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歌》江自流水

26、第三章

　　（三）和亲

　　但是到底是造化弄人。

　　滕涴十八岁那年，北戎再次陈兵雁门关，如今朝中已无定北将军沈淄，北戎一时无人压制，边关的军报一封封地送抵长安城，每一封都是北戎又下几镇，边关二十八镇，北戎已取近半。

　　既然没有将军可战，那便只能讲和，于是有大臣上书让皇帝在公主中找一个合适的去北戎和亲，从此与北戎修好。

　　此言一出，所有人自然是把目光放到了明帝的几个公主身上。

　　明帝一共九位公主，除却已经嫁人的大公主，还有年纪尚小的八公主九公主之外，还有六名适龄公主。

　　而除了滕涴，其他五位公主的母家都是朝中重臣。

　　不知是谁提出来的，三公主滕涴最是适合。

　　明帝登基十年，这是他第二次踏足滕涴生母的宫室。

　　陈美人也知道明帝此番过来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因此也没有多么惊喜。

　　陈美人所居宫室十分简陋，明帝似乎是难得对她的生母生了几分情谊，拉着陈美人的手，吩咐身边的大太监去为她们置办些东西，又赏赐了很多。

　　陈美人心里知道他想必是有什么目的，但是不能直接问出来，只能听着明帝迟来的关心，然后冷淡地应和。

　　许是察觉到陈美人性质并不高，明帝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道：“朝中有人欲让三公主和亲北戎，孤来同你们说一声。”

　　滕涴当时就站在他们身侧，闻言险些站不稳当。

　　和亲北戎。

　　滕涴虽然早就不对这个父亲抱什么期望，却没想到他如今会想让自己和亲北戎。

　　陈美人显然也没料到，但是她位分低，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在明帝话音刚落的时候，她的泪水就已经夺眶而出。

　　明帝看着陈美人在抽泣，手伸到一半，却还是缩回去了。

　　“和亲之事若成，三公主便会是北戎的可敦，是北戎最尊贵的女人，这是你们的福气。”他放下手，冷声道。

　　“父皇，这真的是福气吗？”滕涴本来一直站在他们身后，此刻却突然出声道。

　　明帝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儿。

　　滕涴一撩裙摆跪在地上，她没有向明帝行礼，只是跪在那里，直直地看着明帝。

　　“远离家乡，拜别父母，从此一生漂泊异乡，永无归期。”

　　“父皇，这是福气吗？”滕涴对着明帝一拜。

　　“北戎父子兄弟共妻，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您让我去那样的地方，这是福气吗？”滕涴又一拜

　　“父皇，我想不明白，请您为我解答。”

　　她第三次拜了明帝，然后抬起头来，等着明帝的回答。

　　明帝听了她说的，当场拍案而起：“孤教导你这么多年，就教会了你如今这样忤逆顶撞孤吗！让你和亲，为的是两国和平，而不是让你只顾你一人！”

　　明帝顿了顿，又沉下声道：“古往今来那么多和亲公主，你以为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今日这话，孤当你没说过，下月二十七，三公主和亲北戎。”

　　明帝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滕涴大声道：“难道朝中无将，只能女子和亲吗！”

　　明帝顿了顿，但是没有回头，只是负手出了门。

　　明帝一走，大太监赶紧跟上，临走前还斥滕涴：“和亲可是莫大的荣耀，三公主当真是不识抬举。”

　　明帝一走，滕涴才瘫坐在地上，陈美人过来扶起她，母女二人坐在榻上。

　　陈美人问她：“你方才怎么有胆子斥责你父皇的，你要知道他是皇帝，你不可能左右他的想法的。”

　　滕涴却撇过头去：“我不想就这么和亲北戎。”

　　陈美人拉过她的手，问她：“你是不是有心悦之人，所以才不愿意和亲？”

　　滕涴一愣。

　　陈美人垂下眼睫，轻轻的笑了：“这个你瞒不过为娘的。”

　　“对。”滕涴干脆的承认：“我有一个心悦之人，我不想和亲，因为我想和他长相厮守。”

　　“长相厮守……”陈美人轻轻念道：“人生一世，能与一人长相厮守何其不易。”

　　“他对你好吗？”陈美人问她。

　　“他是个很好的人，和宫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好像天边皎皎的明月，不，天边的月我触摸不到，他像水中的月一般，我一伸手就能触摸得到。”（水中月，一伸手便触摸得到，可是一旦触摸到，也就碎了）

　　陈美人笑了笑，伸手扶了扶鬓边方才歪了的发簪：“年少时候喜欢一个人总是这样的，好像人世间的一切风月都及不上那个人一点。”

　　滕涴问她：“母亲，您喜欢过别人吗？”

　　陈美人笑了笑：“当然。”

　　滕涴不再问她什么，反倒是陈美人问她：“若是你父皇当真让你和亲，你想怎么做？”

　　“宁死不去。”滕涴坚定道：“只是对不起您，母亲。”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能做自己想做的，在这深宫里已经不容易了，娘为你开心。”陈美人道。

　　滕涴走到她身前蹲下，将头靠在她膝盖上，母女两人静坐良久。

　　滕涴本以为次日明帝便会宣布让她和亲的消息，却没想到次日她听来的消息却是明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滕涴打听到的消息不全，只知道不知是谁又提到了和亲一事，明帝本已应允，那日却突然大发雷霆，将那名提议的臣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斥责朝中诸将无守城之力，从前打得北戎如今便打不得了吗。

　　滕涴不太理解明帝为何突然如此，但是明帝此举却似乎是打消了和亲的念头，对她来说无论如何是个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