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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赴(中) ...

  •   京城的冬日似乎比晋城还要更冷些,叫踏入大殿的周子舒都忽地感到一丝凉意。
      掌事太监没有多言,待周子舒进了门便敛了声息退下,崭新而空荡的大殿便只剩下周子舒和赫连翊两人。
      这一别,其实并算不得多久,但对于习惯了日日将周子舒绑在眼前的赫连翊来说,却是度日如年。他想过一百种与他再见的方式,却未曾想到他会这般平静而笃定地回到他面前。
      还是和温客行一起。
      心中曾经准备过的软话和妥协,都在天窗暗卫们一次次的回报中渐渐冷却。
      他曾想,也许自己对子舒是控制得过于强烈了些,或许他应该给他一些喘息的空间,甚至包容他心中那个放不下的人。他总想,过去的总归要过去,子舒依约没有再去见温客行,自己或许也应该对此稍稍释怀,若是能争取到子舒的心,他就算放低一次身段也未尝不可。
      可是,可是。
      他的子舒却没有遵守诺言。
      想到这里,心间那压抑多年的占有欲便又如火苗般升起,烧得他心慌,灼得他发狂,那仅存无几的寒暄与温存,出口后也都变成了带着嫉妒的质问。
      “你竟还敢带他回来。”
      “你不怕朕杀了他么。”
      赫连翊冷冷道。
      周子舒似是预料到了一般,对这明显威胁的话语也只是微微一笑。
      “陛下,子舒既选择回来,便不会再怕什么,我是如此,他亦然。”
      语气平缓,面带笑意,就算面前的人是中原新主,九五至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赫连翊最看不得他们这般视死如归的神情。子舒是这般,当年被他缚回的温客行也是这般。好像他这王爷,他这皇帝,在他们眼中都无足轻重似的。
      他不禁冷笑一声。
      “好啊,好一个‘不会再怕什么’,子舒啊,你是不是觉得,朕就真的拿你们没有办法了?”
      赫连翊大睁着一双眼,目光死死盯在堂下的周子舒身上,好似不从那桀骜不驯的灵魂中挖出一丝畏惧便不罢休似的。
      周子舒依旧目视着前方,却是没有看向他这表哥。他又笑了一笑,答道:
      “陛下自然有的是办法,三年前子舒就已经领教过了。可正因为如此,我不想要再这样下去了。”
      周子舒抬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第一次与赫连翊的目光对视。只是这么一眼,赫连翊便又感觉到胸腔内那骤然悸动起来的心跳。
      他是爱他的,他从小便知道。
      那是烧了20多年的爱慕,20多年如一日,却从未得到过一星一点的回应,于是这火堆便越烧越放肆,越烧越燎原,好像只有那火苗高一些,再高一些,才能换得他这表弟惊鸿一瞥的驻足。
      他从未主动看过他一眼,所以时至今日,他依然能为这好不容易朝自己投来的目光震颤不已。
      尽管,他知道他这目光中依旧没有丝毫的缱绻。
      赫连翊想按捺住凶猛跳动的胸口,却是怎么也压制不下来,本能的心动和清醒的理智互相博弈,终是让他整颗心都抽痛起来。他握紧了手中龙椅的把手,强行压住这翻涌不已的心潮。
      “那你想怎样?”
      赫连翊问。
      周子舒微微沉吟了片刻,忽然双手作揖,对着赫连翊拜了下去。
      “陛下,子舒为人臣子,未能履行君臣之间的承诺,此乃子舒的不是,陛下若要治罪,子舒自当领罚,绝无怨言。但在那之后,还望陛下能免去子舒的官职,放我离开!”
      周子舒说完,跪下便是一拜。
      结结实实地对着龙椅上的那人埋头拜了下去,竟是一点都没有询问他的意思。
      赫连翊看着这匍匐在他脚边的身影,心间忽然不知是苦是甜。一直以来他都想要周子舒对他言听计从,如今这人跪在他脚下自愿领罪,他却是一分一毫都快意不起来。
      仿佛轮回一般。四年前在晋王府是这样,四年后在皇城中也是这样,他的子舒,总是宁愿折磨自己,也不愿留在他的身边,不管他是晋王还是皇帝,子舒都从来没有改变过。
      机关算尽,兜兜转转,一切又都似回到了原点,倒叫他这么些年来处心积虑得来的权力和地位都十足的可笑似的。
      “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
      “离开?子舒你为何总能把‘离开’二字说得如此轻巧?”
      “你明知我见不得你受罚,便抢着要从我这里讨罚来受,我若不允,你是不是又要背着我给自己下七窍三秋钉了?!周子舒,我告诉你,你的命是朕救回来的,朕不许你死不许你自伤,你便想都不要想!”
      赫连翊情绪激昂,如一条吹着胡须的龙。他是皇帝,他想要谁死谁就不敢活,同样,他想要谁留,谁也休想走掉。
      周子舒曾说,自己与表哥是不死不休,这般看来,倒是应验了。
      “表哥,你还是这样.......”
      沉默了片刻,周子舒忽然幽幽道。
      他笑了笑,从大殿的地板上起了身。
      “既是如此,那子舒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你当真还是要离开朕?”
      赫连翊见他眉眼中带了一层疏离的笑意,不由追问。
      周子舒起身捋了捋身前的衣襟,正色道:
      “不是我要离开表哥,而是我,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你是朕的表弟你就是皇亲国戚!你我才是同气连枝,你怎会不属于这里!”
      “可血脉是不能决定一切的!我于权势无心留恋,只想于江湖做一草莽,子舒毕生所求便是能卸下这官家的担子好好为自己活一回,而不是像这三年一样,如同行尸走肉......”
      两人隔着一方龙椅对视,视线虽相接,却有如两道平行线,谁也不认同对方,谁也看不懂彼此。
      “行尸走肉?”
      赫连翊一笑。
      “原来你留在我身边,便是这般自处?”
      赫连翊笑着,那笑容却是难看得很。
      明明这三年自己对他偏爱有加无微不至,怎的到了他这里,便成了行尸走肉般的折磨了。
      赫连翊只觉喉头一阵腥甜,那滔天的不甘却有如江河浪涛,翻涌咆哮着将那窜上心间的挫败和酸楚拍退下去。
      “所以没了那温客行你便没法活是不是?任何人在你眼里都不如那小子来得重要,以至于你都可以随意丢弃。你明明答应过朕此生都不再见他,却为何不遵守诺言!”
      赫连翊怒极,一甩手将几案上的物件通通摔了出去。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香炉、奏折、笔墨纸砚四散了一地,在空旷的大殿中留下一阵难以平息的回响。
      赫连翊死死盯着周子舒的眼,想要从那一贯冷情冷心的眸子中窥出一丝愧意似的,可他心里清楚得很,子舒的愧疚只会给他心中重视之人,曾经是秦怀章和秦九霄,如今便只有温客行,而自己,从来就不在他的名单之上。
      “我为何不遵守诺言......”
      周子舒缓缓道。
      “因为许下那诺言,便是子舒的违心之举。我试过了,也努力过了,我做不到。”
      说着,周子舒抬起那双在赫连翊看来冷漠的眼,此刻却忽地漫上一丝柔情来。
      “因为他没办法忘记我,我也没办法不爱他......”
      “子舒!”
      “所以表哥,你是否愿意放我离去,若是不愿,那便只能玉碎了。”
      赫连翊的怒气还在上涨,周子舒却平静如昔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龙椅之上的人顿时便眯起了眼。
      “你要杀朕?”
      周子舒闻言摇了摇头。
      “我不会。”
      “您是一国之君,子舒不想因为儿女私情之事,便动摇江山社稷。子舒亦知,此次来见你,或许我和老温都没办法活着回去,但表哥,子舒还是想和你说一句,我不值得你当做执念。子舒有所爱,表哥亦该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挚爱,那个人不该是我,也不会是我。子舒希望,未来的日子里,没有子舒的日子里,表哥也能励精图治,做一个人人夸赞的好君王......”
      “想要朕做一个好君王,那你便回到朕身边继续帮朕!”
      赫连翊大喊着打断了周子舒,全身上下都如同他冠冕之上的珠帘,簌簌抖动。
      周子舒未完的话音停顿在空中,最后化为唇边一抹无奈的笑。

      “你还是不明白......”
      “是!我不明白!你今日若铁了心要和这个人走,我必让他出不了这宫门!”

      还是这般,还是想用老温的性命锁住自己。
      三年前周子舒或许还会对此有所顾忌,可到了现在,却没有什么是能比光明正大和心爱之人同生共死更为珍贵的。

      “好,那你便试试看!”

      周子舒朗声应下,毅然推开大殿沉重的大门,转身离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20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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