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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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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一唯冷眼看围杀圈内的北融人身上都沾满了南蛮奴隶的血,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不忍,反而只觉得心底那根始终深扎的刺有松动的轻松。他从来不喜欢南蛮人,这些南蛮奴隶虽然被杀光了成年男子,然而晓帝一时为了粉饰仁慈所留下的祸根却一直有着蠢蠢欲动的倾向。因此石一唯为了使这些叛逆安心,只得叫他们族中长老的遗子看守府内兵器库。这次出兵正是他铲除新长成的南蛮奴隶最好的机会,他自然会善加利用。
这次用南蛮奴隶勾来的是北融草原部族中最强盛的额尔启部,石一唯简直是感到喜出望外,他之前完全没有准备能用最干瘦的诱饵居然钓到了肥大的鱼。
此刻南蛮奴隶已和北融人达成共识并肩而战,但这场战争却只可用“单方绞杀”四字形容。大股箐商人的目标包括了北融人和南蛮奴隶,章秀护着如意在阵中奋力拼杀却只为了能有机会逃生。胜,几乎已经是妄想。
时常能够看见被几个箐商人围杀,看着他们渐渐没在箐商人的刀剑下,被刀刀斩成肉泥,情状惨烈无比。不过战场上只有临死前的嚎叫和呻吟,除此之外就是兵器相交和刺入□□的声音。凝重而异样的沉默在人们的耳边被收集到,引发人们对死亡的战栗与恐惧。没有人有气力为死者而唏嘘,时时刻刻都存在着一种可能,下一个被斩碎的,也许就是自己。
混战中,往日在石府内熟识的一个厨房下奴离如意最近。这人和如意同岁,平时又很和善,常常在如意挨管家惩罚不许吃饭后,偷偷塞些吃的给他。但这人的和善此刻却不能救他,只是一恍神,他的头颅犹如天外飞来一般滚落在了如意的脚下,脖颈处喷薄而出的血雾瞬间溅到了如意的脸上。
满腔血气立刻上涌,冲得脑门只觉阵阵饱胀。如意心中满含仇恨陡然大喝一声,一手劈落箐商人手中的大刀,迅速一个纵身将其扑倒在地,牢牢压住。正要乘势挥刀劈下,手臂却被男人一把扭住。如意臂膀吃痛,手底却死死捏住刀柄,使劲将刀寸寸压迫下去,此刻他眼神中燃烧的完全是同归于尽的火焰。箐商人并没有想到这些亡族之奴能有不输北融人的凶悍。但诧异之下,他仍迅速伸手摸向不远处的大刀,试图反败为胜。如意察觉到了,他心知自己此刻根本体力不继,已是渐露败迹。于是当机立断松开刀柄,趁箐商人暗松一口气之机扑身去夺地上宝刀。
一个翻滚,如意抢先捡起武器,转身劈手一刀。刀光正中男人颈项,溅起一片猩红沥沥。
布日固德不愧其雄鹰之名,他的弯刀扫过处,总能带起一片血雨。他身上的战袍已看不出原先的样子,盔甲和布料都被凝固的鲜血粘成一块。他身边的近卫显然都是精锐,个个骁勇无比。章秀拉住如意,努力向他们靠去,他很明白,要想在石一唯这场绞杀里逃生,布日固德就是唯一的希望。
但如意偏偏不如他的意。
他不愿意仰赖任何人的庇佑。不是对死亡无所畏惧,按他的说法,男儿宁可战死在这里,也绝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借助别人的力量逃生。
面对他的别扭,章秀简直想劈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石头。就在他几乎气结的瞬间,如意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居然返身又杀入重围。
晕眩。
章秀拼命挥刀砍杀向自己扑过来的箐商人,求生之心使得他自顾不暇,怎么还能看见如意究竟是钻到哪里去了。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如意身上流动的是荻族勇敢顽强的血,偏就还是个绝对自我的主儿。忽然就想起德瓦如意的阿爸来,德瓦家的人似乎都有着同样的天性,丝毫不愿意在敌人的面前败逃。只有迎头还击,决不退缩。
猛然一阵喧闹。箐商人一时竟全向同一个方向涌去,章秀分神去看,原来竟是布日固德的近卫们杀出一条血路来。
千里草原,万里碧空。雄鹰始终飞翔在太阳的身边,不愿降落在泥地。要想让额尔启部的男人俯首,不如把刀砍在他的胸口。草原上最桀骜的部族,它的每一个族人都心怀着这样的信念。此刻他们且战且退,动作间只见彪悍无畏,敌人的鲜血浇淋在他们身体的表面,粘腻并且灼热。他们忠心耿耿替布日固德断后,从不去想自己也许命中注定都是要折在这里的。
章秀并不替布日固德担心,以这个北融那颜的身手,料想他逃出升天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自己该怎么脱身?
章秀肩头一麻,随着剧痛爆裂开来,他跌倒在地,只觉得顿时天昏地暗,什么也不知道了。
“弓箭。”这些南蛮奴隶和北融人在石一唯的眼中已经和死人无异,他也根本不在意用何种方法把他们绞杀殆尽。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箐商士兵迅速退开,留出空隙给高处瞄准的弓手。
箭支顿时如流星一般坠向战场,弓手轮流替换,决计不让敌人有漏网之鱼。马背上的北融人首当其冲,箭矢过处,沉沉滚落下来,正被纷乱马蹄踩踏。一时间,战场上遍布尸体残肢,人血渐渐汇聚成一个个小小的血洼。
如意和几个南蛮奴隶本来聚在一处杀敌,虽然勇猛无比,到底敌不过箐商的弓箭阵,只是顷刻间,如意手上腿上各中一箭,而身边其他的人早已没有生息了。
不甘心。
怎么能够甘心。十多年的家奴生涯,他忍辱负重到今才刚刚长成。没有看见外界的美丽,没有感觉到幸福,就要被杀死在这个荒凉偏僻的野外。
恨得要将下唇咬碎,如意拼命挥舞着刀挡去致命的箭矢。但从越来越密集的围攻看来,南蛮和北融的人马已经被石一唯侵吞了大半。
难道真的会死在这里?
眼看石一唯就要将敌人全歼,远处却鸣金收兵。弓箭止,战场上众人顿时发愣。布日固德勒住马匹,气喘吁吁地和他的残部靠在一处,个个犹如血人一般,几乎看不清眉目。衣袍头发上沾的血也分不清究竟是敌人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南蛮人则和如意一起,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居然和北融人站得是如此近,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彼此。
四方合围,露一角生机示敌。
南蛮和北融人陷入沉默。
布日固德用手背抹去糊在面目上的泥灰血迹,此刻他已经看清了箐商人的首领在何处,箭阵前高坐马背的那个男人。相对于自己的狼狈,那个男人此刻的安然镇定仿佛是对草原雄鹰的讽刺。绝对不能容忍。
布日固德手中的弯刀指向石一唯,刀尖在天边破晓前的阴沉笼罩下,显得冰冷无情:“卑鄙无耻的箐商人,比豺狼还要狡猾。草原上飞过的雄鹰永远不会落地。无论如何,额尔启部决不向阴谋俯首。”一句顶着一句,他说得坚定非常,音量却只有北融人和南蛮奴隶听得见。
迎着天边第一缕曙光,布日固德率先向着石一唯所在冲了过去。额尔启部的幸存者举起弯刀一同夹紧马腹,丝毫没有畏惧会有万箭穿心的下场。
晓光中,额尔启部策马冲锋的彪悍深深烙印在了如意的脑海里。
“英勇无比。”他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