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不了口的心情》木子丘山

3、惆怅

　　今天休假，我买了火车票踏上通往阔别了15年的盘城之路。路边的景色早已变了模样。我的家已被拆掉建起了高楼大厦，最美的柳絮河也成了盘城公园。让我高兴的是那棵杨树存活了下来，而且是公园的一大景观。
　　我独自走着希望在哪个角落还残存着昔日的影子。盘城小学被重新翻修，昔日的老师有的已经退休了。校长拉着我的手感谢我捐了48万元，他们用这钱修了个篮球馆。我问老师知道乔麦的消息吗？老师说麦麦的妈妈在乔叔叔去世的第三年因为悲伤过度患上绝症不久就离开了人世，从此就没了麦麦的音讯，我听完泪如雨下。
　　独自坐在球场的看台上，空空的球场上仿佛能看见麦麦的身影。麦麦的篮球打得特棒，他的盖帽特别帅气。每次都有痴情少女组成啦啦队为他呐喊助威，而我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在看台上，心里默默地为他加油鼓劲。
　　15年前的这个季节，麦麦带队与外校展开了一场争霸赛。麦麦打后卫，他的灌篮风度翩翩，他的盖帽引起观众惊叫连连。就在最激烈的时候，麦阿姨突然冲了进来拉走了麦麦，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赛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因为麦麦的突然离开使我们学校输得惨不忍睹。后来我才知道乔叔叔在抓捕逃犯时为队友挡了一枪英勇牺牲，麦麦当时是去见乔叔叔最后一面。不久麦阿姨承受不了睹物思人的痛苦带着麦麦离开了。那一天是我升初中的考试，麦麦在校门口等了我一个上午，但他只是递给我一封信就匆匆离开了。信的内容很简单：“陶陶我走了，我会回来的。”
　　我哭着拉着他的手，他也第一次在我面前留下了眼泪，最后他还是坐上汽车离开了我。那时奶奶病得很重，已经瘦得没了模样，夜里总能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但她说什么也不肯接收治疗，她说自己阳寿已近不必再浪费钱。她要留钱给陶陶读书，陶陶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不久奶奶含笑病逝了。再后来我就被父母接走了，再也没看见过麦麦。没想到他遭遇了更大的不幸。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好吗？他知不知道有一个人在等他。
　　站在校门口，我就想这么静静地站着。铃声响过，学生们三五成群的走出校门。我瞬间被淹没在人群中。那时候每次放学麦麦都会推着自行车在校门口等我。夏天为我买冰激凌，冬天就是冰糖葫芦。奶奶是个烈属国家每个月给150块抚恤金，但这点钱根本不够我们祖孙两人的花销。奶奶年事已高没有能力工作，只能捡破烂维持家用。零食对我来说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麦麦有小金库，攒的是过年时的压岁钱和平时的零用钱。麦麦说我有的就有陶陶的一半，就这样我的童年里才有了奶油冰激凌的香甜。
　　一辆车子从我身旁驶去，现在的孩子多么幸福啊，才上小学就坐高档轿车。这是一辆干净的能照出人脸的奔驰轿车。从车里走出一位帅气十足的男生，我滴血的心突然止住了疼痛，这个人就是图书馆里的那个书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竟然在这里看见了他。”我擦了擦泪水，远远地看着他。
　　早就看出他是有钱人没想到他这么有钱。林晓黛的男友也算是白领，也只开了辆丰田。他今天戴一副黑色镜框的眼镜，一身灰色休闲运动装，胸前有个大大的“对号”。林晓黛曾经告诉过我，那是NIKE，就是一只鞋等于我上下一身的那个牌子。我没有谦虚，真的，我的鞋子只有25元，裤子40元，衣服60元，还是两个季节穿一样的。或许连他一只鞋的价格也比不上，但是我还是残存了下来，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麦麦说我们都是人不用惧怕谁。或许是这句话吧让我厚着脸皮活到了今天，竟然还好意思暗恋一个浑身上下穿名牌的帅哥。
　　“你是这里人吗？”书生旁边的助手跑过来问道。
　　“哦哦……算是吧。”我怯怯的答道。
　　“那你能给我们带路吗？我们想去柳絮河。”助手接着问道。
　　“你做10路公交一会就到了。”我随口答道。
　　“我们是来观光的想坐自己的车子去，小姐你能赏脸陪我们去吗？我们可以付钱。”助手依然不松口。
　　“我不要钱，只是我也有好长时间没来了，怕给你们指错路。”我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还是走上前去平生第一次坐上这么高级的轿车。
　　司机开车，助手坐在副驾驶，我自然就和小书生坐在后排中。他一言不发一直看着前方，淡淡的青草味迷的我神魂颠倒。我坐在他的旁边心里咚咚的乱跳，感觉热血澎湃仿佛下一分钟就要七窍流血而死。我在西餐店无论是风流倜傥的富家子弟还是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士也没少见，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我还不知小姐叫什么名字呢？”坐在副驾驶的助手礼貌的问道。
　　“哦哦……我叫肖静姿。”我依然怯怯的回答道。
　　“我家少爷要在盘城画画，听说柳絮河景色不错就前来了，谢谢你的帮忙啊！”助手很亲切的和我聊了起来。
　　“哦不用谢，再左拐尽头就是。”我侧脸偷偷的看着他，他依然看着前方好像在想着什么。看情况他肯定没记起我来，还好要是他知道我就是在图书馆里一直盯着他的花痴的话，那我的名誉可就瞎了。
　　车子开的很快，穿过十字路口就到了。突然一辆车子穿了过来，司机急忙躲闪，我受力向□□，一下子倒在他的身上。我的脸“噌”的红的像番茄，还好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轻的将我扶起坐好。
　　终于下车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的心里突然有点空。其实我希望他能够记起我，即使是让我丢脸的记忆。
　　柳絮河水依旧由西向东轻轻的流淌，河畔的事物早已面目全非。脱去鞋袜站在河里，静静地聆听流水的声音。那时候我们经常来河畔玩耍。麦麦教我用石子打水漂，他用石子可以打出5个水漂。石子飞过的地方，掀起一层层的波浪，就像灰姑娘的蕾丝边裙子。麦麦通水性，他可以用鱼叉子叉鱼，还可以在夜里用手电筒照蟹子。那时候我就屁颠屁颠的拎着水桶站在一边等待着不劳而获。那时候柳絮河水清澈见底，蟹子大鱼儿肥。还有奶奶做的鲫鱼汤真是回味无穷，那时候什么都那么美好。
　　坐上通往聊城的火车，我早已身心疲惫。

　　林晓黛搬离我们的出租屋，因为她要结婚了。我内心很是不舍，但是我替她开心。在我心中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衷心希望她永远幸福。林晓黛催促我也早些结婚，因为我真的不小了。是啊，独自彷徨了这么多年，是该找个避风的港湾歇一歇了，我这疲惫不堪的心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林晓黛的婚礼很隆重，因为她男友的爸爸是公安局局长。男友也是事业有成，自己开了两家高级日本料理店，也算是小开一级的人物。我破例用一个月的收入置办了一身行头，因为我是林晓黛的亲友团，我不能给她丢脸。
　　“静姿你怎么在这里。”我都不用看，就能猜到是肖静宜。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厉鬼。“‘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明明是林晓黛的婚礼，她跑来干什么？”
　　果然不出我所料，打扮得像老上海的交际花一般的女人，揽着一位和爸爸差不多年纪的暴发户，肖静宜看来这回可真是如愿以偿的榜上大款了。
　　“新娘是我的朋友。”我神气的瞪着她，我已经好久没有喊她姐姐了，因为我实在是开不了口。
　　“你今天怎么打扮的人模狗样的。”肖静宜拉了拉我的裙子，一脸不屑的笑道。这就是我的姐姐，在公共场合这样说她的妹妹。我已经习惯了，自从我到这个家来她从来没正眼看过我，我这个不像爸也不像妈半道插来的丫头常被大家当野种看待。
　　“静姿你怎么还站在这，快帮晓黛换衣裳。”欧冠宇将我拉开，因为他知道我只会站着被欺负。
　　我到化妆间给林晓黛拿衣服，突然看到酒店门口停了那辆熟悉的奔驰。因为他的车牌子是“TT8”，感觉像火车的车次，但是始终不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有钱的人都喜欢用8这个数字，应该就是为了招财吧。
　　一个熟悉的面孔打开车门，我看的清楚，他就是那个书生的助手。他下车打开后排车门，一位身穿白色西服的帅气男子走了下来。
　　“天啊。”我忍不住大叫，这还是那个小书生吗？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大方的欣赏他。他没带眼镜，面目清秀，眉宇之间有一股霸气，一身笔挺的西装看起来比新郎官邢浩还要帅。他走到邢浩爸爸身边很有礼貌的向他表示祝贺。
　　“看什么看啊，去给新娘拿衣服。”肖静宜用手指戳着我的脑袋发出厉鬼一般的尖叫。众人闻言纷纷投来怪异的目光，我一抬眼正对他回眸的眼神，他的眼神幽深不可测，只是一瞬间他就像什么没看见似地又转过脸继续和别人交谈着。
　　我憎恨的看了肖静宜一眼，完了这下我算是丢大脸了。我在更衣间里不住的照着镜子，
　　“我要是晓黛一样漂亮就好了。”我自言自语地说道。
　　“你就再漂亮人家也不会要你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肖静宜挤进更衣室，在镜子前摆弄自己的头发。镜子里的肖静宜真的很漂亮，她的眼睛像核桃，皮肤白皙稚嫩，虽然大我5岁就像是我的妹妹。我们是一母所生，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呢？
　　“你平时做什么都没有眼光，可看男人却挺有眼光的。”肖静宜轻蔑的说道，“人家可是房地产巨商池伟棠的独生子池南少，可是有美国血统的海归。”
　　“管他海龟海豹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拿起衣服跑了出去。现实总是太残忍，它不容许你做春秋大梦。苍天为证我并不是个贪心的女人，我从来没想过要和这个池南少怎样怎样，只是因为他的眼神和麦麦的好像，增加了我的好奇心而已。
　　“你在干什么啊？”林晓黛拉着我，“快过去照相啊。”我就像是做贼一样慌慌张张的跟着她跑了。我和林晓黛照了好多照片，为了庆祝我们共同奋斗过的日子。邢浩把几个年轻的同学朋友召集到一起拍了张合影。池南少静静地站在我的旁边，那股青草味道依然。
　　紧张又刺激的一天终于过去了。我独自躺在冰冷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林晓黛也离我而去，我真是越来越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