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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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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娘训练了周首几个月,为的就是今天。
新上任的县令是个年纪不大的,但四邻传言他却有通天的本事。当今的科考制度类似于唐朝,县令殷梨亭中得乡试榜首,却在省级考试被无情刷下,原因是他极为偏科,策论内容便能彰显出来。按道理他的水平当上县令不太可能,偏偏这位上面有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家里再使些银钱,也就成事了。
殷梨亭为人跋扈,处事圆滑,经商头脑却是上乘。在淮阳县上任以来,便妥妥地搞起了外贸,从边关进口来的香料和胭脂水粉极为热销,深得当地妇女喜爱。殷梨亭便利用职务之便,广撒网广铺路,还给自家的胭脂水粉做成了品牌,听说京城里现在都能看见他的货物。
一路上姚娘又跟周首聊了好多,周首在头脑里细细构出城市的边界,她们所居的淮阳县应该是位于河北和山西的交界处,而天子脚下的那片土地便是她上辈子的北京。
“一会你机灵点,这个殷县令外表是个笑面虎,实则心狠手辣,此人万万得罪不得。今天生产的是他家小妾,纳了没多久,宠得发紧。”
“知道了,干娘。”周首默默回答。
“一会要是遇到外男,你便低下头去,别让人看了你的外貌去。稳婆多是身材魁梧的妇人,你年纪轻轻,别让人误会了的好。”
“嗯。”周首只回答了一个字,更加沉默。
快到府衙时,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远处的人家起灶做了晚饭,一缕缕的青烟从雾霭中飘出,带着丝感人的烟火气。
四月的天气,还是很阴冷,春日里的第一场雨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飘了下来。姚娘看看周首身上的衣服,还是姚娘年轻时的薄棉袄裙,纯白色的裙子上镶着深蓝色的裙裾,虽不是上乘衣料,但却完整如新,姚娘念及这衣服料子禁磨样子俊俏一直压在箱底,原本想着给周小娘子御寒,也不至出了门衣衫褴褛,谁知穿在她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俏丽,如果不是她亲口承认,姚娘说什么都不信她是生过一胎的女子。
踩着府衙门口的石凳时,姚娘有些后悔,周小娘子的头倒是够低,可这身段是如何都藏不住的,门口的衙役恨不得把眼睛摘下来贴在她身上。
“你们是何人?”衙役伸手拦着二人。
姚娘笑的眼角皱纹堆砌:“我是姚稳婆,你们府上派了小厮去我家说你家小娘子发动了,他去市集置办货物,让我直接来这候着。”
“哦,”府衙吱唔一声,又抬眼去看周首,“她呢?”
“她是我的帮手。”
“帮手?”府衙轻蔑一笑,似是不信,“什么时候这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也干起了稳婆?”
姚娘下意识把周首往怀里一拉:“她不是什么闺女,早已是人妇,家里有娃有汉子。”
周首也听出姚娘口气里似有不耐,但还是尽量忍耐着,不想妄生事端。
府衙本想听那身段窈窕的小娘子亲口说句话,可愣是一声不吭,又想起屋子里的那位正在他家爷心尖上怠慢不得,遂不敢再耽误,放两人入了门。
周首揉了揉发疼的脖颈,终于抬起了头。县令却是个有钱的,这还未到草木葳蕤的时节,前厅便有花匠在忙碌,皎皎池塘一看就知常年有人打理。院子宽大而气派,正前方的仕女石墙屏风肉眼观测有三四米高,将前院和后堂隔成两个世界,这一砖一瓦红绿相接,让人望而生畏,也让人魂归梦里。
又七拐八拐走了一会,终于到了小妾的怡和苑。不用姚娘知会,周首也了然于胸,那妇人断断续续的惨叫声渐入耳内。
周首和姚娘进了屋,小妾身边的大丫鬟荷香热情迎了上来,之前就听同乡称赞过姚娘的手艺,如今为了主子能少挨点罪,放低些身份也是可以的。
“见红了吗?”姚娘急问。
荷香摇摇头。
“那可是破水了?”
荷香还是摇摇头。
姚娘此刻困惑了:“那……是阵痛了?”怕荷香不了解,姚娘还加了一句,“便是那种等不及的,一炷香疼一次的。”
荷香回头看了一眼主子,有些无奈地皱眉,把姚娘拉到一旁,用气声说:“还没发动呢。”
姚娘一脸疑问,荷香用更低的气声说:“就是有一点点疼,没见红也没破水,我家主子身子娇,胆子又小,这么唤着,大爷也不来……”
姚娘瞬间明白了,这是叫魂呢?后院里最低下的争宠手段。
可她们争宠,又关乎稳婆何事?再者也不能日日耽搁于此,于是姚娘抱歉开口:“荷香啊,这小娘子没见红没破水,可能就是假性宫缩,有些妇人假性宫缩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发动,我们待在这也没用啊……”
“我知道,我见过我家嫂子产子。”荷香说着,从手里掏出一锭银子,“你们且在这候着,若是太久不发动,主子说还有赏。”
姚娘侧眼看那锭银子,嚯,可真不少,有的小户人家给的劳务费都没这个多,更别说赏钱,既然如此,姚娘也只好受着。
看姚娘同意了,荷香这才放松下来,若是主子交代的事没办妥,还不知要作什么妖呢。转了一圈眼神,便看到姚娘身边的小娘子,如此肤白貌美的小娘子出现在此,谁人不吃惊?
“这位是?”荷香出口问。
“哦,这是我女儿。”
“你女儿?你家不是三个小子吗?”
“刚认下的。”
荷香了然,胸间又升起疑问:“那今日她跟你来?”
“以后她就是我大徒弟,跟着我学,如今在家也学了时日,出来帮衬我是没问题的,你放心。”姚娘生怕荷香不让周首跟着陪产,有丝紧张。
荷香哪里考虑到那层,她只是惊叹于如此貌美的小娘子即便身世不好,也能像自家主子到有钱人家做个小妾,怎愿出门找这般苦头吃?再说,产房这种腌臢地,连自己的娘都不愿来干,若不是家里没办法,谁愿意做这行?
荷香盯着周首出了神,周首起先低着头,觉得她盯自己时间太长,遂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冲她一笑。荷香更加出神,这小娘子不笑还好,这一笑……仿佛白色的衣服也染成粉色。
“哦,哦,那你们先进来吧。”荷香最后如是说。
刚才只远远地看了,此刻姚娘掀开帘子看了眼小妾的肚子,心里瞬间似装了一块石头,又上前摸了两把胎位,似是不相信让小妾站起来,又摸了几把,脸色便沉了下去。
小妾看着稳婆的脸色一点点变暗,也察觉到了什么:“可是胎位有问题?”
“这……”姚娘畏畏缩缩。
小妾此刻心往下一沉,也不叫唤了,哪还有刚才要发作的模样,疾言厉色起来:“说!我要听真话。”
姚娘抬头回话:“主子,还是让我跟你家大婢女私下解释,有些话当着产妇面说不利于生产。”
小妾听后手指轻颤,指着姚娘似恨似怕:“我要你说!今天你若是不说实话,别想走出县衙的大门。”
姚娘怕小妾动了胎气,只得跪下如实道来:“胎儿已至骨盆,瓜熟蒂落,两日内必然发动。只是……”
姚娘看了小妾一眼继续说道:“胎位不正,婴孩懒惰怠动,头脚换位,怕是被脐带缠住了脖颈。”
“会怎样?”
“严重者,严重者……”
“会怎样?”小妾厉声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