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能看见星光吗》陈年老柿

4、你果然不是人

　　八年前，国外一处不起眼的破旧看守所里，会客室隔离的铁栅栏上的漆脱落殆尽。
　　她拿着U盘求他:“请你告诉我凶手是谁？作为交换，我会帮你洗脱嫌疑。”她本来想找到录像指控他，坐实他杀人的罪名，却成为洗脱他的嫌疑的证据。
　　他摇了摇头:“我在里面挺好的，暂时没有出去的打算。”
　　“你不想出去，还是你在帮他？”
　　“目前的你，没有能力复仇，告诉你也不过是送死。”
　　“那行，我自己去找，我不相信我找不到。”
　　“他拥有无数财富，在这个国家有无数触角。在你找到他之前，你会先被他的下属以各种各样合理又无稽甚至残忍的方式杀死。知道他的人，无不怕他！”
　　“你也怕他吗？”他摇头，她说:“我不会退缩。”
　　“你没有半分侥幸。”
　　“告诉我！”
　　他叹气，或许是瞧着小姑娘脸上的苍白不忍心，他终究给了个希望:“当你站在世界的巅峰，我再告诉你。”
　　创业，她没有本钱，也没有人脉！她眯着眼思考: “好！我去从政。”
　　“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去从政，少说也要三十年才能爬到一定的高度。”
　　“无论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我都不会放弃。”她很坚定。
　　他双手被限制，抬起手，做了个小幅度摊手的动作:“届时恭候！”无所谓的语气，仿佛笃定她不能做到。
　　“你不相信女人的能力？”
　　“这种本事，无论男女，不是努力就可以拥有，还得靠天赋和机缘。”
　　“如果在一个行业，我能做到头部的位置，你会……”
　　“我会告诉你真相。”
　　机缘吗？
　　出来的时候，她摸着裤兜一个女人递给她的名片，想到了另外一种也许能大大缩短时间的方式，她听见那个女人讲:“姑娘，我觉得你适合当明星，考虑考虑！”
　　她咬牙切齿地回头看了看守所一眼，大概很久都不会再来了。
　　这个人整个过程中安然的样子，跟他所处的地方格格不入，她以为只要拿出U盘，会见到痛哭流涕、哭着求她的男人。
　　现实相反，他够狠！

　　红毯尽头。
　　吴皇微微转过脸，微笑挥手，完成红毯上的最后一个营业，走出媒体拍照区，眼睑下垂，余光瞥向后方的男人:“你生气了？可是，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束辛虽然沉默不语，但仍然尽职尽责地拾着裙尾。
　　经过八年的努力经营，吴皇成为了演员里的top，实力流量兼备，不少成名的老艺术家们都会高看她几分，她再也不是可以被人静悄悄处理掉的人。
　　然而，他却没有信守诺言。
　　唯一庆幸的一点是，他终于松口，答应出来做吴皇的助理。这八年苦于没有证据，那个人出身世家贵族，他父母出面，让束辛一直出不了狱。
　　他看着不像是打下手的人，却很乐意去学。
　　吴皇总是指使他干这干那，甚至家务、维修，都找他，但她不是为了出气，至少不全是。
　　直到坐在休息室里，束辛才轻轻叹了声，反问:“你非得把后路都断了?”
　　谁的后路？她眼眸微动。
　　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隐瞒杀害那人的凶手，但他毕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了避祸，他甘愿受8年牢狱之灾也不想出去，可想而知他的处境。
　　她一时冲动把他置于人前，现在有点小后悔。
　　如果他真的受到伤害……应该也不至于……他应该是可以自保吧？
　　她把这些想法甩到脑后，做都做了，想这些没意义！
　　徐楠、小安随后进入专属休息室，暖气很足，吴皇热得撕掉了暖宝宝。活动主办方一般会给像吴皇这样的大咖安排独立的休息室，刚刚有一些有串门打招呼的，有些想要留下来，以前会同意留下，这回全被拒绝了，也不管前后辈们脸上多难看。
　　徐楠怕新晋员工误解，解释:“主要是之前的一次活动，休息室混进了一个人，偷拍皇姐的睡颜照卖钱，同时拍了错位图，诬陷她对前辈不礼貌，各个平台黑了她三个月，这里面原因有竞争对手的推波助澜，但再在一间休息室是不可能的，这几拨想进来的人里面，还有一些总是发通稿踩她的人，吴皇索性就不让人进来了。当艺人就是没人际交往自由，想交两三个朋友都难。”
　　徐楠看了眼时间，又道:“我出去和主办方对接下。”
　　小安敲了敲头，懊恼:“姐，之前搭配好的胸针落在酒店里了，要不，咱就……”不要佩戴了？
　　吴皇对着束辛的背影:“你帮我拿下，5分钟够吗？”
　　小安不解，两边看了看，虽然酒店很近，但往返加上停车满打满算也要半小时。
　　“我会以最快速度往返。”束辛点头。
　　束辛果然在5分钟内回来了，递给小安胸针。
　　小安别在吴皇胸前，小安瞠目结舌，当机了一会，不依不饶地缠着束辛，追问:“怎么这么快，是不是走密道了？”
　　他摇头，擦了擦额头的汗:“别针落在车里了。”
　　小安应了声，心里想，明明昨天最后的记忆是胸针还在屋里面。
　　吴皇上前，拽着他的腰:“带我回去。”
　　他说:“闭上眼。”
　　真的闭了。
　　“睁开眼。”
　　她睁开眼睛，仍在原地:“你在开玩笑？”
　　“看不出来吗？我是。”
　　小安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们在开什么玩笑吗？怎么感觉和你们不是一个世界了。”
　　刚才出了多大的演出事故，他俩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这讨论乱七八糟的事情，徐楠很生气，也不好发脾气:“我出去透透气。”刚回来又出去了。
　　束辛还是坚持胸针在车里。
　　吴皇坚定地摇头:“找到那辆车，也要花不少时间。”车不是他们的，他根本不知道最后停在哪里。
　　“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查一下摄像头。”
　　小安查了，查的结果根本没看到他，赶紧回休息室去了。
　　吴皇:“摄像头抓拍不到，很正常，只要速度够快，就能躲避摄像头的追捕。”
　　“如果能达到那个速度，首先你会听到音爆。”
　　小安附和，被吴皇瞪了一眼。
　　她在想什么，居然想从一个普通人身上找线索。
　　她不了解这些，吴皇不再纠缠，闭目养神等着一会儿的颁奖礼出场。
　　颁奖典礼前十分钟，下雪了。
　　北方冬天经常下雪，但天气预报隔壁省下雪的，她们心存侥幸，最后，徐楠、小安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吴皇拿着手卡，既是颁奖嘉宾，也有可能是获奖嘉宾，她只需和佘冠君压轴出场一次。最终结果放在密封信袋里交给了本场她最大的竞争对手佘冠君，这就有点微妙了，她突然发问:“你有看到过下雪天的星光吗？”仿佛并不关心接下来的暗流涌动。
　　小安憨憨一笑，心里暗道不妙，这是又发作了，想要掰正她的观念:“不可能，下雪天，星星都被遮住了，哪来的星光？不过我倒是看到过……”
　　“什么？”
　　小安指了指外面的电线杆:“灯光，等下你出去的时候也会看到。”
　　徐楠则答:“只要你站在雪里，星光就会发出来，你就是星星。”
　　小安干呕。
　　“如果你不用这么严肃的表情顺这句话，我会很受用。”吴皇脸色很难看:“你现在给我的感觉，你在谋杀吗？
　　小安评价:“楠姐以后可以用这招对付别人。”
　　徐楠抿了抿唇，想找个帮手，拽来束辛:“我说得对吗？”
　　束辛微笑:“你们都对。”
　　招来另外二人的嘲笑，徐楠脸上有点挂不住。
　　佘冠君是公司一直以来的力捧对象，可惜实力配不上名气。今晚，她穿着闪光耀眼的公主裙，上面镶嵌满了钻石和宝石，放在平时很显土气，在聚光灯的作用下，很好看，这身行头据说请专人打造，一次性花了数百万。
　　“哈喽，大家好，我是得了影后还想得视后的吴皇！”
　　“大家好，观众朋友们好！我是今天非常想要得奖的你们最喜欢的佘冠君。我今天不是女神，是你们的宝贝！”
　　上台后，两人自我介绍后，寒暄了一番。
　　“怎么样？作为去年的最佳女主，今年的颁奖嘉宾，有想过颁奖给自己吗？有信心吗？需要给自己打气吗？”
　　吴皇笑得一脸温良、诚恳:“在回答你之前，我也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你，我看你可能比我更在意哦。”佘冠君脸“刷地”黑了，吴皇停了会，突然咧开嘴笑出8颗标准微笑，又不失自然:“谁没有得奖的野心？谁？我看到台下有人举手了？是一名女观众！亲爱的，你太可爱了！总之呢？怎么说呢？得奖之后我还在努力拍戏，希望我的表演对得起所有关注我的朋友们！而且越来越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拍的戏有进步，还没到最好。我们一起加油哦！”
　　大屏幕轮播完5部戏的入围角色。
　　“好了，看完入围影片，暂且卖个关子，我想问个大家都很好奇的问题，网友评价《猎人》这部电视剧剪辑稀烂，节奏慢，语言逻辑混乱，不知所云，是一部明显的圈钱作品，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由影后主演的。对此，皇姐，您怎么看？有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猎人》是三年前得影后前被公司强迫接的作品，当时她还没多少话语权，也没有如今这么风光。《猎人》剧本和制作虽然说不上多好，但没有如佘冠君所说被踩得那么狠，她也奉上了比之前更好的演技。
　　吴皇笑得优雅有范:“任何作品都要经过观众检验，这个评价还是交给观众，我尊重任何人发自真心的评价。”
　　“皇姐，常年无缝进组，不累吗？”
　　“观众们都希望演员们有事业心。我喜欢拍戏，也喜欢成为受观众喜欢的演员。我很有事业心，我一点也不累。”
　　话筒高度很不友好，吴皇干脆调高高度，终于能站直说话了:“我打个广告，刚刚播出待播的作品里有部我个人很喜欢的，作品名字是《知足》，是帮着什么都不懂的我成长、给我戏演的导演王鑫。我能有作品拍，感谢观众导演、投资人、剧组'的关照，我很知足。”
　　“那么是为了赚钱吗？”她笑眯眯地问:“啊，组委会搞事啊，怎么能写这种问题呢？皇姐，要不您就别答了。”
　　吴皇突然笑了，转头直面观众，不再看她:“当然不是，遇上喜欢的戏，我可以不计片酬在接。所以导演们多看看我，我不是很挑！”甚至让出片酬给经纪公司只为了获得演出机会。
　　现场观众掌声雷动，为这个真正热爱演戏的女演员。
　　所以挡了佘冠君的道，她最近几部剧没办法谈好价格，原因之一就是吴皇。
　　“皇姐，你是上一届的影后，我想和你站在一起，沾一沾喜气就很知足了。”两人亲热了一会，佘冠君话锋一转:“前几天去过皇姐的家，好漂亮啊！我是没有皇姐命好，皇姐好多套全款房子，我至今还是房奴呢。”
　　后台的束辛发问:“现在的颁奖礼是这个流程？”
　　徐楠双手插腰摇头:“佘冠君疯了吧？总扯一些有的没的，也不看看今天什么场合，可不是她胡闹的地方。”
　　吴皇笑得更开心了:“那倒不用羡慕，只要卜老师愿意和我换，我保证马上可以把房子换给你，合同现在就可以备。”
　　佘冠君差点维持不住笑容，没搭茬。
　　“主持人很惶恐，看来两位是来和主持人抢饭碗的，有备而来的。”主持人适时提醒:“那么请两位为我们揭晓最后一个大奖，大家都迫不及待了呢。”
　　吴皇看了一眼看台下道:“现在公布最终结果。”
　　佘冠君念出最后结果:“最佳电视剧女主角得主，我们一起念，佘冠君！”
　　下场。
　　“视后得主根本不是她，她太嚣张了吧，可恶，没几个人知道这个事情，组委会怎么搞的，为了噱头，却没有采取相应的措施。佘冠君是不是把观众、组委会当傻子啊？当场改手卡，还把锅让组委会背。”
　　吴皇闭眼:“没证据。”她根本没拿过信封，她甚至不知道佘冠君什么时候拆的信封。
　　徐楠气呼呼打电话给组委会，那边请她闭上眼睛，吞了这个哑巴亏，下次再补偿，侧面印证徐楠的猜测。
　　徐楠放下电话，一口气堵在心里:“看吧，果然，那几个老东西年轻的时候还能周旋于各大公司，到老连名声都不要了。不行，我们要纠正结果！小束，你说呢？”
　　束辛正在收拾收拾、衣裙，闻言，只说:“这个不能问我，最重要的是当事人过不过得去。”
　　“如果组委会改口指证佘冠君，佘冠君身后的几大电视剧投资人都不会答应。”吴皇抬头认真看向她:“我们没有确实的证据，这样只会引起网友逆反。”
　　徐楠平静下来，安慰:“组委会答应下次补偿，视后肯定是我们的。”
　　小安嘀咕:“要下次干嘛？这种不公平的奖项，谁要给谁。我皇姐能得更多的奖项，这个奖，一个眼神都不要给！”
　　小安又问:“奇怪，大屏幕上的获奖VCR怎么是佘冠君？”
　　虽然号称是现场揭晓奖项，但是内部一小部分人员会提前获知得主，准备获奖卡片、奖杯、获奖短片。
　　“她的VCR是静态的，别人是动态的。”在休息室的时候，里面也有小电视，直播场内。
　　小安:“看来是临时调出来的，她也太大胆了吧，就不怕打脸？”
　　“主办方更怕出丑闻吧。”
　　小安搜索词条，随手翻了几个评价，网上的评价无伤大雅，并没有小安想的那么对佘冠君不友好。
　　徐楠骂骂咧咧:“她请了一大批水军，难怪玩得很嚣张。呸！叫你皇姐，她也成为不了皇妹！别想太多，咱们过个夜，明天回去就好了。”
　　吴皇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心里却在想，那又怎么样，who care？
　　徐楠又刷了会网，眼睛发亮:“今天红毯这件事摔得，自来水发酵后，刷爆网络，说你们男才女貌，连cp名都有。还别说，小束很上镜啊，镜头里的你比你好看一百倍。”又看了会:“她得奖的视频早就被一波又一波新的热度压下去了，得奖又怎么样，有营销又怎么样？没人在意。”
　　徐楠表扬:“干得漂亮，果然还是你懂得大众的心。”
　　吴皇没有否认，反正她不会相信。
　　倒是束辛解释:“不小心绊倒的，皇姐应该没有炒作的意思。”
　　徐楠嘴上:“好好好，相信你们！”表情是“懂得都懂”。
　　观众有多无情，明星的走红又能熬几个月，太多的明星死撑着，用钱买门面，少不得花钱买热度，没钱的只能另辟蹊径。
　　在车上的时候，徐楠还在骂骂咧咧，又安慰:“那时候，死公司不把咱当人看，逼着你一部又一部拍戏，不管剧质量，专门接高片酬的戏，剧本、人物同质化严重，如果不是你极力抗争，他们为了让你拍戏，妥协，每两部戏里必须有一部是你全权指定，这么惨都走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可惜，不间断的拍戏，对你身体消耗也很大，落下了病根。”
　　死公司还不结片酬，吴皇深受其害，有了一定自主权和工作室后，第一件事给徐楠发工资和年终奖。
　　吴皇若有所思，按了下，手机屏幕暗点，关掉的刹那，小安眼尖地瞄到，那是一张帅哥的照片:“惊叹，娱乐圈还有这号人物？”
　　吴皇眼角瞥到某人僵硬的背影，嘴角勾起，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一路上累死了，车上几人大都睡着了，无话，吴皇又问:“你还在生气？”
　　“没有。”
　　“那就是生闷气了？”
　　这回没回答。
　　小安很想问，来之前也不讲话，现在也不讲话，怎么看得出来生气的。不过，她可喜欢生闷气的男友了，可爱闷骚，什么情绪都自己消化。
　　车子路上抛锚，车上都是女的，束辛去买配件。刚才车上关窗开暖气，几人下车去了路边透气。
　　等待的功夫，雪又下起来了。
　　吴皇一个人上了车，调整靠背椅，想要好好躺着。
　　突然外面尖叫，吴皇睁眼，大货车迎面驶来，吴皇仿佛被点了穴一样，双脚怎么也动不了，她解开安全带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即将发生的“事故”。
　　雪依然飘着，除了远处货车司机的超强远光灯，还有点点星光。
　　全车人在左侧方格道等着，鞭长莫及，快撞上的那一刻，她脑海里只来得及冒出几个字“下雪天看得到星光”。
　　吴皇拽住他的领子，笑得虚弱、得意:“你果然不是人！”
　　接着，吴皇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