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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渡春篇 第74章 婚定 ...

  •   夜间,方潇澈正于屋内看关朝来信。薛圆圆来见,他给请进坐下,笑道:“姐姐怎么这时候来了?”薛圆圆眸色意味深长,只笑不语。方潇澈又道:“姐姐怎么这般看我?”

      “我在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方潇澈会意笑道:“那姐姐卖的又是什么药?”薛圆圆收笑偏过头,故作生气样道:“我以为我的心思,就算别人不知,你却总是知道的。怎知我放心错了人。”方潇澈忙探过头去道:“我知,我知。”

      “你知了还引人来见我?”

      “我只是见姐姐迟迟未表态,似不曾有此意,便以此来激你罢了。姐姐这么好,倾心之人排遍整个祁州城,当中才子秀者比比皆是,我也想让姐姐能选个足够与你般配之人。姐姐莫气了。”

      薛圆圆转回头笑道:“我气什么?又不是让别人来选我。只是我心已许,再好的人也不愿见了。”

      “那我带姐姐去见你的倾心之人如何?”他把关朝的信拿了过来,“瑾龙将军明日请我去校场,姐姐也一同前去吧。”

      “我一个姑娘家,去看练枪使棒有什么意思?”

      “我怎么觉得姐姐就喜欢看这些呢。”话毕笑着送薛圆圆回霜香院去。

      次日,方潇澈与薛圆圆一同去了校场。此时,关朝正于操场上看兵士操练,在一练长枪的队列前看了许久,喝道:“太软了,也不够快!”他喊他们停下,对远处管理兵器架的士卒道:“丢枪来!”士卒当即取枪掷向关朝。关朝跃起单手接住,落地回身,侧身向空中使出一枪,长空刺破,回枪收光;枪头一抖,碎尘千万。转身如疾风,耍枪成漩浪;挑枪似龙蛇游走,弓步见飞沙走石。蹲步一招回马枪,跃起又是一招,最后踏地立枪,右脚将其踢翻至空中,回身左脚一踢直送回原处叉下。一场下来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看得众人狂鼓掌叫好。

      关朝顺着枪的方向发现操场大门口站着的方薛二人,吩咐众兵士继续操练,快步行至二人身边,作揖笑道:“二位来多久了?外边冷,怎不进屋里坐?”而后对薛圆圆柔声道:“此地尘土飞扬,怕呛着了姑娘。”薛姑娘轻笑摇头。方潇澈笑拍关朝肩道:“看将军耍枪,热血沸腾,刺骨冷风也被热软热化了!将军好功夫,岂是人人都可学会的?”关朝笑道:“本只想让手下们看看要如何用力使枪,使了几下却不自觉耍了起来,自舞花招,让二位见笑了。”又对薛圆圆道:“姑娘看这些刀枪棍棒许久,无聊了吧?”薛圆圆笑道:“将军好身手,宛如白鹤青龙,既可轻如飞燕,亦能刚劲有力,一人可塑排山倒海之势,尽显英雄本色,看得小女子心潮澎湃,敬佩之心更甚。”关朝听了,周身的狠劲尽化作眸中柔情。直到方潇澈提醒了,另二人才从对视中回过神,一起往关朝内院去。

      三人坐下喝茶。关朝对方潇澈道:“我想过了,今日可教你一些速成的拳法或用兵招式,可你要记住,若无基本功支持,怕也只是有招无力,使不出真正威力来。还靠你日后回去多加练习气力。”

      “不瞒将军,其实我以前跟着家将胡乱学过一些三脚猫功夫。”

      “哦?怪不得我之前见你有些身法,不似全然不会武功之人。”关朝来了劲,站起身道,“好,那先让我摸清你有多少本事。”

      方潇澈微感突然,但觉关朝必不会动真格,便与他来到院中央。关朝行握拳礼,方潇澈学着回礼道:“不知将军要如何试....”话没说完,见关朝忽朝自己打来一拳。他眼快侧身躲开,只感脸上劲风掠过,眼前这条粗壮之臂青筋爆生。方潇澈微惊道:“将军,莫非你是来真....”这时关朝又曲手用肘击他,方潇澈蹲下躲开,却见其腿朝己踢来,忙用手臂去挡,直感自己似往后飞去,使出全身力气压稳下盘方触地,连退了七八步才站定。面前风尘四卷,手臂隐隐作痛。薛圆圆见到这,有些担心地站起身来。

      关朝眸中回到刚耍枪时的厉色,笑道:“果然有两下子。”方潇澈迷糊道:“将军,我压根没出招呀。”话音刚落,又见关朝快步而来,方潇澈紧张得微微后退,观察他将如何出招,好及时躲开。怎知人到跟前突然蹲下身去扫踢,方潇澈往右倒去,在落地前用手撑住身翻了个跟头。因方潇澈儿时爱乱跑乱跳,磕磕绊绊常有,摔多了倒练出了翻跟头的技巧。

      关朝未给方潇澈喘息的机会,朝他腰处使出一爪,他这回侧身慢了些,腰间的扇子被关朝夺了去。方潇澈记起这是包贡送的扇子,下意识抓住关朝的手腕。关朝笑道:“终于肯出招了么?”方潇澈笑道:“望将军对我这把脆扇子温柔一些。”话毕用另一只手去拔,却怎么也拔不出。关朝笑道:“想要的尽管来拿。”方潇澈知不能同他硬来,瞥见他腋窝大开,便朝此处踢去。关朝用另一只手挡开后反踢回去,方潇澈借他胳膊使力一跃坐到了他肩上,夹他脖子。关朝曲手来掰,方潇澈便趁他手松的那刻夺回了扇子,跳回地上,忙看扇子有无事,抬头见关朝已转过身正瞪着自己,以为把他惹气了。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后缓缓笑了起来。关朝笑道:“知许这等身法,果然不可小觑。”方潇澈笑道:“还得多谢将军手下留情,要不我这把脆骨头便和这扇子一般,被将军牢牢捏在手心里了。”薛圆圆走近笑道:“将军,知许,进来喝杯茶,歇一会儿吧。”二人遂一起进屋坐下。

      方潇澈喝过茶,道:“将军何必抬举我,对我使真拳,若是再认真一些,我怕是接不过你一两招的。”关朝道:“我倒觉得,你身上有两处不一般。与人过招不能只靠蛮打,如何巧躲对方攻击和抗打也极为重要。之前在茶楼与贼人搏斗时,见你对那剑刺反应之快、闪躲灵敏,于是出快拳来试你是否在此有天赋,果见如此。此为其一。我第一回踢你时,使出的力可不小,你不仅抗住了,后边还能用这挨了踢的手撑起自己坐到我身上,可见受痛能力也不小。此为其二。”薛圆圆听了,伸手去轻按方潇澈手臂,问疼不疼,方潇澈笑道:“姐姐不用担心,我是真不觉有多疼。想是我儿时常被爹打,能躲则躲,躲不过的咬牙受打,就此练出一点吃委屈的功夫了吧。我头一次觉得挨的这些打值了。”关朝笑道:“且你很聪明,知道打我腋窝这等关节处,若真给打疼了,易让对手软下,站不稳或举不直手,出招则缓。这招你是跟谁学的?”方潇澈笑道:“自然还是家父。我是全身上下都挨过棒子了,知道哪里要更疼一些。”话毕三人皆笑起来。关朝道:“知许,我试了你的力气,是不小,但也不够大,得多练练。”

      “那要如何练?要我去推石磨还是抗石担?”

      关朝笑道:“我想不出你这翩翩公子郎要做这些。另有一法,拉硬弓。”话毕叫来一兵士取来三把弓,道:“弓分八、十、十二力,一力十二斤,横向拉力,可练臂力。可循序渐进,从八力弓开始,慢慢练至能将弓拉满,成后再拉十力。”关朝边说着边将三把弓依次拉满,在拉十二力弓时脸上已满是青筋;对着远处的靶子射出三箭,皆中靶心。方潇澈拍掌笑道:“将军好箭法!”而后接过弓试拉,拉满八力颇感吃力,道:“估计我这辈子都难拉满第三把了。”关朝擦汗道:“你若每日坚持练,练上个几年,倒也不是不可能。至于练腿力,就是负重跳跃。”关朝便跟方潇澈细讲了起来。待到第二杯茶尽,方潇澈想起一旁的薛圆圆,道:“将军,不如先让我跟那兵士再练一会儿你说的躲闪反应力,一会儿你再来教我招式如何?”

      “成,我来陪你练。”

      “诶,你这有如猛虎出击的速度我可是怕了,循序渐进嘛,等下次。”话毕自顾自走到院中去。关朝示意那兵士注意分寸。兵士对方潇澈行礼道:“若有冒犯公子之处,还请公子明言,卑职自当即停。”方潇澈呼了一口气,道:“来吧。”兵士之速与力,与关朝比差了许多,方潇澈躲闪得轻松一些,有时还学着他的动作打回去,只不过力气不够,感觉未撼动那人多少。

      另一边,薛圆圆给关朝斟茶,递给他道:“知许兴致来学,辛苦将军百忙之中抽空陪他胡闹。”关朝伸手去接,触及薛圆圆的手指,见她只是眨了眨眼,并未躲开,他便也不急着抽开手,“哪里,和知许说话,我觉轻松自在,望他以后能常过来。”而后叹气道:“只不过,也就这几月得空,再过一段日子我得去一趟北域。”薛圆圆感突然,道:“何时?”“估计是年后。也不知何时能归。”薛圆圆面露失落之色。关朝见了,以为她不舍己离去,心中欢喜,试探道:“所以知许若有什么急事重事,得抓紧时间说了。”薛圆圆会意,垂眸笑道:“怕只是他一人觉得急,将军倒不一定如此想呢。”关朝忍住心中激动,倾身细语道:“不说出口,怎知我不愿?我敬爱....敬爱知许这个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且有些事,就算他不说,我也要主动去问的。”话毕把手轻搭在薛圆圆手上。薛圆圆未推开,羞以相视。另一头,方潇澈与那兵士斗了许久,渐探出感觉,后还把他给放倒了。方潇澈将人扶起笑着道歉,转头去看,只见那二人正情浓意浓。他擦了擦汗,笑道:“兄弟,咋们再过几回吧。”

      夜间,方潇澈沐浴后躺在床上,感浑身酸痛,那手臂之疼也显现出来。秋池进屋道:“师兄,我伤好得差不多了,明日若合适,就去采芸庄如何?”方潇澈有气无力道:“你先让我歇两日。”秋池坐到床边道:“你今日做什么了?”方潇澈往里挪了挪,拍拍空出的位置道:“有件喜事要告诉你,薛姐姐要和瑾龙将军结亲了。”秋池躺下,意外道:“这是何时的事?”方潇澈便同秋池说了他们相识的事,“今日他们确定了心意,去见了双方长辈,亲事也就说定了。因将军年后就得北域巡察,年前就会择个良辰吉日把昏礼办了。”秋池笑道:“那你是不是得去送亲了?”“现没心情想这个,我在愁怎么跟子顾开口说这事呢。”方潇澈头疼地揉了揉眼角,“自然,还有桦榛。”

      “他们都对薛姐姐有意么?”

      “一个钟意了多年,一个刚经我牵了线。那日子顾还笑着谢我帮他忙,怎知转眼姐姐就要成亲了,这得多打击人。”

      秋池打趣道:“他若知是你给姐姐和将军牵的红,会不会气得不成样?”方潇澈无奈笑道:“也不知我这月老做得到底够不够格。”

      “够的。再过几日,你还得给梨姗和友亭牵呢。”

      “可放过我吧。”方潇澈转过头去,“还是你来当这月老吧。”

      “不行,你也得去。”秋池摇着他笑道,“若你又做成了一对,你们方家岂不是喜上加喜?成了功劳都归你。”

      方潇澈转过头摸了摸秋池的脸,“我们这一喜是最早成的,可怜只能偷着乐。”话毕起身想去亲他,忘了手受了打,一撑疼得直“嘶”声,跌躺回去。秋池见他捂着手,撩起他衣袖看,两只上臂都发了紫。他道:“你怎么不上药?”“没劲儿了。”方潇澈打了个哈欠,歪头靠着秋池睡去了。

      几日后,二人一同去了采芸庄。周卓明将人迎进屋中坐下,边斟茶边道:“我与舍弟虽同住一屋檐之下,但因各忙己事而少能见上一面,亦少知其近况。闻陆公子与舍弟发生了点口角,我这个做兄长的,亦是二位的朋友,没有及时从中协调,致使境况至此,深感惭愧。舍弟经商多年,恃着前辈的经验,难免固执一些,有时也跟不上年轻人的步调。若言语中无意冒犯了二位公子,我替他向二位赔罪。”话毕起身行礼,秋池忙扶他坐下道:“周大人,您不必如此。”也坐下道:“生意人利字当先。我和周老爷的合作,都是以利为考量,合就一起做,不合就分,不以私害公,是这行的规矩和原则。今我与周老爷意见不和,若只因碍着对方和您的情面而耗下去,最后只会伤了私情,对大家都不好。且生意场上无朋友,我和老爷分道扬镳,也算不着断了情谊。他日有缘说不定能做成平日生活里的朋友。”周卓明笑道:“公子还年轻,胸怀大志,又胸襟宽广,不愁大事不成。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之处,尽管开口,我定竭力相助。”秋池笑谢了。方潇澈未说话,只是低头轻笑。周卓明见了,对其笑道:“方公子也是第一次在冬日来庄中吧?”

      “正是。冬日雪景,粉妆玉砌,更见美妙绝伦。大人其实也可在此时办诗社,众诗友于梅亭中燃火炉,饮热酒,赏美景,吟好诗,也多意趣。”

      “公子所言正合我意。只是这雪下期不定,势头大时可至堵路掩山,怕城外的朋友不便来。如今二位既来了,便一同往亭中吃酒吟诗如何?”二人笑应下,周卓明叫来小厮先往梅亭布置,三人在屋里等候。待要出去时,丫鬟来说周采贞唤周卓明到内屋说话片刻,方潇澈和秋池便先往梅亭去。

      二人沿着石路往湖边走去。往日,两侧花红柳绿,一人背着一人,酒浸心中暖意,将薄衫轻湿透;今时已银木白草,枝上时落点雪,砸到秋池的氅帽上,冰冰凉凉的。秋池以为方潇澈在逗弄自己,扭头看了他几次,最后被一小团雪砸疼了,回头道:“逗了那么久,也该休停了。”方潇澈在后边看得清楚,忍笑道:“谁逗你?我规规矩矩走我的路。”秋池见他如此,哼笑一声,拾起一小团雪,往方潇澈脸上扔去。方潇澈拍去雪,只觉好笑。“明明是树上的好鸟用雪砸的你。”秋池抬头去看,低头时被方潇澈捡雪砸了脸。二人便嬉闹打起雪仗,追追赶赶往亭子去,踏得那桥板吱呀响。

      湖水未结冰,但也染了冰蓝墨色。放眼望去,银装素裹中唯见簇拥亭子的一圈梅树红,宛如一块青帕落于一胭脂盒盖上,沾了粉墨,远看似已知其香,近闻又不见俗粉气,而是幽至心底的清香。远处岸上,树间压枝白雪零零星星落入水中,只听声,以为是游鱼跃水。秋池看着眼前景,近日堆积的烦闷心情一扫而空,面露惬意之色。方潇澈唤小厮斟了酒,递给他道:“喝一杯暖暖身子。”秋池接过喝下,道:“岂知这冬景比春夏之景还要好看。”方潇澈笑道:“是啊,不如我们即景开个小诗社,吟上几首如何?”

      “甚好!诗题和韵字为何?”

      “莫管这些规矩,自在就好。你先来。”方潇澈转头问小厮道:“有无纸笔?”小厮道有,当下于台下取出,研墨以备。秋池观景片刻,边吟边写道:“狂雪洗星河,落染平湖墨。”方潇澈看着落雪枝木,接吟写道:“偶见枝上鱼,无与飞鸟说。”秋池觉得有趣,闻着杯中酒香和亭外花香,接道:“红炉侍清酒,梅影疏香落。”方潇澈最后道:“得此一人心,同舟度清波。”

      吟到这,二人相视一笑。秋池注意到小厮在场,收了神态;方潇澈便遣走了他,轻轻揽过秋池。秋池身子一热,又吹了阵冷风,打了喷嚏,方潇澈握着他的手放嘴边哈气道:“冷么?”二人额头渐抵靠在一起。方潇澈柔声道:“青梅,明年的冬天,我们再一起去看雪吧。”刚如此说,方潇澈瞟到远处桥上犹豫不前的周卓明。秋池顺其目光回头去看,悄与方潇澈分开来,偷把纸张卷起藏入袖中。周卓明终于快步走上前笑道:“二位吃上酒了么?”

      “等不及大人来,馋吃了几杯。”方潇澈斟酒笑道,“大人也来喝。”周卓明边笑接过酒边悄打量二人,方潇澈见了笑道:“大人,我刚和师弟作了一首诗,大人也来一首?”周卓明要听所吟为何,方潇澈把刚最后一句改成“得此良辰景,喜将度清波”,吟与他听。三人遂边吃酒边吟诗至日落,食过饭方散。

      到了给冯友亭和方梨姗牵线这日,方潇澈将要出屋去往方梨姗寝院,这时方世谨来了,问他要去哪。

      “孩儿和梨姗出去逛逛。”

      “只带她一人?”

      “薛姐姐忙着婚事不得空。”

      “雪兰呢?”

      “她....”方潇澈微感不妙,“我和梨姗是临时决定要出去,这会儿去叫她只怕唐突,等下回。”

      方世谨不语,坐下沉思。方潇澈刚要找借口溜走,便听他道:“如今岫筠的事已定,你是不是也该好好考虑自己的事了?”

      “爹,我都不急,您急什么?”

      方世谨冷笑道:“我看你这辈子都不急,只想着一人逍遥作乐下去是吧?前些日子,唐老爷来同我细谈了此事,我们想等年后便可行之。”

      方潇澈见方世谨似有决意,想了想,道:“爹,如若我与雪兰均不允此事,您和唐老爷仍要叫我们成亲么?”

      “为何不允?郎才女貌,又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看来爹真误会了,我同她并非两情相悦。”

      “嗯?那你是有其他喜欢的姑娘?”

      方潇澈怕编谎只会乱添麻烦,便道:“我只问爹,若我不愿娶,她不肯嫁,爹该当如何?”方世谨道:“若真如此,我定不会强逼。不过,雪兰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你若是因一时贪图寻乐而不想马上娶,保准叫你后悔。”方世谨起身道:“限你年前给出像样儿的理由,过了年,此事必定,再容不得你不肯。”话毕不等方潇澈开口便出去了。

      方梨姗跟在方世谨后边进的院,听到了二人对话,等方世谨一走便进屋笑道:“听你说的,真不知该不该说恭喜了。”

      “方潇澈有些烦躁道:“你要想出去,最好一个字都别说。”

      “明明是你说带我去玩儿的,怎反倒像我缠上你来了?”方梨姗喜欢看他犯难,乐道,“你和雪兰做了一对也好,这样我要去找她玩儿也不用跑那么远了。”

      “你就知道玩儿,怎么不想想,你说不准哪日也得为这等事头疼。”

      “我想有何用?不管喜不喜欢,都是我爹拿主意,他不满意,我觉得再好也不成。既如此,我还费这力做甚?”

      “你这性子,倒不像会乖乖听伯父的。”方潇澈嘲道,“那若是真遇上个喜欢的了,真还这般打算么?”

      “等遇上再说。”方梨姗见他皱着眉头,疑道:“不过你为何不想娶雪兰?还以为你就盼着这个呢。”方潇澈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方梨姗笑道:“莫非真给叔父说中了,还想再浪几年的?”方潇澈嗤笑一声,推着她一起出屋去了。

      此时,秋池和冯友亭正在东南城一家酒楼坐着。冯友亭紧张不安,已饮茶数杯。秋池笑道:“友亭这般慌,像是要去考试的。”“我看考试还要容易。”冯友亭往门外张望,“秋池,一会儿我要跟方姑娘说些什么好呀?”

      “你问我?可是你要同她见面的。一会儿还会让你两独处。”

      “我怕我说错什么话,惹她不开心。”

      “梨姗亲切可爱,大方爽快,你不用担心这点。且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和师兄知道的,都已跟你说了,你直接做就好。”

      车行到东南城,方潇澈让停车进酒楼歇一会儿。方梨姗见了秋池,快步过去笑道:“好巧你在这!”见他身旁的人,觉眼熟。秋池道:“冯友亭冯公子,上回和你一起买琴时见过的。”方梨姗大大方方地行礼,冯友亭忙回礼,心里倒是又是欢喜又是羞。秋池笑道:“一会儿你们要往哪儿去?”

      “知许说要去游船,不如你也一起来吧。”

      秋池笑应下,向冯友亭使眼色,冯友亭叫来小二,“再上一盆稻香肉、樱桃肉和翠玉豆糕。”方梨姗笑道:“可巧,冯公子点的这几样都是小女子爱吃的。”冯友亭笑道:“还真是巧,这也是在下爱吃的。”方梨姗道:“秋池不点么?”

      “我已吃过,你点吧。”

      方潇澈道:“诶,我还没吃呢,怎不问我?”方梨姗打趣道:“我以为你因雪兰的事茶饭不思呢,这一路上就没精神过。”

      秋池听了,怔了怔。方潇澈忙用眼神示意方梨姗别再说,道:“我那是因为饿的。”话毕对小二点菜。秋池对方梨姗道:“唐小姐怎么了?是身子又抱恙了?”方梨姗因着冯友亭在场,凑过去低声道:“是喜事,我听叔父说,知许和她就要成了....”

      “方梨姗。”方潇澈唤道,双眉微蹙,“八字没一撇的事就不要乱说了吧?”

      “谁说没一撇?这不是大家都知的么?”

      秋池忙道:“梨姗,别说得人害羞了。”方梨姗见方潇澈一脸不悦,道:“有什么好羞的,这种事他不是应对自如么?”秋池见一旁的冯友亭有些尴尬,转移话题笑道:“友亭,听说你庄中进了几坛好酒,一会儿能否带我们去看看?”

      “好,酒庄就在附近,咋们可先去尝几杯,再去游船。”

      菜上桌后,方梨姗一直在秋池说话,冯友亭偶尔插得上几句。本方潇澈也应帮引话,现却沉默着。秋池便问冯友亭平日里喜欢做的玩的,冯友亭说除了忙生意,常在城中游逛,赏四城景致,或到楼里喝茶吃酒。秋池道:“梨姗,你不也是喜欢逛街市么?不如以后可约上友亭。这城里哪里有好玩好吃的,他都知道。你也不用再嫌师兄不带你出来玩了。”方梨姗转了转眼珠子,笑道:“怎好耽误冯公子忙事?”冯友亭笑道:“不忙,不忙。店里的生意,多数时候都是手下人在管。我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和姑娘作伴,比独往有趣。”

      饭后,四人去了冯友亭的十里香酒庄。冯友亭让小厮捎来几坛清香甜酒,给众人斟杯。方梨姗喜喝甜酒,在前边与冯友亭喝得聊得欢快。后边方潇澈对秋池道:“你的伤刚好,少喝点。”秋池笑道:“没事,反正过段时间喜酒又是一顿呢。”方潇澈皱眉道:“什么喜酒,谁说要办了?”秋池听出他话里的不悦,扭头疑道:“薛姐姐和关将军的昏礼,不是说年前要办么?”而后才知他为何如此,冷嘲道:“怎么,你还真想和雪兰也办场喜酒?”

      “你明知我只会跟你....”

      “我看未必吧?”

      “你不信我?”

      “自梨姗说了这事后,你就一直愁眉不展。若是这么好处理的事,你怕早就置之一笑了。”

      “刚冯兄在场,这事又未定,万一他听了去又不小心说与旁人知,那....”

      “不定么?那梨姗怎又说已定下了?”

      “你听她胡说,也不听我跟你解释?”

      “我在听,可我只听得出你慌慌张张,倒想要掩盖什么。”

      方潇澈为此事所烦,又忧秋池敏感多虑,遂不愿他知。今果见其冷嘲热讽,想其虽无心,但也是其素来的心结,遂趁此要治一治他,好让他死心塌地,不再犹豫。方潇澈道:“若你觉是掩盖,那我即刻同爹说开我们的关系。”话毕做出往外走的模样,秋池惊慌去拦。方潇澈冷笑道:“若不是你怕,我早给捅破了。你既要我瞒着,又要我滴水不漏地处理和雪兰的事,你觉得容易的你来。你知不知,我有多想你给我一颗定心丸,好不用时时担心自己出了点错,你就马上逃了。”秋池听他所言,心中倍感愧疚。其实他也害怕,但比起怕他们的事被人知晓,更怕方潇澈敌不过家里人的安排。吃味加上不安,只管出言,不管合不合适来。

      这时方梨姗走上前道:“咋们去游船吧。”而后见二人脸色不对,问有何事。秋池笑道:“无事,酒吃完了么?”“再吃就要醉了。”冯友亭笑道,“我送了方姑娘一坛,你俩也选一坛吧。”方潇澈谢了,掠过秋池去挑酒。秋池只推说下次。

      四人上了船,冯友亭便引方梨姗到船头去说话。方潇澈三分心中气,七分做个样,一人到船尾去,留秋池一人在厢中。秋池也打算一人冷静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冯友亭进来坐下泡茶,秋池道:“你们要喝茶么?我来吧。”外头方梨姗唤了秋池一声,冯友亭笑道:“我来吧,你先去找方姑娘。”秋池来到船头,方梨姗低声嘲道:“我说怎么突然要约我去玩呢,合着还是其他打算。”秋池笑道:“你觉得他如何?”

      “是个可以当大哥的人。”

      “大哥?”

      “是,我刚已认他作大哥了。”

      “我给你牵线呢,你们反倒结拜兄妹了。”

      “你和知许愿意给我介绍的人,定是个不错的人。只不过,我还不愿想这种事。”

      “那以后呢?以后你会给人机会么?”

      “说不定吧,不过他未必等得起。”

      秋池笑了笑,看了眼船尾的方潇澈,道:“梨姗,唐小姐是真要跟师兄成亲了?”

      “我看十有八九。我还以为知许知道这事会开心的,怎见他今日这么闷。莫非他另有所许?可我也没见过其他同他亲密的女子了。”

      申时,四人道别,方潇澈和方梨姗回方宅去了。秋池看着冯友亭有些落寞的神色,道:“友亭,你跟梨姗是不是....”冯友亭无奈笑道:“看来缘分不够。”

      “她跟我说,她只是还不想考虑婚娶之事。以后若有机会,她还愿再与你....”

      “是么?怎么我觉得,她对我说的像完全不给我机会了。也许她不想让你操心罢了。”

      次日,方潇澈便去往唐宅。唐如敏闻方潇澈来见,欣喜万分,让他在院中等候片刻,让紫苏给自己梳妆一番,再去相见。出到院中,丫鬟说人在院外长廊等候,又往去,只见其手背腰后,正看廊下池水。唐如敏让紫苏在廊外等,自己往去。方潇澈慢慢转过身来,淡淡一笑,待她走近便作揖。“听闻妹妹将欲午睡,此时来寻不是时候,我速速交代完话,不扰妹妹休息。”唐如敏笑道:“哥哥来了,我岂还有心思睡的?”方潇澈听了,想唐义庄必也同她说过此事,便收了笑容,道:“可否同于园中闲走片刻?”唐如敏点头,二人慢慢向前行去,起初并不言语。待走到开有几树木芙蓉的院落,唐如敏笑道:“刚读了一首诗,作的便是木芙蓉。”

      “哦?什么诗?”

      唐如敏上前轻抚木芙蓉,悠悠吟道:

      怜君庭下木芙蓉,嫋嫋织枝淡淡红。
      晓吐芳心零宿露,晚摇娇影媚清风。
      似含情态愁秋雨,暗减馨香借菊丛。
      默饮数杯应未称,不知歌管兴谁同。

      她透过枝木去看方潇澈,只见他也看向自己,缓缓道:“愁愁雨,淡淡红。”唐如敏道:“此花生于这方寸深院,受尽秋冬风雨,摇摇欲坠,仍未曾飘落;绽娇影馨香,常孤芳自赏,却更爱遇有缘人,等候被摘取,带出这狭地,去体味人间之情,饱享红尘之乐。”方潇澈听罢,本要抚花的手,停在空中。

      “如今这花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有缘人。哥哥何不将其折下,了却这一缕花魂之心,哥哥也可得满袖盈香。”

      方潇澈看唐如敏掩面羞笑,心中悲伤,后缓缓道:“她于期盼之心见我,我却无意此色,无心去折,空负她一片真心。于情是千错万错,于理是无可奈何。此花只属于这大好人间,只因世人慕其色,或占为己有,或献与他人,可怜她无从选择。这花若落入我手,我无心养之,便是折其性命、散其花魂。未于日下绽其盛美之态,便于檐下枯黄旧去,只叫可惜了一生。既如此,我有何理取之?”

      唐如敏会意,先是意外,后露难过之色。方潇澈轻声道:“妹妹,恕我有事告辞。这花,妹妹就留着吧。”话毕往外走去,没几步便被叫住,“哥哥若不折,这花落到泥里,被虫蚁啃咬、庸人践踏,更叫凄惨戚戚。如此,哥哥也不心疼么?”

      方潇澈回过头,看她折下一朵木芙蓉来。

      “哥哥若真惜花爱花,就请折下带走,或插于房中瓷瓶以作供赏,或取一朵藏于枕边留香好眠,又或作入画中足雅趣文乐,这一件件,都好过于飘风苦雨中深陷泥泞而无人晓处,独自烂去。”唐如敏见方潇澈眼中似有泪光,又道:“就如哥哥所说,只看一时春色而折之者众多。他们折了便折了,随手丢了也不觉可惜、为此落泪。若能在有缘人身边魂去,于她而言,甚幸。”话毕将花递给方潇澈。方潇澈未接,心有疼惜,最后道:“若不珍惜,便不是有缘人。何况,这个春日我已折下一树桃花,怕是再拿不下这朵了。”话毕作揖转身,快步离去。唐如敏追了几步,倚在柱边,看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清泪满面。

      方潇澈在前厅碰见正进门来的唐有珍。二人许久未见,不免有些不自在。方潇澈作出笑容道:“去哪回来呢?”

      “济世堂。”唐有珍淡淡道,瞟了他一眼,“薛姑娘的事,我已知道了。”

      方潇澈心中叹气,安慰道:“桦榛,天下女子多矣,不愁找不到心爱之人。你就放开一些,不必再执着于薛姐姐了。”唐有珍冷笑道:“我可不似你,不主动,姑娘们反凑上来。我之前找的那个,因你一闹,被我爹赶走了。”

      “那我再为你寻一个好女子,以赔罪。”

      “不必了,你还得忙着给你的子顾兄弟找吧?”

      方潇澈愣了愣,心道:他如何知道的?云川定不会同他说,薛姐姐更是了。难不成是丫鬟小厮们私底下议论而传出去的?唐有珍见了,冷笑道:“我知我不够格,配不上你给我介绍的姑娘。你也就此心松,不必再操心我之事。”话毕掠过方潇澈往屋里去。方潇澈回头一看,长叹一声出门去。

      唐有珍给唐如敏带了药,往她屋去,却见她伏于桌边啼哭,走过去问:“这是怎么了?”唐如敏只哭不应,紫苏也摇头不答。唐有珍想了想,道:“知许欺负你了?”唐如敏顿了顿。唐有珍骂道:“好个方知许,他不要我碰他的好姐姐,却又来欺负别人家的妹妹,这无赖耍得理所应当。”唐如敏道:“你休要乱说,他没欺负我。”

      “那你说,你哭是不是因为他?”

      唐如敏羞怒道:“也没你这样,定要问个明白,就不能让我一人清静一会儿?”

      “他应对你百般疼惜,怎舍得丢你一人在此伤心?”唐有珍心堆着气,发起来一时停不下来,“听爹说你们将有成婚的打算,莫非他没答应?”

      唐如敏听此,又啼哭起来。唐有珍怒道:“他怎能负你?我去将他找回来,好好说清楚!”唐如敏忙起身拦道:“你真要让我丢尽脸面么?”唐有珍急道:“我的傻妹妹,你莫要平白受委屈。”唐如敏止住哭道:“我没受委屈。从未有相许之心,何来辜负之意?你若是要去找他,我就再不肯理你。”唐有珍听此,只能无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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