，只是轻微的低烧了。
她换了件新的棉睡衣靠躺在床头，摸到枕头旁的手机。
脑袋混沌难受，按亮手机，电话图标上面有一个小红点，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她点开看见上面备注。
时间是21:20，十几分钟前，那时候她正在泡热水澡。
反应两秒，她霍地坐起身，散开的长发划过脖颈垂在身前，纪烟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声，越来越清晰。
真的是他。
可……不是连她的电话也不愿接吗，怎么会打过来。
她想起今天易伊伊说的，他和那群人打起来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个想法跳进脑海里，纪烟几乎立刻将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嘟了很久，总算被接起。
纪烟先听见那边的雨声，若有若无地砸在耳畔，她浅浅呼吸着，捏紧了手机。
远处划过车辆的鸣笛声，车灯一瞬穿透黑暗，照亮那半张脸，两秒后又重新暗下去。
他说：“纪烟。”
两个字，将她所有逞强起来的冷静击溃，脑子里一片空白，忍了一天的情绪就这么冲出闸。
纪烟闭上眼，拼命忍下心尖上涌的酸涩，她问：“有事么？”
他沉默着。
纪烟等着，等到眼睛越来越酸，等到心越来越凉。
既然回了电话，为什么又一句话不说，是为了报复她，戏耍她么。
陈烈，他怎么能这么过分。
她红着眼想挂断手机，可还是舍不得。
“你受伤了吗？”
“阿烟。”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发出，一个饱含担心，一个低懒发哑。
阿烟。
他喊她阿烟。
纪烟眼泪瞬间涌上来，她点头应着：“嗯，我在。”
温热的泪划过面颊，她急忙拭去，平复了点心情问，“你有没有受伤？”
这话对他来说过于陌生。
因为从来只有他让别人受伤的份，如果有人敢问，他会一脚踹过去。
可她问，他只觉得舒服，哪哪都舒坦。
眼前一团雾。
陈烈人快冻木了，他支着一条腿靠在角落里，叼着烟低头，用打火机点上。
酒意支配着大脑，情绪上头，他眼尾红得可怕，忽然从喉咙里逼出一句：
“纪烟，你怎么敢不要我。”
纪烟捏着手机愣住，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刺痛了神经。
什么意思？
明明是他先说的那些话，现在却反过来质问她。
明明是他先招惹她，等她接受了，喜欢了，却又要责怪她不要他。
她什么时候不要他了，明明就是他……
心中忽然无比酸痛。
“你不是说……要我……当你死了。”纪烟艰难说着，抬手覆住双眼，细微的哭腔从唇里泄出，无所遁形地传入他耳中，“明明是你，明明是你……”
“陈烈，是你不要我了！”
当他死了。
她要怎么当他死了。
她已经……喜欢上他了啊。
听着那边女孩柔软却清晰的哭声，陈烈僵住身体，夹烟的手指忘了往嘴里送。
一个平时永远横行霸道，不近人情的人，像是第一次体会到手足无措。
直到烟丝灼到皮肤，他听见自己僵硬沙哑的声音。
“别哭。”
“别哭了纪烟。”
他越说，纪烟心中的酸涩更加泛滥。
已经无法开口，唇瓣撕开一道口子，她强撑了很久的脆弱，将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可她想，那又怎样呢。
纪烟就是脆弱的，不是坚强的。
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她的肩膀快扛不下去了。
陈烈是真的醉得找不着北了，眼前的世界都在晃，人一醉，脑子里的东西就简单。
晕得最厉害的时候，他脑子里就两个字：纪烟。
所以他来了。
就这么简单。
哄到最后，他也快绷不住了，心头说不清的情绪汹涌地覆盖上来，拳头往墙上猛锤了下，关节骨头快刺破皮肤。
“老子让你别哭！”
她一哭，他心口就跟被虫咬了似的，刺麻麻的疼。
纪烟死死咬着唇，止住了声，眼却更红。
耳旁静悄悄的。
眼里的醉意褪了些，陈烈后靠住墙，呼吸沉浮，声音低下来。
在细微的雨声里，有种温柔的错觉。
“哭够没？”
他说：“哭够了就安静听我说。”
像是最平常不过的对话，他压下醉意和情绪，用着自己最平稳的语气，安抚电话线另一端的女孩。
“不会不要你。”
远处的喧嚣随着夜深而去，只剩下他传来的清晰声音。
“陈烈不会不要纪烟。”
陈烈不会不要纪烟……
每一个低沉的音节都重重敲击在她心上。
纪烟握住手机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温热的泪淌下面颊，她哽咽着，“你又骗我……”
“老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想起昨晚，心口涩痛。
“昨天……”
陈烈打断：“不记得了。”
纪烟心里又气又痛，红着眼说“不用说这些好话……我当你死了。”
那边沉默片刻。
“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他只思考了一秒。
他有多坦荡纪烟心中就有多疼。
这算什么……
昨晚那么失控，是他摆出的决裂姿态，却也是他说这声“对不起”。
“你到底……为什么？”她哽着。
陈烈低着声：“想知道？”
“……”
“想知道就多叫我几声。”
或许是迫切想知道原因，或许他今晚的声音格外低沉。
越是温柔不起来的人，一旦温柔一次，是要人命的程度。
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她脑子一热应了。
“……陈烈。”很平的一句话。
他听见，似乎笑了声。
纪烟有些恼，“好了吧。”
“当老子好糊弄？”
纪烟闭眼深呼吸，快速说，“陈烈陈烈陈烈……行了？”
陈烈微仰着头，无声勾唇，单薄凌厉的眼皮下，黑色更深更纯，涌动着暗光。
他好像明白了。
只要是她叫的。
无论是刻意，还是柔软，抑或愤怒。
只要是她，他就喜欢。
“纪烟。”陈烈脑袋又开始晕了，他醉得很彻底，醉到骨气也没了，醉到将白日在烟酒里压抑住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倒了出来，“老子想亲你。”
想很久了。
并且这种想法，在听见她声音的那刻起随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愈发强烈。
眼泪蓦得滚下，纪烟咬住唇，心中还在摇摆的东西被这句话击溃得一点都不剩。
他还在问，“给不给亲？”
“出个声儿。”
纪烟垂着头看被上的花纹，眼前起了层雾，繁复的纹路不再清晰，她轻轻抚摸着。
躁动平息的这一刻，所有决定都将甘之如饴。
心越来越坚定。
她抹去脸上的水痕，“陈烈，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没有安静很久，他很快说：“下来。”
纪烟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没反应过来，问了句傻话，“下来干嘛？”
“不是有话要说？”他脚抵着墙，冷淡着：“那就当面说。”
纪烟眼眶愈来愈热，飘荡的发丝黏在唇上忘记勾走。
“……你一直在楼下？”
陈烈只说：“再不下来我走了。”
“等等！”纪烟已经思考不了太多，焦急出声。
他无声勾唇，眼底涌动的暗火，在渐深的夜色里亮得摄人心魄。
“快点，老子等亲呢。”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ch.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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