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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渡春篇 第6章 灭门 ...

  •   沈寄云精神许多后,会坐起身和陆秋池说说话。一日陆秋池给他喂药时,提起了那封未写完的信。沈寄云让他取来,把它给写完了寄出去,许久未通过信,要叫故人担心了。

      陆秋池递给他纸笔,坐在床边,道:“先生,小生无意看到了信的内容,请先生莫要责怪。”

      “无妨无妨,就是些道平安和思念的寒暄。”

      “先生....有一个徒弟?”

      “是,他叫方潇澈,表字知许,算着比你年长两岁。这么些年未见着他,不知是否生得越发如珠如玉了呢?人是极好的,除去贪玩些,算得是同龄人中的博学多才。对了,辞别时布置给他的课业,不知完成得如何....”

      陆秋池见他面带欣慰之色,便知方潇澈定是个不凡之人。他性子内敛,不善交友,只和邻里、学堂的几人玩在一处,在家中少倾诉之人,总觉得有些寂寞。他和陆墨生一样都是仰慕德才兼具之人,听着沈寄云这么说一通,心下渐渐生起对方潇澈的好感,便道:“先生,方公子若真是个难得的才人君子,那小生想做个香囊或香盒赠与他,以表仰敬之意,也好缓他相思之苦,如何?”

      沈寄云想了想,笑道:“此举甚好,真是多谢陆小公子,你不觉得麻烦就行。”

      陆秋池问过沈寄云关于方潇澈对香的喜好和忌讳,沈寄云说无特别之处。他行至院中,望着那些药草出神,这时忽飘来一阵凉风,陆秋池记起要入秋了。听说祁州的冬天气寒会下雪,便两掌一拍,打算制苏合香。这香气似松香,一般男子都喜携带在身,且通窍开郁,辟不正之气,还可治冻疮。

      陆秋池采了苏合香树的树脂做成香油,忽觉身后微风拂过,回头见似有一黑影钻进丛里,他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去查看了一下,并没见着什么人,便以为是野猫。他回去又采了些其他花植做搭配用,详细写上不同搭配的功效,挑了一个古雅的香盒,装上后连着沈寄云的信寄去了祁州。

      一日,沈寄云身子好了许多,想多走动一下,陆墨生便让陆秋池带沈寄云去城中集市逛逛。
      沈寄云见香渊这边比祁州要多河多桥,路子也窄,虽不似祁州热闹,却是个古朴素雅的小城,他觉得浑身气爽,像是回到清露园般舒心。陆秋池见沈寄云眉开眼笑,便也开心;他帮沈寄云提着一个圆筒,现下问道:“先生,这里边装着些什么?”

      “一幅画。听你爹说往城西去有家画馆,可以把画转卖出去,老夫在檀梅庄白吃白喝这么久,现在换得些银子,补偿一二。”

      “先生不必在意,家父与小生十分愿意先生能多留些时日的。”

      二人到了画馆,那掌柜看了沈寄云那画,赞不绝口;再看那署名,更是惊诧无比:“这位老爷是如何得到沈大画师的佳作的?”

      沈寄云并不愿在这留下名头,便只说是从祁州买的,现下急需用银便想转卖出去。掌柜请师傅过来验过是真迹后,卖了二十两银子。

      陆秋池在一旁静静瞧了许久,待和沈寄云一同从画馆出来后,才开口道:“先生为何不报上大名呢?”

      “没必要,老夫只是来这游山玩水,又不是留名于此,只求图个清静,再说现在连游玩的精力都没了。”沈寄云见附近开有许多店铺,问陆秋池道:“秋池,你想买些什么,先生出钱。”

      陆秋池左瞧右瞧,最后带沈寄云往不远处的一家笔庄去。掌柜见了来人笑道:“陆公子又来买笔了,今日这上了许多外地运来的新货,快来瞧瞧!”

      沈寄云问陆秋池:“秋池,你是买来写字还是....”

      “作画。小生不在意用什么笔写字,但作画的笔却是需要讲究的。”

      “你喜欢画画?我屋里挂的那几幅是你作的么?”

      “是,小生只是喜欢画,但未画出过正经模样来,让先生见笑了。”

      沈寄云笑道:“不必谦虚,我倒觉得画是有几分态度的。你还有其他画么?回去可否让我瞧瞧?”

      陆秋池兴奋应下,转身去挑毛笔。陆秋池虽从小跟着陆墨生学习炼香,手艺渐趋炉火纯青之境,但志不在此,始终对作画抱有更大的兴趣,课业之后即便已入深夜,还会腾出空子画个半时辰。他深知自己为家中独子,父亲对己给予传承家业的厚望,便一直在父亲面前把作画当成闲趣,还是会以炼香为重。当日得知沈寄云是个画师,心里很想请教他一些才识,无奈因病之事一推再推,陆秋池等到今日,才寻着个好开口的时机。

      二人回到檀梅庄后,沈寄云跟着陆秋池进了他的内室,只见墙壁上几乎是挂满了画,架子上除摆有几坛香炉和两排书籍,还置有许多画轴。这点倒是和方潇澈有些相似。沈寄云自顾自在墙边看了起来,犹疑道:“这些都是你画的么?”

      “小生还未有这等本事,画得如此气韵生动,墙上这些都是前代和今代大画师的名作,是家父赏给我作生辰礼物的。”陆秋池边说边从架子上拿下几幅,展开放到案台上道:“这些是小生画的,请先生过目。”

      沈寄云看了一会,便用手指描摹着画上的线条。“笔法稍显稚嫩,运墨也有失轻重,这山峰处用淡墨失了神,而矮草用浓墨添了霸气感,有些和山的用墨颠倒了....”

      陆秋池对沈寄云直白的评判并不介意,专心致志地听着,心里也在悄悄记下。

      沈寄云在教方潇澈作画时,也是这般把问题直接指出来,妙处往往留到后头说。“若你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画,未受过其他画师或指导,有这些问题也正常。你作成这样已是很不错了,看得出有一定的作画天赋的。才艺多终究非坏事,你既然有这等才潜,可以好好练练,莫荒废这门本领。”

      陆秋池道:“小生这几日想再画上几幅,可以请先生指点么?”

      沈寄云笑道:“极好,你放心画,别像这几幅似的藏着掖着的,有不懂的来问老夫便可。待老夫身子再爽快一些,也来同你一起作画。”

      自此,陆秋池炼完香、做过课业后,都会和沈寄云一处讨论作画才识。沈寄云惊讶陆秋池的天资更胜方潇澈,比他更耐得住性子、沉得下心,画什么都会苦心专研一通,反复琢磨,对其日渐喜爱,越看越像块珍宝。两人有一次在檀梅庄的院子里,画庄中秋景,陆墨生看了,也不知说些什么。他知陆秋池比起炼香,更喜欢作画,怀揣着私心希望他能把时间放在炼香上;但又怜其无母照料,一直以来又乖巧懂事,不忍扼其乐趣。

      沈寄云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打算一周后启程归京。他想着给陆家人买些答礼,便带着陆秋池一齐上街买东西。

      “秋池,老夫过几日便走了,你想要什么,老夫给你买。”

      陆秋池心下难过不舍,但也知终有一别,道:“先生这些日子传授许多作画巧技给小生,小生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不知以后能否有缘再见着先生。”

      沈寄云也倍感不舍,但离别乃常事,缘既至此便无甚可惜。他挑了个笔洗赠与他,想着回祁州以后再寄些特产给檀梅庄。陆秋池甚是欢喜,回去的一路上左看右看、上瞧下瞧了了许久仍不过瘾。

      陆秋池把举过头顶的笔洗放下的那一刻,那青瓷色笔洗上升起几股乌烟,散开的形状似鬼魅面容。陆秋池和沈寄云两人皆驻足一呆,只见远处檀梅庄上火光涌现,邻里跑来一男子道:“陆公子,檀梅庄遭贼了,我去报官了,你待在此处等官兵来。”陆秋池却似什么也没听到,撒丫子往那跑去,沈寄云也紧跟其后。

      檀梅庄大门早被打了个稀碎,院子里狼藉一片,花草树都起了火,地上躺着许多人,一动不动,血迹斑斑,陆秋池惊慌失措,大喊道:“爹,爹,你在哪?!”

      忽见一人从屋里飞出来,身形飘逸,似清风拂过,那人瞧了眼陆秋池后,挥了几袖,竟掀起几阵清风,将院里的火灭了。陆秋池见其是位男子,面相白净,唯眼角和唇瓣缀红,周身自带一股英气,正以询问之色瞧着自己;紧接着屋里又出来一人,身形伟岸,生得一副侠气,手里提着的是陆秋池平日里养螳螂的竹篮子。他身后跟着陆家的一位仆人小李,灰头灰面,见到陆秋池便赶紧跑过去,跪下哭道:“陆公子,陆公子!”

      “发生什么事了,走水了?他们是贼么?我爹和娘呢?”

      “老爷夫人遭奸人所害,没了!”

      陆秋池心头一震,双目睁圆,恍惚了一瞬,一个劲摇着下人道:“你带我去见他们!”这时他倒完全无视了那两人的存在,直直跟着小李往屋里去,只见陆墨生直挺挺躺在地上,面如死灰,嘴角还带血痕。未等他跪下去,小李又道陆夫人房间着了火,她活活被困在房中给烟熏死了。陆秋池再也走不动,跪了下去,无语凝噎,对眼前这一切不敢置信,不一会晕了过去。

      陆秋池醒来时,见自己正躺在床上,还以为是发梦,在闻到一股烟味后,冲出了房,见家中少了许多器具和桌椅,皆是被打烂了和烧没了而被收拾掉了。他行至院中,见一大片枯树死花只剩残痕,顿时心火上涌,泪如雨下。

      这时,身边响起脚步声,陆秋池抬头见是之前见着的那两人,一下子警惕地连连后退,摸到旁边的一把锄头举起来,尖声道:“你们是谁?是不是你们害我家成了这样?!”

      身形偏削瘦的那人面露悲色,缓缓开口道:“陆公子放心,我们不会害你。”

      “是不是你们害死了我爹娘?”

      “不是,杀你爹娘的人,我们已经杀了,为你报了仇。不过....令尊令慈的离世的确与我们有关系。你先冷静下来,听我们细细道来,如何?”

      小李从厨房中出来,见着这场景,赶紧过去劝陆秋池把锄头放下:“公子,他们不是坏人,您先坐下来,小的给您斟杯热茶。”之后转头对那两人道:“两位大侠也请坐。”

      陆秋池听小李说那两人是大侠,打量了他们一会,之后慢慢行至桌边坐下。小李上来斟过茶后,刚说话的那人对小李道:“在下现想和陆公子解释真相,请小李兄弟在一旁作证。”

      “在下钟离述,这是我师兄纪长林。我们是习武之人,历经江湖恩怨,此前有一仇敌,是位行事毒辣的女子,曾害死不少良人。她的夫君一年前....对令慈行不轨之事,使其怀上身孕。这人本在香渊以北的明越一带,无意从他人口中得知此事后,立毒誓要找到令慈并杀了她。

      我们也是恰巧听及此事,知事关紧要,得及时制止她,本也是要废了她武功。怎知那人终归还是先我们一步找到令慈,并在檀梅庄大开杀戒,疯癫之际还放火要烧这个庄子,这些都是小李兄弟看到的,我们赶来时令尊令慈已经被害。说到底,是我们未能及时阻止这场惨祸,实是有愧。”

      陆秋池脑子一片嗡嗡作响,此前关于母亲遭奸人玷污一事,陆墨生一直没同他细说过,现在事情原委都暴露出来,他心里觉得更加堵了。他还未能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也不敢去看爹娘的尸身,心里一团乱,不知道他们说的有几分真假,不过小李既然没否认最关键的那部分,那的确他们不是凶手。

      “小李,官兵来过了么?”

      “来过了,两位大侠和沈先生与官兵对证过后,料理了其他雇工的后事,老爷和夫人的遗体现安置在西厢房中。公子睡了快两天,不知晓这些事。”

      他听见“遗体”二字,心如刀割,心下忍不住责怪这两位不速之客,但他们毕竟只是来捉拿奸贼,且还救下了小李,把责任全推给他们未免不分青红皂白,只能怨造化弄人了。

      “先生呢?”

      “这几天费神费力,现正在房中休息。”

      “那你也让两位大侠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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