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花落》云清水瓶

5、一向年光有限身

　　月上中天，于莲池边苦思的梓芸从冥想中回魂，她苦笑，真的，必须回去了，即使她有多么的不甘愿。
　　回头，文先生早就倚着老松去与周公论个高低。见多了文先生的特立，倒也不觉得有何怪异，反倒觉得修道之人，天生就喜以天为盖，以地为庐。
　　不在乎是俗人眼光。
　　她也不便打扰什么，向文先生行了个礼，就转身踏上回府的路。
　　拐入那条熟悉的小巷时，熟悉的香甜花香扑面而来，抬眼便见团团花云缭绕夜空，掩映重迭、争妍斗艳。忽而，一阵暖和得令人昏昏欲睡的夜风抚过，无数粉白、粉红花瓣便随着风儿渐欲迷人眼。
　　呐，仿佛会被带走似的，会化作冷漠孤独的花瓣而消失。真想消失啊，每天都过得如此煎熬，煎熬得难以忍受。
　　“姐姐，可找到你了，大事不好啦。”子卿焦急的声音传到她耳畔。
　　垂下手，放开落入掌心的花瓣。
　　转身，看着气喘吁吁的子卿，浅浅一笑，而后解开腰上的绣袋，从中拿出一个面人，递给才刚刚与自己同高的弟弟——即墨子卿。
　　收到礼物的子卿，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拉住梓芸的双手，差点要转圈圈。
　　“哇，是赵子龙！还是姐姐有心，娘亲从来不给子卿买这种小玩意。”
　　拍拍子卿的小脑袋，梓芸感慨，再过一年半载，子卿怕就比她高很多了，男孩子在这个年岁总是肯抽条，就像哥哥一样。
　　“子卿，家里发生什么了吗？”她温和的询问这个唯一的弟弟，尽管两人并不是一个母亲所出，但是感情却比早逝的哥哥还要深厚许多，或许是因为子卿是她一直看着长大的吧，或许更是因为哥哥是照顾自己的那人。
　　得到礼物差点忘记正事的子卿，一拍腿，大呼，“司空王爷上门提亲，说是什么与哥哥的生死之约，要娶你过门。”
　　司空王爷，那位司空骁吗？大概是那时，自己在即墨的张牙舞爪让军中的哥哥担忧，唯一的妹妹会落个无人问津的地步，便强迫司空王爷订的吧。没什么的，人逝，万事皆空，婉言谢绝便可。
　　“子卿，这种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梓芸不解。
　　子卿立刻摆手，急急解释，“重点是，爹让大娘去唤你出来，大娘看遮掩不住，便如实告诉爹你早溜出府去。爹现在大发雷霆，说要家法伺候。打上五十军棍呢。”
　　闻言，梓芸愣了一会儿，说道：“明年的今日，去城外五里坡即墨氏的坟地上，为你姐姐上一炷香吧。”
　　五十军棍，她就算活下来，也是残废人士一个。爹爹也真偏心的厉害，一样是他的子女，打哥哥和弟弟时，是藤条。而她，就是军棍。
　　“姐姐，别闹了。要紧的事在后面！”
　　这个弟弟，他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说吧。”看他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
　　“司空王爷说在集市已见过你，并说对你很是中意，并呈上司空家传之琅嬛玉佩，下聘！”
　　啊，原来可以这样？
　　她恍然大悟，在集市中撞到的那人，便是他了。传闻中的司空王爷。这算什么？命运的大玩笑。还是一次关于王爷那些风花雪月的起始？
　　此时，她可不可以说上一句。
　　命运，求求你去死，好吗？
　　“爹爹怎么说？”她呆呆的问道。
　　子卿哼了一声，不削道：“爹能怎么说！有人肯娶姐姐，他自然是待对方如半子，奴颜尽开，一口气就让大娘准备一大堆嫁妆，还有即墨军的半只军符。就差没把我也陪嫁进去了。”
　　她的弟弟怎么那么可爱啊，梓芸拍拍子卿的肩膀，认真说：“子卿，放心。如果姐姐出嫁，不会抛弃你的。定会让你陪嫁。”
　　“少来。拿着！”子卿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大包袱，丢给梓芸抱着。
　　梓芸皱眉，这又是一个什么说法？
　　看着姐姐的疑问，子卿开口解答，“姐姐的脾性没有人比子卿更清楚，平日里没心没肺，疯言疯语，又老做一些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事，当碰到原则上的问题，姐姐一步也不会退让。小时，姐姐被爹误会摔坏御赐花瓶，姐姐明明认个错，便息事宁人。可姐姐不，偏认准死理，被爹打了十五军棍，奄奄一息也不肯认。要不是姥姥出面，怕是爹打死姐姐，姐姐也不会松口······还有，我和碧痕都知道，姐姐的心在文先生身上，断不会另嫁他人，所以——”
　　话说到这，梓芸忙不迭的接上话茬，“所以，让我私奔？”不过，好大的误会啊，她的心，在文先生身上。
　　如此直白的说法让子卿瞪了梓芸一眼，然后才说，“不是啦，是让你去我的属地里避避风头。等府里那两人打消念头，姐姐再回府。”不然，这一次，姐姐真的会被爹打死的。后面那半句，子卿忍住没说。如果说了，以姐姐那爱挑衅众人的个性，肯定与爹硬碰硬，拼个你死我活的。
　　梓芸看了看手中的包袱，掂量了一下，好沉。子卿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
　　还没等她研究够，子卿便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竹哨，用力一吹。
　　一道白影立刻循声飞檐走壁而来，利落降落在子卿身后，单膝跪下，头压得低低的，恭敬说道：“属下见过少主。”
　　“流风，姐姐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是，少主。”
　　果然是流风，这下，她不用担心旅途无聊了。
　　“我走了，碧痕怎么办？”关键是，她怎么办？她可吃不惯别人做的饮食。
　　请叫她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深闺大小姐。
　　“碧痕正被大娘审问，一时之间无法脱身。等时机到，我立刻让流风送碧痕到你那。”子卿岂不知梓芸心中所想，好气又好笑的为她解释。
　　最后命令流风速速带梓芸离开这里，最好赶在爹没发现之前，离开这里。否则，城门一闭，谁也甭想踏出封邑一步。
　　流风得令后，立刻把梓芸打横抱起，单脚点地，轻轻一跃，便上了屋檐。梓芸在屋檐上向子卿挥挥手告别，下面的子卿似乎在强忍着什么，用力的挥着手，大喊：“姐姐，我会说服文先生去家里提亲的！”
　　最好不要去说服，不然文先生定会笑死。她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家人，被她想用尽全力保护的这位家人给送去私奔之路上。不过，她就算说了，弟弟也会去，就让文先生笑到内伤吧。
　　“保重！”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能说什么。
　　留下的人，会过得更加惨吧，以爹爹的脾气，府里可能要过上一段□□的日子了。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起码，她能远离那人，就算是暂时的，也很令她心安。
　　不能再去看他一眼，如果看到的话，必定会不顾一切。
　　别开脸，不让流风猜到她的心思。
　　“郡主，此次为何会听从少主的安排？”
　　“流风，不如我们现在回去，让爹跟我俩安排婚事吧。”仔细看，这位来自温山软水的江南男子，清秀俊逸，天然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水墨气息，神色中却透露着卓尔不群的翩翩白衣剑客风范。确是女子梦想中的好归宿。
　　“···郡主，请原谅流风多言。”
　　可惜就是容易脸红，明明是腥风血雨里熬出来的利剑，却如此容易被逗弄，想让她不去欺负一下，都不行。
　　不过玩闹到此为止，她的那个想法可以成为计划，开始施行了。
　　“流风，我们不去子卿的封地。去西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