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半岛晚风 ...
-
9.
冬尧每个周末都会来“五月人间”帮忙,来了三周已完全熟悉了环境和工作内容。
其实她的工作很简单,帮董青打个下手而已。主要负责给客人上麻药,等董青完事后,再帮客人抹点金霉素,包上保鲜膜,最后提点术后注意事项。除此之外,就是帮客人泡点茶水,回信息,做预约等琐碎事。
三周了,她没再见过宴燃,无论是学校还是刺青店。
这几周里,徐琳和杨鑫如胶似漆,除了上课时间外,时刻黏在一起。两人这黏糊劲也惨遭大部队嫌弃,没人愿意带他们玩。
这天是周六下午。
冬尧坐在前台回复微信时,从门口走进来个中年男子。他虽满脸褶子,可身上肌肉倒是练得十分紧实,看着不是个好惹的人。
男人看了一眼冬尧,眉梢轻佻一抖:“约了六点的。”
冬尧把人带进屋里,淡淡道:“先给你上个麻药,纹哪里?”
男人要纹的地方比较私密,在大腿内侧。
进屋后,他毫不避讳地当着冬尧面解开裤腰带,然后把裤子刷地一下拉下去,留下里面一条宽松的四边裤衩。
冬尧移开目光,转身去找橡胶手套:“躺上去。”
男人咧着嘴,直勾勾地盯着冬尧看:“你给我敷麻药?”
“嗯。”
“那你得轻点。”老男人一身肌肉,腿部肌肉更加紧实,他侧身躺着,线条硬朗,“我这皮肤敏感得很。”
冬尧扫了眼他那不怀好意的笑脸,没接话。
她戴了个口罩,把头发盘起来拿根发簪固住,又挤了点麻药出来,朝男人走过去。
刚刷了两下,老男人便露出色眯眯的笑容来:“你往上抹点,我一会纹得靠上。”
额间几缕发丝无意间垂下来,她的侧脸看起来更为清冷,撩得老男人春心荡漾。
舒坦地“嘶”了一声后,他强行抓着冬尧的手往上带。
冬尧火了,往后退了一步,憎恶地瞧着他:“你干什么?”
“姑娘,你给我多整点麻药,上下都得整上,我怕疼啊。”
年纪一把,都可以当她爹了,好好的人不做,非得做个畜生。
冬尧毫不客气地将刷子丢床上,凉薄地看着他:“怕疼你别来啊。”
闻言,老男人蹭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呵斥道:“你个小娘们脾气倒是不小,怎么着,还要打人不成?让你上点麻药怎么了,是脱你衣服了还是咋的你了?”
男人声音太大,惊动了隔壁房正在刺纹身的董青。
他动作一滞,皱了皱眉,和客人打了声招呼后,赶紧推门去看。
男人半身裸/着,平角裤里的状况不堪入目。
见董青来了,他气焰更为嚣张:“你是这里管事的?招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会不会做事!”
眼下局势,董青心中了然,奈何客人始终是客人,也没做过分的事,只好耐心道:“抱歉,新来的姑娘不懂事,您别生气,一会我给您打个折。”
老男人得理不饶人似的,继续胡搅蛮缠:“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态度问题,让她给我道歉!”
冬尧自然不会道歉的,她将手套一丢,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就往屋外走。身后响起了董青平静而又不失礼的赔罪以及男人纠缠不清的呵斥。
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最终在她穿过院子的时候,才被完全阻隔。
冬尧抬头看了看天空,几不可闻地叹息了声。
秋冬的夜来得早,这会儿天色已昏暗一片,只剩街角一盏老式路灯亮起朦胧又暗淡的光。
她把口罩往下拉,靠在门框上发呆。
思绪还来不及飘远,就看见隔离理发店里走出来个人。
他刚理完发,黑发利落干净,个子欣长挺拔,站在这片昏天暗地里,竟显得如此高大。
宴燃嘴里衔了一根烟,正打算点燃,忽然动作一顿,侧过头来瞥了她一眼:“看着我干嘛?”
有段日子没见了,他好像瘦了,侧脸线条削瘦落拓,五官也更为立体深刻。
所以多看了两眼。
冬尧没什么表情地反驳一句:“你不也在看我。”
这话一出口,宴燃无言以对。他沉默地收回目光,继续垂着眼点烟,片刻后才出声:“心情不好?”
“嗯。”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呼了口烟后,宴燃侧眸看来:“谁惹的?”
冬尧不说话。
“董青?”
“不是他。”她摇摇头,眼神落寞,“是个客人。”
宴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去帮你揍他?”
冬尧表情稍钝,而后又倏地笑了下:“你打架厉害吗?那男人块头挺大的。”
曾经一对六,还把对方都干趴下了,应该算可以的吧?
宴燃想了想,才答:“还行吧。”
“算了。”冬尧陡然回忆起前段时间,他刚被人打破眼角的事,“不值得动手。”
“那晚点,我偷袭他。”
冬尧知道他有意逗她开心,又想起很久没见他了,忍不住问一句:“挺久没见你来了。”
宴燃散漫地吐出一团烟,轻促地笑了声:“想我了?”
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引起了误会,冬尧不动声色地补充一句:“是董青,他老提起你。”
宴燃轻提眉梢:“他一个大老爷们老提我干嘛?”
“可能是想让你来照顾下生意,最近纹身的人少。”
见她眼神闪躲,宴燃也没再追问:“最近挺忙的。”
“哦。”冬尧随口问了句,“忙什么?”
宴燃半真半假地说:“忙着赚钱啊,还能忙什么。”
“嗯?”冬尧显然不信,“你缺钱?”
“怎么不缺,饭都快吃不起了。”
“那你还抽那么贵的烟?”
其实冬尧早就认出他了。在郾城的时候,他来过小卖部还买过一包苏烟,当时连找零都没要就急着走了,还落下一张身份证。
那张身份证至今还躺在她原来的皮夹里,只是她没有随身携带皮夹的习惯,现金也是随意揣在兜里,活得一点也不精致。
宴燃捏着烟嘴放到眼前看了看:“也想换便宜的抽,可习惯这东西太难改了。”
冬尧看了他片刻,心生怜悯:“那你吃饭了吗?”
“还没。”
“进去吃一口吗?”冬尧想起了今晚要煮西红柿鸡蛋面,主动邀约道,“食材买多了,不吃浪费了。”
宴燃眯着眼瞧着她,半晌后,才点了下头算答应。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刚好撞上那个老男人敷着麻药从房里走出来上厕所。
他看见冬尧后,脸色极差,刚要张嘴,就见她身后站了个高瘦的少年。老男人欺软怕硬,也不想惹事生非,径直朝厕所走去。
宴燃察觉到男人诡异的目光,在冬尧身后问:“是走过去这男的?”
“嗯?”她还没反应过来。
“惹你不开心的,是这男的?”
冬尧没否认,就是默认了。
宴燃冷哼一声,拿眼尾扫了眼那男的。
男人进厕所前也恰好对上少年阴戾肃杀的眼神,不禁浑身一颤,这不怕死的眼神也够吓人的。
……
小厨房在内厅后边,冬尧让宴燃坐在沙发上等一会儿,很快就弄好了。
宴燃显然不相信她能做出什么好吃的,半信半疑地瞧着她走进厨房。
没想到,意料中的事还是发生了。
锅盖“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宴燃快步跨进厨房的时候,冬尧正握着烫伤的手指发愣。
“发什么呆?”宴燃一把扯过她的手,打开水笼头,“不会做饭逞什么能?”
自来水哗哗作响,冰凉的水流冲击在发红发烫的皮肤上,得以缓解。
“瞧不起谁?”冬尧任由他摆布自己的手,“我会做。”
宴燃斜睨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会做还能这样?”
“刚才在想事。”
“想什么?”
“想先炒鸡蛋还是先煮面。”
“水都煮开了……”话说到一半,宴燃顿住。沉默了几秒,才得出了个荒谬的结论来,“你是打算把鸡蛋和西红柿都扔水里煮?”
冬尧抬眼看着他:“不行吗?”
“……”宴燃哼笑了声,关掉水龙头,把人往外推:“行了,你出去吧。”
冬尧明知故问:“我出去了谁来做?”
宴燃俨然一副“这不有我呢么”的自信表情。
冬尧还是有点不放心:“你会做饭么?”
“你还不放心我?”宴燃提着嘴角,忍着笑意,“总比你强。”
“……”
“等着吃吧。”
冬尧被他两个一推搡,已经赶到厨房外头了,再看宴燃那架势,应该是有两下子的。她没再坚持,决定给他一个好好表现的机会。
等待的期间,冬尧竟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鼻尖被一股饭香味充斥着,沙发对座,宴燃的身体子微微前倾,正在摆碗筷。
“你这命真好。”宴燃抬起眼皮,笑了下,“我还是第一次这么伺候人。”
说着,他递来一副筷子,冬尧接过后道了声:“谢谢。”
宴燃往她碗里添了一大碗面,冬尧拿了个靠垫坐到茶几前,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面。
内厅灯光暗淡,沙发对座的墙壁里内嵌了一个电子壁炉,暖色的火光透过玻璃映照出来,将室内染上一片柔和与安宁。
宴燃背对着光,神色晦暗不明。
冬尧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捧着碗大口吃面的宴燃,心底偶然荡过一抹诡异的念头——眼前这画面,为何丝毫没有违和感?
宴燃吃了几口后,忽然把碗放下,低垂着眼睫看她:“面不好吃?”
冬尧低下头吃面:“没有。”
他轻浮地笑了声:“总看我,我比面好吃?”
自作多情。
冬尧不理他,宴燃也不再多说,两人一言不发地继续吃面,直到一通电话,才将这过于安静的气氛给打破。
冬尧看了眼手机,没接。
手机再次震了起来,她还是没接。
宴燃扫了眼放在桌面上不停震动的手机:“怎么不接?”
“不想接。”
等到自动挂断后,那人又打了过来。这回,宴燃什么也没问,把碗放到桌上后,起身往院子里走。
冬尧喊住他:“去哪?”
“抽烟。”宴燃回头,扯了下唇角,懒洋洋道,“现在总方便接了吧。”
冬尧知道他什么意思,手机也震得她心烦。无奈之下,只好按下接听键:“嗯。”
“尧尧,你吃饭了吗?”丁杰生听似关心的声音背后,暗藏着什么动机,无人知晓,“没吃的话我带你去吃日料。朋友新开间,让我带你去尝尝。”
“我吃过了,没什么事我挂了。”
冬尧刚要挂断,就听到丁杰生说:“对了尧尧,过两个月阿姨要过生日了,主要我不知道阿姨喜欢什么。你比较了解她,有空陪我去挑礼物,好不?”
你也知道是过两个月的事?
冬尧没什么耐心地应付一句:“知道了。”
草草挂了电话后,冬尧想出去叫宴燃进来,这才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人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