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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赴(下) ...

  •   吱呀一声响,大殿那不知屹立了多少年的木门被周子舒推开,温客行循着那声音,几乎是立刻便回望了过去。
      “阿絮!”
      顾不得老太监的阻拦,温客行三步并做两步便冲上前去,直到握住这人的手,方才那七上八下的心才堪堪安稳下来。
      “阿絮啊,那家伙没为难你吧?”
      温客行前后左右仔细查看着,周子舒只是笑了笑,答道:
      “你放心,我没事,我这不是,出来见你了么。”
      一阵风吹过,吹乱了温客行披散在肩头的发丝,周子舒伸手替他捋了捋,随后又握起那人于寒风中冻得微凉的手。
      “你看你,也不知道把爪子收一收,这披风是披得好看的?”
      周子舒说着,低下头便朝他手上哈气。一串白白的温暖的气息在眼前升腾,温客行感受到那暖意,亦是将手回握紧了。
      “阿絮......”
      周子舒闻声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清澈无比。
      “我在呢。”
      “老温,我们回家吧。”
      温客行看着这双眼,蓦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曾经的曾经,他家破人亡,于亡命奔逃中堕入鬼谷,又于周子舒身上重寻光亮。虽曾遗忘了这人三年,可兜兜转转,却还是将人找到,一同走到了这里。
      他二人早就都没有家了,可只要还有彼此,那便有了一处归处。
      想着,便也管不了那许多,只是全心全意抓紧了对方,深深点了点头。
      “好,我们回家!”
      风在耳边呼啸,刮在脸上有些生生的疼,他们却像是如沐春风一般笑望着彼此,一眼便能万年。
      身后很快传来老太监传旨的声音。
      “陛下有令,周首领抗旨不遵,同鬼谷在逃钦犯温客行同行,现着羽林军追剿,万不可放人出宫,钦此!”
      语罢,大殿周遭的羽林军便都拥上前来,里里外外将殿前围住,而温周二人却像是事不关己似的,对眼前之事都充耳不闻。
      不过就是两条路。
      或生,或死。
      他们已经从彼此的眼中确认,无论生死,今日都一定会携手以赴,想到这里,便觉得眼下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似的。
      最后相视一笑,随即便是同时亮出了兵刃转过身来,一红一白,一扇一剑,直指面前这浩荡的羽林军。
      “阿絮,我们若是能出去,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可都要和你凑对!若是出不去......”
      “若是出不去,那便只差这一世,再往后,我定都去寻你!”
      周子舒话接得极快,温客行不由看向他去。
      “好啊,这辈子是我这个缠郎将你缠到了手,下辈子,我可得翻本儿回来!”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好了,只要你别反悔就成。”
      “笑话,我心如磐石,无转移也!”
      话音未落,二人便并肩冲了出去,剑光闪烁,折扇翻飞,两人竟是在这宫城之中大开杀戒起来,叫这铺着汉白玉的台阶都溅上了一层血色。
      不管不顾,快意厮杀,似是拼了这条命也没关系。
      天窗首领与鬼谷之主,这在江湖庙堂之上都响当当的名号,如今便聚在这禁宫之中,武功招式,人心智计,都是天上地下的人精,这二人合力,已是多年未见的场景了,眼下两位一流高手全力应战,倒叫常年驻扎在宫墙之中的羽林军招架不来。
      其实也并非当真没有法子,只是这宫城之中谁人都知当今圣上偏爱周子舒,虽是下了追剿的旨意,却是没有一人敢真伤了他,上一个于宫外伤了周子舒的羽林卫,早已被这喜怒无常的陛下暗中杀了。
      有这一事掣肘,羽林军便只能节节后退,不多时,温客行和周子舒便在他们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朱红的宫门之前,出现了一条铺着血迹的路。
      那路通向门外,亦通向下一道紧闭的宫门。
      来时周子舒算过,若是能闯过三道宫门,他与温客行便能逃出这一方天地,只是这距离太长,他无法确定会遭遇多少守卫,亦无法知晓表哥是否当真不会对他动下杀心。
      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要多离开这宫殿一步,那也是赚来的。
      就这么并肩走到了第二道宫门。
      身后被打散的羽林军不放弃似的又追了上来,宫墙之上刷地一阵声响,四处便都围满了全副武装的弓箭手。
      “陛下有令!不得放他二人出宫!”
      不知是谁又高声喊了一句,弓箭手拉弦欲发,羽林军也都再次拾起了兵刃,将二人的退路通通截断。
      温周二人背靠背环视了一圈,周身都是方才一战中溅上的血。
      周子舒手握白衣剑,微微侧过头对温客行道:
      “老温,陪我陷入此地,你当真不悔?”
      “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做什么?”
      温客行反问道。
      “我若是怕被你连累,就不会同你一起来这皇城了。”
      转瞬间,他那泛红的眼角又爬上一丝狠意。
      “混账皇帝!你今日最好将老子的三魂七魄杀个干净!不然,我死于你手必化为厉鬼,与你这浩大的宫殿纠缠到底!”
      温客行这一声用了些内力,竟是震得墙壁都嗡嗡回响。这毁天灭地般的气势与当初万鬼之主的身份相得益彰,叫那些围着的羽林军和弓箭手平白生出一丝惧意,好似他现下便是那来自地狱的恶鬼,多看他一眼,都能被带去阴曹地府似的。
      但,皇命便是皇命,就算是不可战胜的对手,作为宫城的守卫,也绝不能将他们放出宫去,更别提眼前只有这两人。一腔孤勇固然气壮山河,然双拳难敌四手,羽林军们心里很清楚,这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时间问题。
      于是,宫墙之上领头的弓箭手朗声道:
      “周首领!陛下惜才重义,你若放下武器,将钦犯交予我们,陛下那边便可将功折罪,绝不会再为难你!你若负隅顽抗......”
      “负隅顽抗如何!”
      周子舒大声打断道。
      “我周子舒今日敢到此,便是做好了玉碎的准备,你等也不必顾忌什么,出手吧!”
      说着,周子舒一甩衣袖,剑指宫墙。
      为首的弓箭手摇了摇头。
      “周首领,你可想清楚了!为了这么一个朝廷钦犯,搭上自己大好的前程,岂非得不偿失!”
      “谁告诉你他是钦犯了?”
      周子舒一笑。
      “你听清楚了,他是鬼谷谷主温客行,是我周子舒,这辈子选定之人!若一定要说他有何罪,那大概便是受我所累吧!”
      周子舒说着,一双眼又回转到温客行身上。
      欣慰,期许,动情,叹息。
      温客行听着他面不改色地那般说着,又见他炽热缱绻地这般望着,心头蓦地也升起万般情愫。他觉得自己也有什么想说,可平日里油嘴滑舌惯用的伎俩,在此刻却是一丝一毫也使不出来,心绪在心头千回百转,末也只凝成了两字——
      “阿絮......”
      四目相对。
      只是他们还未能在这动容的一瞬好好看看彼此,耳边被羽箭携来的风声便呼啸着刮来,两人一时间不得不向后跃开。
      弓箭手们百箭齐发,硬生生地隔开了两人,可很快,周子舒便发现不对。
      来自宫墙之上的羽箭故意射在他二人之间,而当两人各自跃开之后,其余的羽箭便都瞄准了老温而去,自己这边则是寥寥无几,亦不欲刺中要害。
      表哥果然还是想要老温的命,却想把自己再带回去。
      可他周子舒,再也不会为此妥协了。
      是以,他想也没想,三两步躲过身旁的羽箭,直直朝温客行的所在奔去。
      箭矢如雨,他奋不顾身冲入其中,白衣剑在空中柔韧地划出一道弧度,一方羽箭纷纷断折在地。
      这一动作确有成效,为首的弓箭手忙示意手下暂缓,为的还是怕误伤了周子舒,到时难以给陛下交代。但周子舒此刻已护在温客行身前,欲以己身作为温客行的盾牌,叫弓箭手们进退两难。
      为首的那名将领招来一个小卒。
      “你,速去殿内回报,是周首领的性命为先,还是诛杀温客行为先!”
      “是!”
      小卒领命,立刻奔回大殿去,剩余的弓箭手们只能将两人围紧,片刻不敢放松。
      温客行看着不管不顾挡在自己身前的周子舒,眼圈倏地便红了。
      “阿絮,你不必......”
      视线刚刚下移,温客行便在那人雪白的衣袖上看到一抹血印。
      “阿絮,你受伤了?”
      温客行急忙拿起那人的右手,小臂之上一道箭镞擦过的伤口,绵延几寸,血迹染红了衣襟。
      周子舒低头看了看。
      “不碍事,方才被擦到的罢了!”
      他不管不顾地,抬头便反握住温客行的手。
      “老温你听我说,他们不敢伤我性命,趁他们还未商定,我们一同闯过这宫禁!”
      周子舒额前的鬓发在风中被吹得凌乱,几根发丝被飞溅的血珠黏在耳侧,倒像极了那大战中视死如归的将领,而他誓死守卫的城,不过就是身后的自己罢了。
      想到这里,温客行眼带柔情地替他将那缕发丝拨于耳后,笑了一笑:
      “好,我都听阿絮的.....”
      周子舒亦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他们便手牵着手,一同走向那第三道宫门——最后一道宫门。

      “禀陛下,周首领和那温客行已经到了最后一道宫门,周首领以自己的肉身相护,羽林军和弓箭手,均无法下手......”
      老太监得了小卒的禀报,躬身将外面的情况报予赫连翊。
      赫连翊正站在浓重的阴影之后,看不清表情,老太监等了片刻仍不见主子的回音,于是便又试探着道:
      “陛下,羽林军那边儿想向您请示,不然,他二人便真的要出宫去了......”
      老太监说完便把头沉沉低了下去,不敢再催促。赫连翊在黑暗中扶了扶额,却是也难以做出最后的决定。他自然是不想子舒死的,可那人却正是抓准了这一点,愈发放肆地挑战着他的底线。
      进退犹疑间,一向杀伐果决的赫连翊,犹豫了。

      风愈发凛冽了,吹着温周二人的披风猎猎抖动。
      朱红色的宫墙富贵而巍峨,看上去仿佛不可逾越,而它面前的这两人,正步履坚定地朝它走来,想要踏过,想要征服。
      距离一点点靠近,宫门之外的景色透过那门洞,渐渐清晰,温客行以目光丈量着那触手可得的自由,心间不由疯狂跳动起来。
      “阿絮,你看,我们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阿絮......”
      温客行带着兴奋的笑意回过头来,却不曾想入目的阿絮会是这样的神色——
      那苍白得仿佛失了血色的脸像是风一吹便要破掉的纸,沉默中紧紧皱起的双眉好似极力在忍受着什么痛楚,竟是连呼吸都微微颤抖起来,那双灵动而含情的眼此刻微微垂着,翕动的眼睫仿佛风中游移不定的烛火,再一阵风便要灭了。
      温客行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只是抓紧了怀中人。
      “阿絮,阿絮你怎么了......”
      温客行感到自己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一双眼慌慌张张地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却是一处新伤都没有瞧见。
      周子舒听到他慌乱的喊声,按下他的手,微微抬起头来。
      “我没事......”
      “老温,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我们,走......”
      周子舒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呼息也越来越急促,这番形容无论如何也不是没事的样子。温客行一双眼一下便红透了,可怀中的这人却执意拉着他继续朝前走,朝着那就要近在咫尺的宫墙外的天空。
      “阿絮......”
      “我们回去......”
      “回去......”
      “回......”
      一个“去”字似是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周子舒脚下一软便向前倒了下去,温客行急忙搂住这弯芦苇般轻薄的身子,一同跪倒在了地上。
      身上的力气一旦卸下,便再也难以撑回去了。周子舒躺倒在温客行的臂弯,一口鲜血便自口中涌出。
      “阿絮!”
      温客行手忙脚乱地,可那血却像是开了某道闸门一样,一时之间,越涌越多。
      “不.......阿絮,怎么会.......”
      温客行不住抹去他嘴角的血,却是连手都不受控制似的颤抖起来,他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唯一自这片空白中将他刺痛的,便是阿絮身上那殷红粘稠的血。
      他忽然摸到他的手。
      他方才被箭镞擦伤的那只手。
      周子舒感受到那触碰,仍是费着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手臂往身后藏了藏,却叫温客行下了决心般抓住。
      温客行抬起那手臂,小臂上的伤口已然黑紫。
      他顿时明白过来。
      “那箭上有毒?.......”
      “你是为了我才......”
      温客行看着那道创口,只觉目眦欲裂。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明明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上天却还要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眼眶中的热泪一滴又一滴,就这样止不住般地流下,顺着脸颊,落在周子舒的额头。周子舒感受到那温热,费力地抬起那支因受了毒而愈发痉挛的手,抚上他的脸。
      “老温,你别哭.......”
      周子舒想这么对他说,可一到喉间,便又觉发不出任何声音似的,只是声若蚊蚋般地嘤咛了几声。
      他想说些什么,身体却不听使唤,一张口涌出的便只有血。
      温客行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边落泪一边道:
      “阿絮,你放心,我是神医谷后人,这毒我一定替你解了......”
      周子舒看着眼前这人悲伤无措的神情,方才无所畏惧的心也随之抽痛起来。他眷恋又叹息着看向他,声音似比耳边的风还要轻:
      “好,我相信衍儿,一定是神医谷最厉害的小医仙.......唔.......”
      温客行只觉怀中人的身体猛烈地抽动了一下,随后便是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什么?子舒中了毒箭!”
      赫连翊听到来自宫门口的回报,竟是立刻便大惊着起身。
      “谁干的!朕从未让人在箭上抹毒!谁干的!!”
      赫连翊亦如发了疯般,抓住老太监的衣领便凶狠地质问,叫那老家伙一时差点背过气去,而正是此时,现任天窗首领段鹏举揪着一人丢入了大殿。
      “陛下!”
      赫连翊怒睁着一双眼望去,只见段鹏举拱手道:
      “禀陛下,臣于宫门城墙之上看到此人行踪诡异,他携带的羽箭均喂了毒,且是.......且是.......”
      “是什么!说!”
      段鹏举心知要遭,忙深深一揖拜倒下去。
      “且,此毒乃天窗自戕之毒,朝中供应,一律出自晋城遗老张阁老府上......”
      赫连翊听完,亦不由向后趔趄了一步。
      张阁老。
      便是那个一路辅佐他走上帝位的晋城肱骨老臣,如今的内阁首辅。
      是那个,在迁都之时一直反对他将天窗重权交给子舒,亦不能容忍他对子舒肆意偏爱的文官正统。
      他竟敢,他竟敢!
      赫连翊整副面容都变得扭曲起来,可那被段鹏举擒回来的射手却忽然跪倒下去大喊:
      “陛下!阁老亦是为陛下的声名考虑,为四海的安定考虑!虽先斩后奏,其犹未悔!周子舒,留不得!”
      留不得。
      留不得。
      赫连翊只觉这无名小卒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他这皇帝的面说出这种话。他大吼一声抽出龙椅边的宝剑,一剑结果了这射手的性命,心间的懊丧和愤怒却一分一毫都没有减少。
      他气这擅作主张的张阁老,亦气自己。
      若不是他对子舒极尽偏爱,若不是他当初差点为了一己私情挥师南疆,张阁老或许也不至于将子舒摆在祸国的位子上。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不受控,他爱他到失心发狂,却最终让子舒承担了所有罪责。
      不。
      不。
      这不是他赫连翊想要的结果。
      “段鹏举!”
      “臣在......”
      “你,你去把天窗之毒的解药找来,朕命你,现在就把解药找来!”
      段鹏举面露难色。
      “陛下,这......”
      天窗之毒无药可解,这是朝野中人皆知的事实。
      赫连翊顾不上段鹏举的犹疑,大氅也没来得及披上,不管不顾地便冲出大殿去。

      寒风刺骨,温客行拥着周子舒坐在那风中,感到手中的温度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流失。周子舒依旧还是极力睁着眼看向他,尽管那副躯体,那神识,都快要在溃散的边缘,他却依旧强撑着,一刻也不想离开。
      胸前雪白的衣襟已被血染得通红,又在这刺骨的寒风中迅速风干,凝成了干涸的血痂,再然后,新的血色便又覆下来,层层叠叠地,叫人已看不出那衣衫本来的颜色。
      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个身穿红衣的新人,于这朱红鎏金的宫门之前,祭一场别开生面的大婚。
      温客行不再哭了,他只是默默与周子舒对视着,不断用衣袖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色,缱绻而温柔。
      他一下一下地,仿佛他们平日旁若无人的厮磨似的,他笑着,缓缓对他道:
      “阿絮,你若是累了,便歇一会儿吧。”
      周子舒的眸光稍待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些什么,那快要散开的目光便又集聚起来,努力地朝他摇了摇头。
      温客行抱紧那不住颤抖抽搐的身体,双手亦握得死紧,面上却还是那般笑着。
      “阿絮听话,我们不是说好了,不管今日结果如何,我都陪你一起。我早就说了,你若是不在了,万里层云,千山暮雪,我孤翼只影向谁去啊,自然是向你去了......”
      “只是阿絮,我不想你这么辛苦,你知道的,我最见不得你受苦了......”
      笑着笑着,一滴泪便又落了下来。
      “所以,阿絮啊,你这白衣剑,今日再借我一回呗?”
      周子舒握剑的那只手早已无力抬起,温客行便也从善如流地,从他手上拿过那剑来。
      他一手展开那剑身,明晃晃地反射出一丝云翳下的光芒。
      “阿絮,你不知道,打从我第一次在镜湖那破庙中见你使白衣剑,我便知我这辈子都认定你了......”
      “我温客行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舞剑如你这般好看的人物,尽管那时你还顶着一张痨病鬼的脸,我却知道,你一定是个美人......”
      “后来我为了寻回自己的身份,造了一次假死之局,重回江湖的那天,我也借了你的白衣剑,我用它在武林众人面前使了一套秋明十八式,却还是觉得不及你一半的风采,所以我便觉着,这世上只有阿絮你配得上这白衣剑,也只有白衣剑才配得上你......”
      温客行说着,将那剑朝前一划,剑尖微微抖动,铮鸣不休。
      “所以今日你可得原谅我,因为你那套剑法,我可还学得不好,你若是嫌弃,那便等下辈子再来教我好了,反正依着大巫那红绳,总归还是要再见的,你说是不是?”
      温客行微微低头看了一眼周子舒,那人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不再似方才那般硬撑紧绷。
      “阿絮,你别怕,不管走到哪里,我总会陪着你的......”
      感受到怀中人渐渐卸了力气靠在他颈侧,温客行释然一笑,随后便是一扬手。
      白衣剑顺着那力道向后弯去一个弧度,又从两人的另一侧回转回来,同镜湖初遇时那般如出一辙——只是,那弧度绕得更紧了些。
      紧到圈住了他二人的颈项。
      剑光一闪,几点血迹溅出。
      白衣剑柔韧的剑身再次展开,两方沾染的血珠顺着剑锋的弧度,融在一处,再一同从剑尖滴下。
      哐当一声,剑落在了地上。
      相偎在一处的两个身影,安静地向后倒去。

      赫连翊仓皇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
      白衣剑在他面前落下,子舒亦同温客行一起,相拥着倒了下去。
      一瞬间,他觉得他所有的傲气和不甘通通溃败。
      他爱的人因他而死,而自己,却是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机会再说。
      他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子舒死的啊。
      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了,赫连翊颓然坐倒在地上,瞬息之间便老了许多似的。
      或许早就该放手了。
      他忽然这么想。

      沉重的云层渐漏下一丝天光,像是开了一道口子,宫城之中纷纷扬扬飘下雪来。
      温客行与周子舒面对面依偎在一起,血顺着雕龙的台阶蜿蜒而下,流过龙的眼睛,最后滴落在汉白玉的地砖之上,如一幅绽开的血梅图。
      他二人已无力再说些什么,却是在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对方的意思。

      老温,你看,我们终是赶上了今年的初雪。
      是啊,能和阿絮一起赏雪,你说我们,是不是也算相守白头了。

      他们看着对方一笑。
      温客行最后在周子舒额上,落下一吻。

      阿絮,我们来世再见。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难留少年时,总有少年来
      ——

      十年后。

      四季山庄又来了两个小弟子,一个师兄,一个师弟。
      继承四季山庄的张成岭从中看出些故人的影子来,哭着笑着去告诉了阿湘和曹蔚宁,三个人一同来看,于是又多了两个又哭又笑之人。

      长大以后,这两个孩子共同撑起了四季山庄,相伴终老。

      他们没有失去彼此,也没有忘记彼此。

      莫失莫忘,前缘再续。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21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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