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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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昏黄，燃起一阵香烟袅袅。
周子舒失去意识躺了一阵，这下才悠悠转醒。
他本能地想要坐起身，却因颅腔内爬上的一丝疼痛又塌回了床上。
“你醒啦。”
房中忽然有另一个声音传来，叫周子舒几乎是下意识便握住了白衣剑的剑柄。
“哎哎哎，你别激动，是我！”
周子舒方才脑子还有些糊涂，现下多听了这声音两句，内心又止不住地跳了起来。
他似是有些惊愕，同时又有些毫无准备的无措。
他清清楚楚地分辨出来，这是温客行的声音，可是怎么会，难不成自己还沉浸在那毒粉营造的幻境中，却因为执念太深而走不出来么？
周子舒心下慌乱地想。
其实他是怕。
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要向他倾诉的心绪，他怕自己亲手将自己安排好的一切破坏。
他的计划，是他亲自将自己从老温的生命中抹去。
他做到了，却从未想过，万一再一次在人海茫茫中相遇，他该怎么办。
周子舒想，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慌乱而不知所措，万般情绪自心底汹涌而过，末了却不知到底该摆出一副哭脸还是笑容。亦或是，这情绪来回撕扯，连带着面部的肌肉都变得僵硬了。
周子舒的手仍死死握在白衣剑上，一双眼也低低地直望向地下，身后披散下来的发髻软软地垂着，他却觉得自己有如生了一背的冷汗，进退均是失当。
甄衍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端着手上刚熬好的药来，坐到了他的床边。
周子舒的眼死死盯着那不断接近过来的白色衣角，却是不敢抬头看他。
“好了，醒了就把药吃了吧，你可是中了毒，不是睡一觉就能好的！”
耳边这过于熟稔的声音轻声说着，很好听，也很温柔。周子舒甚至能感觉到，这人温热而断续的呼吸。
三年了。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天大地大，他们却还能在这江南遇到。
周子舒也不知道，上天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甄衍见他迟迟不答话，以为他身上余毒未清，还难受着，于是便放下了手里的药碗，一双手捧起他的脸来查看。
周子舒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携着下颔抬起了头。
距离很近，是鬓发都能相接的程度。
甄衍在这样的距离里仔仔细细看着周子舒，认真地打量着，一边又捞过周子舒的一只手，号起他的脉来。
“嗯，再吃几副药便能好了，不过切记，这几日不可舞刀弄剑，不可动用内力，否则余毒反扑，神仙难救！”
甄衍径自说着，一边又细心地将周子舒的手放回锦被中，待他再抬起眼看向这床上的病人时，却莫名被这欲泣不泣、婉转哀怨的目光胁住了心魄。
他从未见过有人这么看自己。
仿佛是沉了许久又再次生动起来的幽潭，又像是从久远得他所不知道的过往绵延而来的情丝。或爱，或恨，或无奈，或叹息......他一时之间分辨不清这其中究竟有多少重情绪，但却深深为这目光而震颤。
“你......”
甄衍也不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便只是道出这么一个字。
这双眼，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偏偏又想不起来。
正自犹疑间，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周子舒心中蓦地一惊。
“首领？首领？您在吗？”
是那年轻暗卫的声音。
周子舒几乎一个激灵，立刻坐起身子捂住甄衍的嘴，将人反压在床柱边，后者不禁睁大了眼。
“不是让你们先行回去么，怎么又回来了？”
周子舒故作威严地道。
门外的年轻人停顿了片刻，组织语言道：
“哦，他们已经带着东西出发了，属下......属下是担心首领你受伤没人照顾，所以才......”
“我没事。也不需要人照顾。”
周子舒打断道。
“我说过让你跟着他们一起回去，这是命令，你不该回来！”
门外的人听声音觉得首领中气十足，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便也放下心来。
“如此，那属下便告退了。首领您好生保重，如有需要，属下随时听您差遣。”
周子舒没再回话，直到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远了，才径自松下一口气来。
方才强撑着精神的一段回话，让他不由又咳嗽了两声，制约着甄衍的手便也随之松了开来。
甄衍摸了摸自己方才被捏住的脸，径自道：
“我说这位仁兄，明明就有伤在身，为何硬要强撑啊？我看门外你那手下也是认真担忧你，你倒是将人推得好远。”
甄衍斜着一双眼打量着周子舒，这神情，与当初温客行在破庙里打量他脸上的易容时如出一辙。
周子舒不禁移开眼去。
“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操心。”
“晚了！”
甄衍道。
“我已经操心过了！”
周子舒动作一滞，甄衍就此绕到他面前。
“你这内服外用的可都是我的手笔，想赖都赖不掉的。你若不是碰上我，只怕你这手下回来就只来得及给你收尸了，我于你可是救命之恩，你就这般将我搓圆揉扁的？”
甄衍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末了却是指了指自己的脸。
周子舒循他所指望去，大概是自己刚才太过紧张，手上用了些力气，竟是将他的脸挤出了几道红痕。
周子舒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是我下手重了。”
甄衍得了人的一句道歉，又像是打起了精神，一颗脑袋凑到人面前来，吓了周子舒一跳。
“你......”
“所以你是只想让我照顾你，不想让方才那家伙照顾你？”
“......”
周子舒不知话题怎么会忽然歪到这里，一时之间竟是没答上话。
“这位公子，你我可只是萍水相逢，我观你中毒才打算出手相助的，你莫不是，看上小可了吧？”
甄衍亮着一双眸子，带了些狡黠，朝周子舒看来。
后者本想反驳，却在看到这双眼的时候，蓦地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确实看上他了。
只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很久之前。
“呐，你不说话可就是默认了，这可叫小可难办了，小可家中还有许了婚约的妻子呢......”
听到这里，周子舒眼中刚刚亮起一点的光亮瞬间便灭了。
心里一处地方忽然因为这句话微微抽痛起来。
是啊，已经三年了，以他的年纪，是早该娶妻生子了。
周子舒按下自己想要追问的冲动，径自撇过了头去。
“是么，那便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周子舒的头低低的，故此没有看见甄衍后续的表情。
那人也低下头去看他，随即却是一笑。
“你看你，我骗你的！”
甄衍笑弯了眉眼。
周子舒也不由抬起了眼，入目的却是这人没心没肺的一阵笑。
想也没想便打了他一下。
“哎哟，你怎么还打人呀！”
说着，甄衍亦又凑上前来。
“不过说真的，我看你是有些面熟，要么是我们有缘，要么是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过了也说不准！”
甄衍这般说着，一如从前他那些死缠烂打的花言巧语一般，周子舒一时也摸不清楚，这人是刻意搭讪还是当真这么觉得。
若放在以前，他定要骂这素不相识的人油嘴滑舌，可现在，他心中却是一痛。
既是有缘，也是无缘。
既是早就两情相悦，也是眼前山水万重。
怎么说好像都是对的，怎么说又都像无关似的。
“公子说笑了，你我，如何可能见过......”
周子舒平缓着语气说出这句话，却又觉得每一缕气息都似牵动着四肢百骸，钝钝地疼痛起来。
甄衍看他喝完药后便离开了。
那人是在他的嘱咐下翻窗走的，因为他怕客店里还有天窗的眼线。
不管是甄衍还是温客行，都不能让天窗发觉他的下落。
那一夜，周子舒坐在床上盯着那扇窗出神。
好像他还会从那里出现似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