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酹江月》天荒公子爻

10、不要原谅我（1）

　　艳阳，车流，人群和蝉声，杜临岳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他急速地奔向那蜃景一般的高楼，早已忘了脊背的疼痛，只觉得胸腔被一股火辣辣的气息冲腾地快要爆炸开来。
　　如果说袁晞刚才的话掠得自己脑海一片空白，那么现在的行动则是他遏制不住的愤怒。虽然没有觉出蓝无云对自己的具体的利用，但是被蒙骗和被背叛的失望却是那么沉重，凛冽地刺激着五内，混合着奔跑时的缺氧感觉，强烈得让人晕眩欲吐。
　　他想起先前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直觉，那些苍白的伤感和昏暗灯光下的真相，在这迎着热风、使呼吸凝滞的奔跑中却是越发清晰了。
　　杜临岳其实是敏感而乐观的人，一直以来的神经大条，不过是从未遭遇人生的变数。他的简单的直觉都用在交友玩乐，应对社会的绵密复杂的触角都因为对蓝无云的无条件的信任而被深深埋藏起来。但是，现在，蓝无云将这个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的玻璃外罩打碎了，在碎片还没有完全扎进血肉之前，直接面对是杜临岳唯一的选择，毕竟他的勇敢一向是无人能及的。

　　他一路冲上29楼，冲到蓝家门口，举起的手正要摁响门铃，门却突然向内打开了。
　　蓝无云正清理了食物垃圾，要将垃圾袋存放到清洁隔间，却不想一开门就见到杜临岳举起一只手呆立门口，心中一阵翻腾，却只能假作镇定冷冷地问道：“怎么？你要还给我一巴掌吗？”
　　杜临岳此时还兀自喘着气，耳中有低低的轰鸣，他听见蓝无云生硬的问话仿佛从遥远得不能触及的地方传来，迟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
　　“不。”杜临岳只闻得胸中仍有粗重的呼哧声，但他将平静地问下去。“我是来问几句话的。你究竟，究竟爱上了谁？竟然如此，如此，害人害己？”
　　廿二年的兄弟友爱已经融入杜临岳的骨血，即使他对蓝无云极度不满，也难以轻易开口责怪和伤害。事实上，在他开口的瞬间，潜意识里对蓝无云的隐秘的维护和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出来。

　　蓝无云好似并不理会他的疑问，出得过道来，反手锁上了门，连眼神都不再与他交汇，便微低了头从杜临岳身边走了过去。这逃避的姿态让杜临岳觉得难以置信，侧身让蓝无云通过的时候，看见他柔顺下垂的发丝仍然如往常一般黑亮，突然就觉得有些心软。
　　“小，小蓝，没关系的。你之前没有告诉我，现在也可以告诉我啊。”并不是杜临岳忘记了之前那记耳光的羞辱和被背叛的愤怒，而是在真真儿看见蓝无云的失态之后，突然回味和体认到了他的难过与无助。廿二年来，与神经大条及过于信任蓝无云而同样让人无奈的是，杜临岳的不平在蓝无云的难过面前，从来都只是过眼云烟。他确实觉得自己的情绪是可以稍后慢慢调整好的，但蓝无云的问题却是必须放在首位解决的。

　　蓝无云存好了垃圾，并没有回屋，而是转身走进了安全通道。杜临岳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愤怒暂时跑到了爪哇岛，心里升起的反而是一股子小心翼翼。
　　突然,蓝无云在两层楼之间的楼梯转角处回身站住，杜临岳没刹得住，前额轻轻撞在了蓝无云的小腹上，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感觉那层柔软之下包裹的坚实，便被蓝无云扼住手腕一把拽向墙角。180度的旋转之后，隐隐作痛的背部被毫不留情地摔向墙面。
　　尖锐的疼痛让杜临岳呲牙，蓝无云却不给他任何抱怨的机会，伸出两手扼着他的双腕强制固定在他身侧，一百八十二公分的身子贴近压迫着他，炽热的鼻息喷在他的额前和眼睫。杜临岳不由得浑身一颤，后脑勺抵着墙角，艰难地在狭小的空间里抬起头来，迎上了蓝无云深幽得让人害怕的目光。

　　“你不是想知道吗？”蓝无云的嗓音比平日低哑下几分，冷然之中透出几分绝望和魅惑，“让我来告诉你吧。”
　　杜临岳只觉得头皮发麻，刻意压制的直觉带着让人不愿面对的答案在胸中横冲直撞。他嘴唇微张，阻止的话语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但下一秒，覆在唇上的微微干燥的温热灼痛了他紧绷的神经。他只觉得心要跳出来，泪要流下来，甚至血液也要撑破血管冲出头顶，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只是短暂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