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月》吕克昂

31、第 31 章

　　周首已经命人准备好一切接生所需的东西，院子里熬药的熬药，烧水的烧水，侍郎老爷此刻去祠堂诡祖宗，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好好的寿辰，又被轻薄拉腰带，又被大房的亲戚连累！
　　周首命人撑好被子，给红梅做内检。已经开了三指，看来孩子已经等不及了！
　　“小娘子，小娘子，你一定要帮我把孩子生下来。”红梅哭着说。
　　“不许哭！”周首严厉地说，“现在哭，一会就没力气生孩子了！”
　　红梅被周首吓着了，立马噤声，周首瞧她可怜，但这时候最忌讳产妇自怨自艾，想要在这设备简陋，毫无助力的地方生下孩子，靠的就是产妇的求生意志。
　　“你听我说，这个孩子我肯定会帮你生下来。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如果你想看着孩子出生，长大，豋朝拜相，封荫子孙，你就一定要挺下来！不想让别的女人占着你的男人，霸着你的孩子，你就给我咬牙坚持下来！”
　　周首的一席话虽然有些狠厉，但明显起了作用，红梅的眼睛里露出求生的目光！旁边的丫鬟忍不住哭了起来，不知是被感动了还是害怕，周首狠狠地瞪了一眼：“从现在起这个屋不许有人再哭，若是你们将情绪传染给了主子，到时候一起死，有你们哭的时候！”
　　怕产妇的身体撑不住，周首让人熬了浓浓的催产汤，又灌下去一碗，她态度强硬，指挥有序，红梅这时也只能依靠她，于是听着周首的话，疼得厉害都不敢大声哼哼。
　　“主子！主子！”红梅身边的丫鬟突然大喊，“主子晕过去了！”
　　老太太在屋外手脚冰冷，头脑发昏，白嬷嬷连忙扶稳，还不忘朝屋里喊：“掐人中，掐人中！”
　　周首迅速撤下红梅的枕头，把脖子放平，头侧向一边，保持呼吸通畅，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正旺，烟排得不及时，周首立马会意，命人打开屋子的窗户。
　　“不可啊，周稳婆。”丫鬟哭诉，“这妇人生产哪能通风？您不要害了我家奶奶。”
　　“你家奶奶很可能是一氧化碳轻微中毒，她疼得紧，吸入空气的速度和含量跟正常人不同，此时若不通风，她怕是很难醒来！”周首一着急，便开始“直抒胸臆”！
　　“不许开窗！”老太太进屋呵斥，拄着拐杖的她此时甚是威严。
　　“把窗户打开，对流通风！”周首大喊，然后冲老太太跪下，“我若不能把红梅从鬼门关拉回，自然跟着报道！”
　　丫鬟们不知听谁的，如今这种危机时刻本应听老太太的，可周首脸上的神情和自信的光无时无刻不在震撼着人心。
　　老太太看了眼呼吸微弱的红梅，不知在想什么，最后一声令下：“都听稳婆的！”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房间通风后，周首又让人拿来清凉油给红梅闻了几下，她居然醒了过来！
　　“奶奶，奶奶醒过来了！”
　　丫鬟的呼喊仿佛天籁，屋里屋外的人都松懈了下来。
　　两个时辰后，产妇终于十指大开，周首有些意外，这些富家小姐开指往往很慢，有些疼个一天一夜开指也不稀奇，因为平时懒惰怠动，身体素质都很差，这红梅身体状况却跟她们大相径庭，想来平时没少干粗活累活，但天道好轮回，谁又能知道这些苦竟在此时救了她一命？
　　“疼啊，我疼啊！”红梅大喊，周首知道，除了生产之痛，她还要抵抗那骨裂袭来的锥心之痛。如果可以做刨腹产，产妇便不用受如此痛楚。
　　“不要哭！”周首大喊，看到红梅眼底溢出的泪水，周首身体袭来阵阵恐惧，这时候大哭非常容易造成大出血。
　　红梅仿佛有些怕周首，又拼命忍住泪意。
　　周首用胳膊肘拄着红梅的胃部，帮助胎儿下行，这些日夜练习的助产妙招如今可以帮她救命。又命红梅死死憋住，不白白耗费半分力气，待那强烈痛楚来袭，再命她使出全身力气，集中发力。
　　一柱香后，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响彻侍郎府。
　　“生了，生了！”四奶奶在外面惊喜交加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站起身瞪大眼睛望了一眼，遂又坐回原位，此时已经全身上下都是冷汗。
　　“快去通知大爷。”老太太第一时间吩咐身边的白嬷嬷。
　　四奶奶也顾不上许多，跑进产房：“胎儿可好？”
　　周首忙着给胎儿清理：“现在看一切正常，是个哥儿。”
　　“老太太，是个哥儿，是个哥儿。”四奶奶下意识冲屋外喊去。
　　红梅身边的丫鬟红着眼睛：“四奶奶莫吵，我家奶奶晕过去了。”
　　四奶奶这才想起来产妇红梅，慌忙询问：“红梅咋样了？”
　　“就是累晕过去了，应该没什么大碍，还得请妇产大夫进来看看。最好再找个会看骨科的大夫给她看看骨头有没有事。”
　　周首虽然不是骨科大夫，但她隐约知道，那红梅以后骨盆可能会变形……但眼下这种医疗条件，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刚才的情况十分凶险，今天红梅能母子平安，当真是运气好！其实大梁朝已经有大夫在救助时使用麻沸散，如果能搭配无菌室，是不是可以尝试做手术呢？如果可以在此进行刨宫产，孕妇和胎儿的存活率将大大提升！
　　“你先下去吧，这没你什么事了。”
　　四奶奶发号施令，周首正想走呢，这一波操作累得半死，偏生院子里另外两个稳婆这时候喝了酒，真是麦芒掉进了针眼里，凑巧了。
　　周首刚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便看见清歌躺在床上！
　　“清歌！”周首十分激动。
　　“小娘子，你莫摇晃我。”清歌哭笑不得，“我没事了，那天晚上我便被送到老太太院里下人的屋子，还给我请了女医，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周首拉开清歌身上的衣服仔细查看，鞭子印下的肉皮确实已经愈合了，只是那深浅不一的鞭痕仍旧触目惊心，想来全部去除是不太可能了。
　　“明天我给你配些去疤痕的药，这一身细皮嫩肉，还是别留下伤疤的好。”
　　“只要不拿针扎我就好。”清歌低声嘟囔。
　　周首噗嗤一笑，清歌也笑了，两个人最后抱作一团。

　　第二天，红梅被老公主接回了府里，也不知她身体怎样了，孩子好不好，周首有些担心，好在临走前红梅身边的丫鬟来给周首送了一封信，说是红梅的感谢信，日后若有难处，可拿着这封信去公主府找她。
　　老太太让人去请周首，周首打扮齐整，又重新梳了发髻，才跟着白嬷嬷出发。
　　白嬷嬷一路礼遇有加，对周首态度不似对其他丫鬟，竟像长辈对晚辈那般。老太太刚吃过早茶歇着，听到周首进屋，睁开了眼睛。
　　“昨日你辛苦了。”老太太笑着说。
　　“都是我该做的，奴婢不敢居功。”
　　“嗯，你是个好的。”老太太仍旧微笑，“你们院里的事我都听说了，大爷最重名声，下人做事不稳妥，打发了几个也是常有的事。但我老太太爱惜人才，哪怕是女子，只要是有本事的，我便给她机会。”
　　周首抬起头：“谢老太君。”
　　“你心里怎么想我清楚，是非黑白是同阶级论的，要是不同阶级，可还有从下往上顶撞的？”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眼神也跟之前不同。
　　周首自然知道老太太说的是什么事，这是警告自己不要奢望跟大爷论曲直！之前遭受的社会毒打也让周首看清了自己的处境，眼下毕恭毕敬地回答：“老太君教训的是，奴婢领教。”
　　“嗯，”老太太的微笑又爬上脸庞，“如此聪慧，深得我心。你的赏赐我都兑现了，眼下可有不满？”
　　“奴婢没有。”周首知老太太说的是把清歌送回院里的事。
　　“下去吧，丽春肚子里的那胎还指望你！”
　　周首刚回头，老太太突然问：“那天你说什么氧化碳……还非要开窗是怎么回事？”
　　“回老太君的话，那煤炉子烧得烟可使人窒息。”
　　老太太和旁边的白嬷嬷倒吸一口冷气，“窒息？”
　　“就是吸多了会死人。”
　　老太太不敢置信，又追问：“你怎知道这般？”
　　“在关外的医书上读过。”
　　老太太半信半疑，最后也只得把她放了出去。从此以后，就连老太太也知道了周首是书呆子的事。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周首不禁发愣，那淮阳县的老太太已然不是池中之物，如今见到侍郎府的，玩弄人心更胜一筹！这简直就是现代人事总监学习的模版！pua的鼻祖！若不是周首受过现代化高等教育，此刻早已被老太太拿捏得死死的！
　　“你就是那稳婆？”周首回头，竟然是崔姐。
　　“奴婢是稳婆。”
　　“哼，”崔姐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她，“你们老四院里的怎就这样爱扑我爹，都穷疯了吗？”
　　周首本来不欲跟这小崽子计较，可白嬷嬷回了院子，眼下四下无人，犯了嘴炮瘾：“你爹有什么好的，我为什么要扑他？你哥哥没跟你说吗？我是没站稳踩了自己的衣裙。”
　　“没站稳？”哈哈哈哈哈，崔姐仿佛听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你的脚丫子长这么大，怎么会站不稳？”
　　大梁朝惯会嘲笑大脚的女子，如今崔姐便以为这样就能击败周首，没想到周首竟回答：“大脚怎么了？这世上的大脚怪多了去了，但它们都是好人，有的巨大无比，有的浑身长满了五颜六色的长毛。咆哮声十分吓人，但背地里却救了很多人，本性善良，乐观。”
　　崔姐听完周首的一番言论，早就忘了自己的初衷，追问道：“什么样的大脚怪身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长毛？”
　　周首干脆坐在崔姐旁边的石阶上：“从前有一个书坊，掌柜雇佣了两个长毛怪，其中一个满身都是五颜六色的长毛，脚丫子有好几尺长，名叫萨利文……”

　　周首讲完《怪物电力公司》，都快到了晌午，崔姐好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整个人痴痴傻傻，好像疯魔了一般：“你说的可是真实世界中的？”
　　“不是。”
　　“那是哪里的？”崔姐露出看爱豆一样的眼光。
　　“是那里。”周首指了指天空，“在蓝天白云的外面还有一个世界，外太空，那里住着许多的外星人和怪物，那是它们生活的世界。”
　　“你懂得可真多，哪里像一个稳婆。”崔姐发自肺腑地感叹，流露出痴迷的目光，“你不会是西北小国的巫师吧？”
　　“你见过巫师会接生的？”周首突然严肃起来。
　　“那倒没有。”崔姐摇头，忽然转头，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以后你就是我的闺中密友！”
　　周首回到屋子里有些缓不过来，出去一上午的功夫，就多了一个闺蜜，还是被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