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云端》清风松下歇

2、二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下重叠的影。
　　枝桠晃动，清脆的鸟鸣宣告着一天的开始。

　　他起身离开柔软的床垫，走到桌边，从桌上堆放的十几本书中抽出一本，坐在窗前翻开。
　　天气正好，风暖洋洋地吹过，带着花开的香气。
　　少年人瘦长的指尖划过凹凸的字体，在上面缓缓移动。
　　林柏樾读得很慢，一小段一小段地读。
　　字里行间藏着春日花开的浪漫。

　　“我觉得我的伤并不是很严重。”
　　“是是是，不是很严重，但那是你没进水之前，进水后就不一定了。”
　　何钲几分钟前站在医院门口试图与同事商量能不能不去，整个人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
　　商量失败后被同事一把推了进去。
　　何钲回头望了他一眼，“我们之间的友情呢。”
　　“这叫礼尚往来钲哥。”
　　现在正待在医生办公室里挨骂。

　　“你要早知道会被骂，你就不该不遵医嘱。”
　　同事在一旁帮腔，“你现在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伤没养好到处跑，痛的还是自己。”
　　他被说得哑口无言，知道自己理亏，乖乖垂着头没开口，“知道了。”
　　伤口要重新消毒，同事接完电话拍拍他肩，“怕疼还不知道照顾自己，这回长记性了吧。”
　　何钲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不是钲哥，你千万别记仇，过段时间我请你吃饭。”同事立马求饶，指了指手机，“有些事要处理。”
　　何钲点点头，“注意安全。”
　　“那答应好了，下回打游戏你可不能追着我打。”
　　“看你诚意？”
　　“成吧爷，我忙完立马来接你。”

　　何钲看着同事开着车走远，忍不住皱了皱眉。
　　从进医院开始他就觉得有人盯着他，同事走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但持续的时间不长，何钲也不能确定。
　　或许只是他想多了。
　　他揉了揉眉心，开始打算这次任务结束后给自己放个假。
　　最近要解决的事情太多，都出现幻觉了。

　　何钲看着手里同事递来的工作卡，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那我不客气了。”
　　过了几分钟就收到了人哀嚎的回复，“手下留情啊哥！您就是转世的菩萨行行好，下回您说左就是左，说东就是东！我决不往西跑！”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钲哥给我留点饭钱，求求了呜呜呜呜。”
　　何钲看那一大堆哭泣的表情包头疼，“会的。”
　　给他拍了张手上的东西，“只买了一袋苹果，没买别的（图片）”
　　“谢谢哥！”
　　“希望某位姓赵的同事能记得他刚刚说的话，别打脸不认。”
　　“没事哥，我脸厚不疼。”
　　“……你今年见不到你的宝贝卡了，赵成司:）”
　　他在对方还没继续嚎的时候关上了手机，敲了敲病房的门。

　　“请进。”
　　少年指间夹着的书页还没来得及翻开，就又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警察先生。”
　　“嗯。”何钲把提来的苹果放到桌上，塑料袋摩擦的声响略微有些刺耳，“打扰了。”
　　“对上次的一点感谢。”
　　林柏樾点头，寻着声音望了过去，“您今天不忙吗？”
　　“休假。”何钲拉了把椅子坐下，从袋子里挑出一个苹果洗净，借了把刀切成小块递到林柏樾手里。
　　他下刀干脆，切成的小块厚度相同，整整齐齐。
　　林柏越咬了一口，很甜，像是颜色红彤彤的那种苹果。
　　甜进人心里。

　　“您是受伤了吗？”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药味，他吃药的时间还没到，就只能是何钲身上的了。
　　“不小心摔了，来消个毒。”何钲望着手臂上新包的纱布叹气，因为伤口进水被同事再次拖进医院从头到脚批了一通，现在正在自我反省。
　　同事有事情要处理，所以先把他放这，等他反省完再来接。
　　林柏樾听完弯了弯嘴角，“您的同事很关心您。”他刚打完针，正用棉签按着针眼止血。
　　“是。”何钲伸手替他按好棉签，让他更方便读。
　　“你很喜欢这本书？”
　　“嗯，因为它的封面上面有一朵烫金的小雏菊，我很喜欢。”少年举起了书，指了指书脊，“在这里。”
　　何钲点头，打开手机忽略掉那一条条哭嚎的短信，开始处理工作。
　　直到夕阳西下。

　　何钲接到同事电话下楼时瞟到了对面的橱窗里摆放的模型，思索了一会，“赵欠，你上回哭着说你没抢到的模型长什么样？”
　　赵成司一听又想起了当时没抢到模型的痛苦，眼泪马上就要下来了，“呜呜呜呜钲哥你怎么能揭人伤疤呢——”
　　“长什么样子。”
　　“赵成司，你再假哭我就把你拉黑名单里。”
　　“别，我说，我头像。”
　　“我拍的是不是超帅！”
　　何钲看着那个花花绿绿的头像对比了一下，几乎可以确定，还是橱窗里的好看一些。
　　“赵欠啊赵欠。”
　　“啊？”
　　“不要总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滤镜。”

　　还是刷自己卡给人买了，何钲看着手里几乎半人高的盒子有些后悔。
　　看到奔过来对盒子又亲又抱的人就更后悔了。
　　“钲哥呜呜呜呜你就是我恩人！”
　　“以后保准听您话！”
　　“别了。”赵欠说的话向来没什么可信度。
　　“你知道哪里有花店吗？我要一束花。”
　　“什么花，送人吗？”
　　“嗯，雏菊。”
　　“得令哥，明天放假我就去给你跑腿！”

　　何钲觉得自己之前的后悔是对的。
　　他现在恨不得用盒子把赵成司装起来，再拿胶带封个十几层让他闭上嘴。
　　对耳朵简直是受刑般的折磨。

　　赵成司坐在车后座与盒子卿卿我我，不仅手中抱得死紧，嘴里还不忘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我想死你了宝贝儿！”
　　让人简直没眼看。
　　何钲转过一个弯，将音箱声音调大，手动屏蔽了赵成司的卿卿我我。
　　他在回头亮瞎眼和提高声音嗓子疼的选项里选择了后者。
　　“我要去一趟超市，你是留在车里陪你的新宝贝儿还是一起？”
　　“一起啊！”赵成司不假思索，“我这不得给宝贝儿新置办点东西嘛。”
　　何钲对此无话可说。

　　但事实总是不如人意。
　　超市离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远，只差一段路。
　　可就在快要到了的时候堵了车。
　　车外是拥挤的车流与人群，车里坐着嘴巴不停的赵欠。
　　何钲长这么大从没觉得他的运气这么背过。

　　人总能在逆境之中爆发出潜能，更何况是心知赵成司弱点的何钲。
　　他动作迅速地关掉音乐，连上蓝牙，尖叫声混着恐怖的音效一下让赵成司哑了声。
　　“钲，钲哥？”
　　“嗯？”何钲将音量调大，“怎么了？”
　　“你在，在看什么？”赵成司抱着盒子发抖，弱小又无助。
　　何钲好心地将手机屏幕转过来正对着他，赵成司被那突然冒出的惨白人脸吓到打了个嗝。
　　“鬼啊啊啊啊啊嗝——”
　　何钲继续好心地快进，“钲哥你这是在报复！”
　　他没有否认，心情大好地关上手机，“不闹了？”
　　“嗯。”赵成司边打嗝边委屈，抱着盒子缩在角落，心里默默流泪控诉何钲做法的险恶。
　　“怎么能黑成这样呜呜呜呜TT”

　　但赵成司向来是小打小闹不记心上的一类。
　　很少记仇。
　　“晚饭你想吃什么？”车辆缓慢移动，一点一点地向前，赵成司有点受宠若惊，“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是人吃的，然后不浪费。”何钲踩下刹车，“你不是快过生了吗？提前做顿好的祝你生日快乐。”
　　“你竟然还记得我生日是几号！”赵成司震惊到直接从座位上蹦起来，“为什么不记得？”何钲转过身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嫌我闹腾……”
　　“大家都记得。”何钲轻轻弯起嘴角，“虽然你有时候确实很能闹腾，但我们不讨厌你。”
　　“就算你再闹腾，你也是我朋友。”

　　好不容易挪到了超市门口，何钲停好车，“想好了么？”赵成司跟在他身后，掰手指念，“番茄炒蛋，紫菜汤，糖醋排骨，红烧肉……”
　　说完咽了咽口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都想吃。”
　　何钲在这顿饭变成满汉全席之前拦住了人准备继续往下念的嘴，“只准选五道，我不做多的。”
　　剩下赵成司一个人陷入了选择困难，过了半会才抬头，“土豆丝能多做些么？”
　　“可以。”
　　“那其他的……”
　　“不答应。”

　　回到家，何钲拿出钥匙开门。
　　“冰箱里有饮料，想喝什么自己拿。”说完挽起袖子，提着手里的菜径直走向厨房，准备做饭。
　　“算了吧哥，你我还不知道吗。”
　　“你冰箱里是除了矿泉水什么饮料都不装的。”赵成司把抱在手中的一大堆东西放好，从里面挑出两罐汽水摇了摇，“还好我早有准备。”
　　然后心满意足地坐在沙发上拆他的礼物。
　　“今天阿姨不在？”
　　“嗯，我妈回去了，她一般周末在这。”
　　“那枸杞和红枣我放桌上了啊。”
　　“好。”

　　何钲在切菜的空隙里抬头，“番茄是不是在你那？”
　　“啊？在我这。”赵成司看着手边红艳艳的番茄，一左一右抓了个大的进了厨房，帮忙洗干净了递给他。
　　“赵欠。”
　　“诶？”
　　何钲把筷子和碗里的鸡蛋塞他手里，速度快到他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地看着手中的碗。
　　何钲拍拍他肩，“交给你了，加油。”
　　赵成司只能当个无情的打蛋机器。
　　“到时候没打好可不怪我啊。”他低头，筷子与碗碰撞出声响，何钲往里加了一小勺盐，“不会，到时候又不是我吃。”
　　“哥你这就不仗义了。”还没等他抗议，何钲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
　　“专心。”
　　赵成司只得把已经到嘴边的话语重新咽下去，怕过后没饭吃。
　　那就未免太惨了。

　　吃完饭的何钲望着客厅里到处散落的零件，双手握紧了又松开。
　　赵成司讨好地笑了笑，“钲哥，帮个忙呗。”
　　何钲只好坐下来和他一起拼。

　　何钲除了公事以外许久没用的朋友圈新增了一条：［@赵成司我从没想过有一天送出手的礼物要自己拼（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