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月》吕克昂

30、第 30 章

　　“你没事吧？”东哥上前询问。
　　周首镇定自若地爬起来，仿佛刚才摔倒并扑向老爷的那个人不是她，继续向前院走去，找那肉贩子。
　　“你要去干吗？”东哥质疑，“你现在应该去找父亲请罪。”
　　“我刚才已经说过对不起了。”
　　东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稳婆，莫不是她真的疯了。
　　“你现在去请罪，说不定还能少受些责罚，父亲要真是厌烦你，揍你一顿是轻的，万一把你发卖到那些腌臢地，也是有可能的。”
　　周首差点忘记了，这是在古代，权贵们为了自己的面子处置一个小丫鬟是多么司空见惯，以至于人命低贱如蝼蚁。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今天的做法，不但救不了清歌，可能还要把自己搭里面，这是周首自从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发自肺腑地感受到这里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你在这里做甚！”阿英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整个人又急又气，“老爷在四奶奶院里呢，让你过去！”
　　周首只好低下头跟着阿英离开。
　　还没进院，便听见摔茶杯的声音。刚才周首还没有害怕，如今看见侍郎府老爷的模样，完美诠释了“吹胡子瞪眼”，竟有些替自己担忧。

　　“你院子里都是些什么人？”侍郎老爷凶神恶煞地冲四奶奶发飙，“连个下人都管不好，你成天都在干吗？”
　　四奶奶又是帮侍郎老爷倒茶又是顺气的：“老爷，您别生气，小心自己的身子。”
　　侍郎老爷顾忌着裘丽春肚子里的孩子，不敢再摔东西，但胸口起伏更加剧烈。
　　“还不滚进来？”四奶奶对着门口大喊。
　　周首进了屋，被呵斥跪在那，也不敢开口顶撞。
　　“你今天是不是成心的？”侍郎老爷用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她，“诚心让我丢脸是吗？”
　　周首摇摇头。
　　“你可是要给你那小姐妹出气？”
　　“奴婢不敢，”周首磕了下脑袋，“奴婢只想让老爷知道那日清歌不是故意的。”
　　“你，你，你果然是故意的！”侍郎老爷站起身来，“竟连我腰带都……我真是说不出口，好在宾客来的不多，若是再等会，我这脸怕要丢到御前和大街上去了！”
　　四奶奶站在周首面前，把她和老爷隔开了些，生怕老爷动手似的：“真的假的又能怎样？老爷的脸面才是最要紧的。”
　　四奶奶恨铁不成钢，一句话点醒了周首，敢情自己的方向都错了！
　　“老爷，老爷，前厅出事了！”阿英跑着进了屋，也不顾那些礼仪。
　　“出什么事了？如此慌张。”侍郎老爷呵斥。
　　“老公主家的那个庶出媳妇摔了一跤破水了，如今人被抬到主母的院子里！”
　　侍郎老爷心脏狂跳，仿佛有个虫子爬进胸腔，狠狠地在正中间咬了一口！这老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姑母，嫁的姑爷不行，再生了几代也不行，勉强靠着公主的头衔支撑，世袭了个爵位，但在京中没什么实权，门庭早就不如当年。偏生大房家跟公主府的庶出媳妇沾了亲，家中有事也经常来往。
　　如今这红梅好死不死地在侍郎府破了水，若出个意外，老公主来闹起来，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那红梅不是尚未足月？”四奶奶惊慌发问。
　　“本来是的，可谁知在前厅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怎么如此……”侍郎老爷喃喃嘟囔，人神分离。
　　“老爷，现在还不是咎责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让红梅在我们府上安全产子。正好我院子里有稳婆，让阿英拆人去把那妇科大夫唤来，接生要紧。”
　　“稳婆人呢？”侍郎老爷大喊，周首却没敢动弹。
　　“回老爷，”阿英说，“后院原本还有两个稳婆，如今却醉了酒……”
　　周首心里咯噔一声，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她心中疑惑。
　　“好啊！”侍郎老爷看着周首的眼神更加诡异，“你去给红梅接生，若是她在侍郎府里出了事！你也跟着陪葬！”

　　周首跟着阿英一路小跑来到主母院子里。一路上想了很多可能，可她最怕的就是大出血，要知道这个时候给病人输血根本不可能，所以一旦发生大出血，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红梅已经被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抬上了床，裙子上染了些血，虽然不多，此刻却看着触目惊心，整个人披头散发极其凌乱，看上去更添了几分恐惧。
　　周首上前轻轻触碰腹中胎儿，还好孩子的头已经进入产道，这算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可当周首触碰到产妇腰间时，红梅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
　　“不好！”周首在心里尖叫。
　　“产妇是怎样跌倒的？”周首发问。
　　红梅身边的丫鬟回答：“是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倒的时候右边腰间先着地，摔得着实不轻。”
　　丫鬟的声音渐渐变低，要是主子红梅真有个万一，自己的小命也就交代在这了。
　　府里的老太太也赶过来坐镇，周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老太太命人把周首叫到偏厅，这才悄声打探。
　　“你可是丽春院里的稳婆？”
　　周首点头。
　　“红梅怎样了？”
　　“孩子倒是已经滑入产道，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老太太敲了下拐杖，地面扬起微微尘土，像极周首此刻烦乱的心情。
　　“我怀疑产妇的盆骨受到撞击骨裂，严重的话也有骨折的可能。若是骨折……胎盘脱落，便是宫里最好的御医来此也没办法，恐怕会一尸两命。”
　　四奶奶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偏厅，听过周首的话，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下完蛋了！”
　　老太太极速出了身冷汗，但明显是经历过风浪的人，这时候强迫自己不能倒下：“要说保孩子，你可有把握？”
　　老太太头脑还清醒，公主府这三代里没有男丁，老公主因为此事忧心甚久，这红梅是个五品小官家的庶出，在家本也不得重视，为人老实本分，不圆滑不世故，老公主就更不疼爱，这才被这帮亲戚朋友唤做“庶出媳妇”。如今这媳妇没了便没了，若是这肚子里怀着的是个哥，夭折在侍郎府里，老公主指不定要怎么闹。
　　周首来不及感叹时代无情，女子在此犹如草芥，即使怀着丈夫家的孩子，自己的命竟都不在自己手里攥着！
　　“我没把握。”周首生气地说。
　　“你若赢了这一场，恩赏有的是，你好日子在后面。你若输给阎王爷，便也跟着去报道吧。”老太太说完这句，再也没有力气似的，跌坐着凳子上。
　　周首又被威胁了！顾不上生气，此刻阿英已经请来了妇科大夫，大夫一通把脉，产妇红梅受不住疼痛，在床上嘤嘤叫着，豆大的汗珠从大夫脸庞滑落，最后只说出一句：“不知能不能请稳婆尽快接生，这孩子的胎心减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