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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渡春篇 第5章 檀梅庄 ...

  •   话说沈寄云同夏天候等人拜别后,上了前往香渊的船。起初,船上的人对鬼目军一伙竟未盗取分毫感到惊异,且见沈寄云与夏天侯看似交情不浅,对他忌惮几分。沈寄云对众人泛泛解释了一通,称只是无意登上鬼目船,夏天侯大发慈悲,念他年岁大而放过他。众人见他面带慈态,谈吐不凡,久而久之便信了。

      沈寄云问船工香渊为何处,船工道:“香渊乃怀南一带的江南水城,以制香、运香闻名。每年都会有许多香料运至祁州的皇宫里头的,也会运往大今各地。”沈寄云对香并不怎么了解,听船工讲觉得新鲜有趣,加之在海上行了数月已是疲惫,只盼着快快上岸。

      五日后,沈寄云终于进了城。沈寄云只觉烈日照得他头昏脑涨,走了几步便觉乏力,越走眩晕感越重。他拐进一条阴暗小巷中想缓和一阵,不一会晕了过去;醒来时,见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内室中,旁边桌上放着一盏香炉,散出淡淡沉香气。

      他坐起身来揉揉太阳穴,回想起自己大致是因旧疾发作昏迷,应是被哪位好心人送来此地。他下了床,仔细环视了整间屋室,见布置简洁、无甚装点,架子上每层皆放有未点燃的香炉;墙上挂有寥寥几幅画作。沈寄云走近去瞧,那所画皆是小桥流水人家,着墨稍显生疏,但人烟处逗趣欢闹之气活灵活现。沈寄云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忽瞥见窗外有一株开了花的梅子树,树下站着一人,身着青衫,隐隐约约瞧不清楚。

      沈寄云行至窗边,见外边是一田园小院,靠屋种有几棵梅子树,往外靠墙是整齐几列花草,每小片区域品种不一,有认识的,更多是不认识的。

      刚刚瞧见的那人此时一手拿笛背在身后,一手放在树干上,正认真地观察什么。沈寄云眯眼定睛一看,见树枝上有一绿螳螂,正在吃一只飞蛾,那人还“咯咯”笑了几下。沈寄云过了一会,清了清嗓,那人听见声猛然回过身来,露出一张清秀稚嫩的小脸,眉角间还带着淡粉的喜色。

      是位小公子。

      沈寄云想起了祁州的那位徒弟,也是生得这般俊朗灵气,不知现下如何了。

      “先生醒了?”男孩边说边把手放在螳螂边上,那螳螂竟自行跑到他手上去了。

      沈寄云笑问道:“这位小公子,请问此地为何处?”

      男孩把螳螂放进树下一个带有盖子的竹篮里,提起来,走上前作揖道:“此地为寒舍。小生和家父见先生晕倒在巷中,便将您带到此地休息。小生现去唤家父来。”话毕往前屋去了。

      过了一会,有人来敲门,沈寄云应道,见进来的是刚刚那位男孩和一位中年男人。

      沈寄云弯腰行礼:“在下沈寄云,多谢足下相助。”

      男人连忙扶起道:“无妨无妨,微不足道。”

      男孩替两人斟茶后安静地立在一旁。男人道:“在下陆墨生,这是我儿陆秋池,年方十四。我们本在集市采办物件,出市后秋池无意撞见足下晕倒在巷中,正巧寒舍在离巷不远处,便先扶回来,再去请郎中,瞧过说是因旧疾发作,无甚大碍,休息个几日即可。”

      “正是。在下怀有一症,病起便浑身发冷,甚者昏迷。虽看过名医,也服过许多药,此病却一直未得根治;大夫让在下多注重饮食调理,以强身稳健。料想是来此地行船多日,营养不足所致。”

      “足下非本地人?”

      沈寄云便将自辞官后之历简述过,除隐去了与夏天侯相识之事,只道是行一普通游船而来。一日下来,两人交谈甚欢,结为朋友,陆墨生挽留沈寄云在家休养,沈寄云应下了。

      陆墨生的住处唤做檀梅庄,靠城郊清幽之地,除陆氏父子以外,陆墨生有一妻梅氏,但沈寄云来此多日却没见着一面。原来梅氏九个月前惨遭淫贼□□,后怀了身孕,由此患上疯病,不省人事。陆墨生爱妻心切,更痛惜其遭遇,终是咬牙决定留下孩子,免再添梅氏病痛,如今梅氏已怀胎八月,发病渐渐少了,性子却孤僻起来,平日只在西厢房养胎。

      檀梅庄也是城中有名的香户,整个大院里种满了各式花植和药物,陆墨生雇人去照看,时候到了便采集带到后厢房的香室中进行制炼,之后商户会派人过来购置。陆家世代都是以炼香为业,陆墨生也把这门手艺传给了陆秋池,常带着他在院子里研习各类植物习性,或在香室里炼香。

      近日皇宫要求大量进香,香渊各香户忙活一片,陆墨生也抽不出身,便让陆秋池带沈寄云四处转转。沈寄云跟着陆秋池逛了檀梅庄的园子,想起清露园来,道:“我在祁州的家宅也种有许多花草树,品种却远远比不上檀梅庄的多,好些花我都认不得。”

      陆秋池笑道:“先生面前这片都是草药。药香同源,香有养生养性之功效,可静污浊之气,也可祛病除湿。先生房里的沉香,有助于安神和行气止痛。先生平日有什么病痛吗?”

      “老夫常觉头晕头痛,时而乏力,也睡不好。”

      “那小生可以给先生取些茉莉和柑橘,茉莉香理气解毒,柑橘香提脑醒神,将其做成香囊赠与先生,助先生好眠。沉香平和温顺,自然怡人,如果先生喜欢,小生也多做一些。”

      “老夫多谢陆小公子了。”

      陆秋池接着带沈寄云去了后院的香室,途径晒花场,十几个低脚矮棚上晒满了许多花植和草药,每行一寸,便闻见不一样的味道;炼香的大厅室里分前后两个隔厅,前厅有七八人正在炼香,陆秋池道:“前一排炼的合香,由多种香料合制而成;后一排炼的单品香。这些香料捣磨成末,可制成香丸香珠,用来熏衣熏被、口服、佩戴,可香肌利汗,除口鼻恶气;也可制成香油,洗发或上妆。”

      沈寄云跟着陆秋池进了后厅,见摆有一排排架子,每层皆放置有各式精美香炉,看得沈寄云目不暇接。“檀梅庄不产香炉,这些都是家父出于喜欢收藏的,有时会取来放厅室一用,若有友人或贵人拜访,可相赠一二。先生若见有喜欢的,便和小生说。”

      “陆兄可真是慷慨,这些香炉看着价值不菲。”

      “家父忍不住把这么些精美绝伦的香炉买了回来,又觉得搁置在这暗室里无人赏是可惜,想着若有客人来就带来此处一齐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时,一下人来请陆秋池,说是陆夫人要找他。陆秋池眉角一扬,明眸一亮,向沈寄云道情缘由作别后,先回房取了装着螳螂的小竹篮,小丫子急急地往西厢房去。

      陆秋池敲了敲门后见无人回应,轻轻打开进去了。此时,陆夫人正躺在床上,睁着眼,见他来也没什么反应。

      “娘,听说你寻我。”

      陆夫人不应。

      “娘,孩儿养的几只螳螂都长大了,秋池拿出来给您瞧瞧。”话毕,陆秋池小心翼翼地打开竹篮,轻轻把螳螂放在手掌上,递到陆夫人面前,“娘,这只唤做小青,目前是这些螳螂里最大的那一只呢,前几日,我还见它捉了好大一只飞蛾,三两口就吃干净了!”

      陆夫人终于缓缓坐起身来,用手指点了点小青,小青却用前足刺了她手指,不一会那指尖冒出丝丝红珠来。

      “小青不许伤人!”陆秋池缩回手责怪了它几句,放回竹篮里。“娘,前几月我终于找到您说的那种兰花螳螂了,还是一对呢,我请师傅来帮繁殖了许多,有机会再带给您看。”

      陆夫人始终未开过口。陆秋池知道她是没认出自己来,不免有些失落,坐上床边抱着她道:“娘,您找秋池来,是有什么话想对秋池说么?秋池最近不仅用功念书,勤学香艺,也会画画,过两日给娘画上一幅如何?不过秋池还画不好,怕还不能把娘的明丽动人之色都画出来。不如等娘把妹妹生下来后,秋池再画,如何?”

      陆秋池说了半天,陆夫人只是在最后轻轻笑了一下,之后躺下去闭上了眼。陆秋池看了她一会,见其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悄悄抹了吧泪,提着篮子出去了。

      沈寄云欲给清露园写信告平安,写到一半时忽然剧烈咳嗽了一番,直到咳出血来,两眼发黑晕了过去。醒来时,陆墨生正在一旁坐着和陆秋池说些什么,见沈寄云醒转,对其说请过郎中看过,说是唤了某种咯血病,可能因水土不服,受风热燥邪,气火逆乱而郁积在心,灼伤肺络而咳血。陆墨生请来名医看病和开方子,望沈寄云能长留在檀梅庄养病。沈寄云气虚体弱,便是没有精神再想旁事,谢过后躺回床上休息,这一休息又是半载。

      其间,陆秋池得空便来看顾沈寄云的起居,有课业也带来沈寄云房中做,见其咳血或想喝水便去服侍。沈寄云问他为何如此尽心待自己,他只道庄中仆人不多,怕伺候不好;又说沈寄云如何如何好,自己与父亲与他一见如故,望其能快快康复。

      沈寄云常梦见方潇澈在自己生病时也尽心尽力地服侍自己,不禁悄然泪下。他总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出这趟远门,遇着这些事端;一会又想念清露园悠悠自在的日子。于是,他打定主意在病好后即刻回祁州。三载之诺将至,他不愿让方潇澈难过。

      沈寄云精神许多后,会坐起身和陆秋池说说话。一日陆秋池给他喂药时,提起了那封未写完的信。沈寄云让他取来,把它给写完了寄出去,许久未通过信,要叫故人担心了。

      陆秋池递给他纸笔,坐在床边,道:“先生,小生无意看到了信的内容,请先生莫要责怪。”

      “无妨无妨,就是些道平安和思念的寒暄。”

      “先生....有一个徒弟?”

      “是,他叫方潇澈,表字知许,算着比你年长两岁。这么些年未见着他,不知是否生得越发如珠如玉了呢?人是极好的,除去贪玩些,算得是同龄人中的博学多才。对了,辞别时布置给他的课业,不知完成得如何....”

      陆秋池见他面带欣慰之色,便知方潇澈定是个不凡之人。他性子内敛,不善交友,只和邻里、学堂的几人玩在一处,在家中少倾诉之人,总觉得有些寂寞。他和陆墨生一样都是仰慕德才兼具之人,听着沈寄云这么说一通,心下渐渐生起对方潇澈的好感,便道:“先生,方公子若真是个难得的才人君子,那小生想做个香囊或香盒赠与他,以表仰敬之意,也好缓他相思之苦,如何?”

      沈寄云想了想,笑道:“此举甚好,真是多谢陆小公子,你不觉得麻烦就行。”

      陆秋池问过沈寄云关于方潇澈对香的喜好和忌讳,沈寄云说无特别之处。他行至院中,望着那些药草出神,这时忽飘来一阵凉风,陆秋池记起要入秋了。听说祁州的冬天气寒会下雪,便两掌一拍,打算制苏合香。这香气似松香,一般男子都喜携带在身,且通窍开郁,辟不正之气,还可治冻疮。

      陆秋池采了苏合香树的树脂做成香油,忽觉身后微风拂过,回头见似有一黑影钻进丛里,他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去查看了一下,并没见着什么人,便以为是野猫。他回去又采了些其他花植做搭配用,详细写上不同搭配的功效,挑了一个古雅的香盒,装上后连着沈寄云的信寄去了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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