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守的疆界》董九

2、第 2 章

　　我再一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桌上。倾斜的阳光在我身上划分出与阴影的界限，我相信自己这种半明半暗的影像很有意境，因为我看见坐在桌前的他也处于半明半暗的光影中，脸上的轮廓愈发分明了，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的表情，而目光却在不经意间透出一丝寒意。他的笔记本电脑已经打开，就在我旁边。我把目光转向四周，才发现这是一家冷清的茶座，我们在靠窗的一个僻静的角落，更显孤单。

　　他的眼睛紧盯着电脑的液晶屏，双手在快速地敲打，错落有致的节拍，衬出茶座的安静悠闲。一个专注的冷峻帅哥，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一本有气质的好书。大哥，你不会是故意在这里摆POSE钓美女吧。虽然你的造型很酷很小资，但这个时间段茶座里空空如也，我看你这是徒劳。想到这里我觉得有些好笑，就把目光转向窗外。

　　隔着落地窗，可以看到阳光下行色匆匆的人群。人行道旁栽着些叫不上名字的绿树，没有风，叶子就不会泛出阳光的亮色，静谧着，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街道上汽车不停穿梭，忽又在红灯前排成长龙。不时有衣着时尚的靓女俊男从落地窗外走过，年轻的都市。

　　“抱歉，堵车，来晚了。你早到了？”

　　“到了一会儿。”

　　对话声将我从靓女俊男的走秀中拉回，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中年人在对面坐下。黑色T恤，黑色皮包，黑色墨镜。看不到他的眼睛，无法准确辨识年龄，只能靠声音推测。他坐在阴影里，仅能看见一张明暗冲突的沧桑的脸。我看着他的黑色皮包，猜测着里面是排列整齐的美钞还是与这身行头相配的不知型号的各种手枪。不要怪我的思路天马行空，我是一本书，身体里全是文字与想象。

　　他合上电脑，不动声色地将我拿起，然后倒扣在电脑上。显然他是不愿意对方了解他的文学爱好，不过这个细微的动作恐怕只有他和我心知肚明。

　　“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他压低声音问。

　　“我这里有一单大买卖，思前想后，这个城市里可能只有你才能接下来。”中年人的声音很低且有些含混。近在咫尺的我也需要凝神倾听。

　　“哦… …说说看。”他把双手枕在脑后，身体往后一靠，漫不经心的样子。

　　中年人打开皮包，拿出一叠打印好的材料，爱惜地抚摸了一下，递给他。

　　“这是背景材料，你先看看。”

　　他接过材料，认真地翻看着。四周安静下来，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需要我做什么？”他看完了材料，目光炯炯地盯着中年人。

　　“跟以前一样，把对方的投标信息拿到手。这个项目三个月后才招标，因为标的很大，真正有实力拿下这个标的只有对方和我们。在投标前务必了解到对方的底牌。”

　　“嗯，时间还比较充裕，等我回去想想。”

　　“别想了，我们老板正着急等我回话。你如果不愿意做，我就只好找别人了。”

　　“别人能做得下来吗？”

　　“哈哈，我真该打自己的嘴，一见到你就暴露了底牌。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没有必要瞒你。”

　　“这次如何分成？”

　　“老板说了，可以给你比以前高一倍的比例。”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老板什么时候变慈善家了？”

　　“他一向是慈善家，嘿嘿。当哥的给你实话实说吧，你可能还不了解对手。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大得难以想象，黑白通吃。而且他们对这个项目是志在必得，你做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旦被他们发现，小命都没了。”

　　“既然如此，你老板还敢虎口夺食？
　　”
　　“虎口的食才香啊。拿下这个项目，我们就是老大了，这样的机会任何一个真正的商人都不会放弃的。”

　　“这样重要的投标信息，对方一定是放在内网，甚至可能根本就不与任何网络连接，所以通过互联网去窃取是不现实的。”

　　“这一点我们也想到了，难度的确非常大，所以老板才愿意开出这样的天价。不过我对你是有信心的。”

　　“天价固然是天价，但这可是买命的钱。”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差钱了，但做完这个项目，你一辈子都不用再考虑钱的问题，更何况，这样一个有难度的任务，难道你不心动吗？”

　　“哈哈，知我者，辉哥也。看来我的弱点已经被你完全掌握了。”

　　“我们多少年了，谁不知道谁啊。”中年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脸上终于闪过一丝笑容。

　　“其实我也挺佩服你老板的，总是敢去挑战极限。”

　　“你和他根本就是一类人，他也非常欣赏你。其实他早就知道你会接下这个任务的，也只有你去做他才放心。”

　　“好了，高帽子戴完，钱一分也不能少。”

　　“那是当然。按老规矩，回头我就把预付款打到你的帐上。”

　　“因为这次的行动难度大，仅仅通过互联网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你们必须配合我，具体怎么做等我想好了再通知你。”

　　“没问题，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我随时恭候。”

　　“这份材料我留下了。”

　　“这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好了，我先撤了，老板正等我回话呢。”中年人说完，拿起皮包起身离去。走了几步，忽又转身回来，俯身对他低语。

　　“兄弟，当哥的再提醒你一次。这次千万不能有半点疏忽，一旦被发现，我可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谢辉哥提醒。”他笑得很淡定。

　　辉哥转身走了。他目送辉哥的背影消失在茶座的门外，然后取出墨镜带上。他似乎并不急于离去，反而把我从电脑上拿起来翻看。

　　我知道他并不是在看书，而是在借机观察四周，他不想别人看到他的目光。戴上墨镜怎么看书啊，真是搞笑，拜托对文学有点起码的尊重好吗？无奈，我只是一本书，他是我的主人，只能任他摆布了。其实我并不真的生气，而是开始担心他了。对一个人的好感是没有道理的，我就是对他有好感，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不管他在做什么，是什么人，我只关心他。

　　他把我和电脑装回包中，四周又重归黑暗。我感到一丝寂寞，想说话，可这电脑只是一台精巧的机器，没有生命，不懂交流。不像我，我老爸赋予了我灵性，不过这灵性会给我带来快乐还是苦难呢，天知道。这台沉默的笔记本电脑，就是他最为锐利的武器，我的主人竟然是一名黑客。命运的事情我不懂，只是觉得充满了奇妙和无奈。

　　黑暗中我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我和这台电脑轻轻地碰撞着，晃荡着，他又将把我们带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