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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肮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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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些天怎么魂不守舍的?”严清憾看着神情恍惚的赤蔚,调侃道,“怎么,遇上喜欢的女子了?”
赤蔚抿了抿唇,幽蓝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顿了许久,才开口道:“天玄殿那边怎么样了?洛亦的事情怎么解决?”
严清憾闻言,叹了口气:“没办法,我们不好插手天玄殿的决策,这等少年英才,真是可惜了……不过听闻一向与他交恶的沈析顶着重伤和压力回来了,把他家人带走,不允许任何人动他们分毫。”这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赤蔚眸色微凝,没有接话。
“最近可是风波重重啊,两月前空门以叛出师门除名了凌阿矢那般人才,如今天玄殿又出了这档子事,洛亦这号人也毁了,伤的伤,亡的亡,唉……若是沧族来袭,那可真是钻了个空子。”
已经两月了……赤蔚眸色暗沉,心中一揪,蔓延到五脏的疼痛感仍旧是恍若昨日。
两月以来,凌阿矢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不曾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下,那日将他送到空门好好养伤,但听说只呆了三四日便伤了青云,离开了……现在,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他看向掌心的一道若有若无的金线,紧皱的眉头微微一松。当初动用特权让他拥有了凌阿矢的生命线轨迹,一旦消失那便是他的性命垂危。但是如今仍然发着光彩。
那便是安全的。
“门主!郢都急况,沧族进攻,死伤严重!”一个弟子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喘着气道。
现如今各派纷乱,天玄和空门都有些混乱,严清憾神色一肃,扭头看向身后的人:“赤蔚,你……”
“知道了。”他淡淡抬眸,“我去。”
……
严清憾这张嘴说坏事倒真是个准的,天玄殿和空门赶来支援的林林总总还勉强能看,但和以前的凌阿矢,沈析,洛亦等相比,属实是相差甚远,也着实是沧族趁乱钻了空子,以至于心里藏着事的赤蔚这一场打得也不是那么顺利。
他趁着空隙呼了口气,目光狠厉地砍掉了一个偷袭沧族的人头,鲜血溅上了他的脸,空气中充满了咸腥的铁锈味。
带头的两三个沧族人看准他,准备擒贼先擒王把他先做掉,纷纷扑了上来。他一开始还能游刃有余,但后来先前肩上的旧伤隐隐发疼,时间久了,动作逐渐僵硬,挡开身后的利剑后转过身,面前近在咫尺的剑刃划破空气朝他袭来!
恍惚间,一道红影闪过面前,那个偷袭的沧族反被踹出几里。他一下子愣在原地,看向自己在梦里都日思夜想着的人。
红衣青年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妖孽笑容,桃花眸底却没了丝毫笑意,像是带上了一张再也摘不下来的面具。
凌阿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弯,随后反手一抓,生生把一个沧族的脖颈拧断!看到青年唇角显露的嗜血色彩,赤蔚呼吸陡然窒住,这才发现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而身上那股诡异的气息非人非妖,让人不住心惊。
其他人也同样惊讶于突然出现的空门被除名的凌阿矢,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有了凌阿矢的加入,战局瞬间变得一方倒,几乎是势如破竹地攻垮了沧族,把对方连连逼退,溃散而逃。
“凌师兄……”四下寂静中,刚刚被他救了性命的一个交好的空门弟子红着眼眶看着以往毫无架子的凌阿矢,在满地鲜血中,向前了一步颤抖着唇瓣,不敢置信地开口道,“师兄你……怎么会,怎么会叛出空门,一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
小弟子看着含着笑的青年,一下子愣在原地。
凌阿矢眯起眼,抱臂嘲讽漠然地看着他:“我叛出师门,我生性狠戾,空门除名我正是我心之所愿,没有误会。”他的语气自然连贯,让人完全听不出任何差错。
赤蔚看着一下子失魂落魄的空门弟子,不自觉地缓缓走到凌阿矢面前,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开口,就这么沉默地站在原地。
其余人感受到空气中凝固冷凝下去的气氛,很有眼色地没敢多留,找了个理由就这么匆忙离去,徒留下两个人面对面相视,最后,还是凌阿矢打破了僵局。
“怎么?这么久没见都认不出了?”凌阿矢勾唇一笑,桃花眸里一片如同泥沼一般的深色。
没有冷漠犀利,没有暴怒疯魔,以往在他面前,任何表情都毫不掩饰的凌阿矢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甚至眼角沾染上了半分笑意,却没了鲜活的气息。
“为什么……要离开空门?”斟酌了无数,却只能是苍白地问了一句最末微的问题。
“为什么……”凌阿矢挑眉,突然拾起地上的一把断剑抵住赤蔚的脖颈,好整以暇地说道,“想杀你算不算理由?或者是有想屠尽天下人的邪心算不算理由?”
见赤蔚眸色微凝没有说话,他又嗤笑了一声,丢掉断剑,耸了耸肩道:“我开玩笑的呢,你不会信了吧。”
“……”
沉默了一会儿,凌阿矢拍了拍他的肩,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收起了所有伪装的笑容,平静地凝视着他:“不过你放心,毕竟……也长了教训,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最后几个字声调极重,透着从绝望深处里携来的气息。
赤蔚的心猛地一沉,看着他眸底抹不开的阴翳狠戾,不顾场合地抓住面前人的肩,呼吸急促地问道:“你这些天去哪儿了?出什么事了?”
凌阿矢反手推开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与你有关吗?赤蔚,过往种种,我都铭记于心,至于以后该报的该算的……我会好好告诉你的。”
“还有,”他神情恍惚了一瞬间,随后又恢复到了原本看不透的模样,“承蒙错爱了。”
承蒙错爱了。
阴风划过身体的寸寸肌肤,让人不仅心生寒砾,堕进冰窟。赤蔚的脸唰的苍白了下去,放在心尖上的人儿毫不犹豫地从他身边迈步离开,而这次,他再没了挽留的机会。
……
寂静的巷子里,红衣青年靠着墙壁,下巴微微扬起,绝美的侧脸透露出几分疲惫,听到耳边即是这段时间以来最熟悉的脚步声,紧绷着的脊背也没有丝毫放松。
君泰看着他一瞬间防备警惕的眼神,刚要迈出的脚步微微一顿,又收了回来,调侃道:“我是什么豺狼虎豹吗?这么防着我干什么。”
凌阿矢微微愣神,随即垂下眼眸:“抱歉,神经绷得太紧,我还没缓过来……走吧,回去了。”
君泰却是没动,只是看着他问道:“我听说赤蔚来郢都了,你去见他了?”
“……”
“凌阿矢,这么些天你还想着他吗?”
“我没……”
“是那次摔得不够重吗?”君泰一改往日的懒散模样,冷静地撕开那个谁都不愿提及的伤口,目光锐利暗沉。
“……喝过一次毒药侥幸没死,我又怎么会再喝一次。”凌阿矢扯了扯嘴角,自嘲道。
看到他这副模样,君泰抿起唇,停了片刻,玩笑似的惋惜叹气:“如果我先认识小狐狸你多好,怎么舍得让旁人欺你半分?护在心尖儿上还来不及呢。”这样的玩笑话他说过不止一次,但正是因为说的多了让人感觉不到认真,只是调侃。
“……没有如果的。”他苦笑了一声,脸上难得地浮出了疲惫脆弱的神色,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轻声道,“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只是一缕幽魂,与世间任何人都不再有联系。”
君泰身形一顿,眸底极快地闪过一抹复杂的心疼,青年瘦削的脸颊和……那日一样的锋利桀骜。
那一日的场景仍旧是……深刻地记在他的脑海里。
他带人闯入离诡的地盘,离诡没有防备,被他狠狠一通教训后,走进了那个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寝殿,看到床上被禁锢着的血迹斑斑的人,一时间哑了声音,顿住了脚步。
躺在床上的青年那双漂亮勾人的狐狸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上方,眼角湿润泛红,他的唇边还留着未干的血迹,脖颈,肩胛,腰部,还有……全是被残忍凌虐过的痕迹,双腿被铐住摆出了一个屈辱不堪的姿势。
白皙的皮肤上除了糜乱的痕迹还有深入骨髓的细小伤痕,被铐住的手腕和脚腕都磨出了深深的血痕。
君泰喉间一涩,快步走过去把外袍脱下罩在他身上,随即提剑砍断束着他的锁链,看着凌阿矢麻木的表情,许久才收拾好表情,发出微微颤抖的声音:“小狐狸……走了,没事了。”
凌阿矢像是个垂暮老人一样迟钝地扭头去看他,盯了好一会儿,才仿佛认出来人,揪着身上的衣服的手指青青紫紫,不知道撞了多少次,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君泰不知道他到底受的伤害程度,小心翼翼地想要把人拉起来,刚上前一步,凌阿矢就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像极了绝望前夕仍有着末代骄傲的饿狼,生生让他止住了步伐。
“天亮了?”
“……嗯。”
“这样啊……”
凌阿矢抬起颤抖着的手臂缓缓穿上衣服,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提起了唇角:“你看,离诡,我还是活下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在不知道多久的深渊里不知道多少次的绝望哽咽,与那个笑着看着他的魔鬼赌下了死亡的契约。
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那个魔鬼得逞肆意的声音:“疼吗宝贝?是不是快撑不下去了?那就一起下去啊……这人世有什么好的呢……”
“我活下来了……会活的好好的……”青年笑了起来,眸底积起了层层雾霭,眼睛干得已经已经流不出泪来,只能空洞地看着周遭肮脏的一切,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自己,是个什么脏东西。
君泰骤然闭上眼,呼吸有些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