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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一声询问打破了医院向来寂静的氛围。
      “你好,警察,例行询问。”
      有的患者被扰了清梦,对此骂骂咧咧;有的紧张不安,生怕自己犯了事;更多的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在病房门口探头张望。
      唯独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安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
      也不禁令人怀疑病房内是否有人。

      开门前护士小声在警察耳边提醒,“他看不见,希望您别吓着他。”
      “好。”何钲点头压下门把,入眼是温暖的配色,阳光明亮,采光极好,放在窗前的绿植生机勃勃。
      听见脚步声,坐在病床上的少年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望着门口,眼中并无焦距。
      护士在他耳边轻声交代了来意,他点点头。
      “他愿意接受询问,如果还有其它需要的,我随时都在。”
      “嗯。”护士走时帮忙带好了门,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好。”何钲先行开口打破了沉默,“您好,警察先生。”
      “请问你认识109病房的女孩子吗。”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打开录音笔直入主题。
      “认识。”少年点头,“我住在她隔壁的隔壁,她有时会从窗外探头喊我。”
      “你们关系很好?”“是。”
      “她……”话音未落,外面一阵喧闹。
      何钲放下笔记本推开门,入眼是一对夫妇跪坐在地上哭嚎,“我的女儿……怎么就这样没了啊……”
      哭声凄惨,让人忍不住一同落泪。
      同事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示意他继续询问。
      闹剧很快就落了幕。

      病房里的人静静听着,面无表情。
      少年凭感觉望向了站在门边的他,“警察先生。”
      听到人叫他,何钲收起了冷利,放下了靠在门边的手,“你说。”
      “她是个孤儿。”没头没脑的一句,少年说完将头转向窗边,过了半响才继续开口。
      “孤儿?”“是。”
      “她的父母很久之前就不管她了,她是从垃圾桶里捡回的一条命,被她奶奶养大的。”
      “她前几天来找过我,说她要去一个地方,穿着她最爱的白裙子。”
      少年笑了笑,“她走了,窗户边的铃兰再没开过花。”
      “警察先生,走的意义你可能再清楚不过。”
      “她是自杀的。”

      “我知道警察先生,你可能不信我,但她的父母确实很早就离开她了。”
      “那现在外面的人是……”
      “可能是为了一笔钱,警察先生,对于这个您比我更明白。”
      少年床头的书签上写着一句话,他看了一眼。
      “当金钱站起来说话时,所有的真理都会沉默。”
      何钲关掉了手中的录音笔,把文件收进包里。
      “谢谢你所提供的信息,如果有后续,我会再来。”
      离去时少年叫住了他,“警察先生,您的名字?”
      何钲替他掖好滑落的被角,“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
      他关门时少年的脸在夕阳的余晖中看不清神色。

      “那个病房的患者叫什么名字?”
      “你说小林啊。”
      护士翻开病历,“叫柏越。”
      他的视线落在表格上名字的一栏:林柏越。
      “很不错的名字。”何钲心想。
      “他母亲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他了……是位科研人员,人很好。”
      “待人温和,办事热心。”
      护士像是很久没对人提起,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
      “他也是可怜,那么漂亮一个孩子,可惜看不见。”
      护士边收拾桌子边说话,时不时叹气。
      “……他母亲把所有钱都捐给了医院,费用足够他住一辈子的。”
      “这样吗。”
      “是啊,那个女孩子一样,都命苦。”

      林柏樾继续望向窗外,警察的询问对他而言就像一个小小的插曲。
      靠着的枕头很软,他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飞鸟离去时晃动枝桠,树叶的沙沙声与鸟鸣合在一起,唱出离别的歌。
      拥抱着他的余晖离去,天色换成了如墨的黑。
      风从开着缝的窗户中钻入,带走人本就不剩多少的温度。
      林柏樾安静听了一会,应该是左侧的窗户。
      他刚准备掀开被子下床,手碰到了仔细掖得好好的被角,是今天上午的那位警察。
      他想了想,动作放轻,从床上溜下来,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来到左侧的窗户。
      手摸到玻璃,略用力拉上了窗。
      他重新钻回被子,没有了风声的夜晚格外寂静。
      眼里一片漆黑,他索性闭上眼听自己的呼吸,等着清晨第一声鸟鸣。

      何钲下楼与等在车里的同事会合。
      夕阳一寸寸落下,余晖给所有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光边,树影婆娑,随风而动。
      鸟鸣声欢快,带着归巢的喜悦。

      他刚打开车门就看见同事半死不活地扒着方向盘,露出的手臂上多了几条新鲜的红印。
      “受伤了?”
      “嗨,别提了,要多丢人有多丢人。”同事直起身,蔫蔫地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拉那夫妇俩不小心被抓的。”
      “他们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哭了半个多小时了劲足得很,扯都扯不走,打死都要为他们女儿讨个说法,医院一说到赔偿,立马就停了,扶都不用扶,自己就能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跟着人走。”
      “到地方就开始狮子大开口,手一伸五位数往上走,事说得有条有理,口干了还知道给自己倒杯茶,再一问,让人笑掉大牙,连自己女儿今年多大,叫什么都说不上来,还讨说法。”
      同事说完叹了口气,“不如说直白一点,就是为了钱。”

      “应该差不多了,原因猜得八九不离十。”何钲对此作出总结,将一旁的公文包提起放到膝上,把里面装的东西重新按顺序清好,然后拿出录音笔来仔细擦拭。
      录音笔表面带着划痕,整体也有磨损,一看就知道在身边用了很多年了。
      他把录音笔贴在耳边,按下播放键,里面是一道浑厚沉稳的男声。
      “咳咳,听得见吗钲儿?生日快乐,这是爸给你买的生日礼物,惊不惊喜?”
      执行完任务打开录音笔听父亲的声音对他而言已经成为习惯。

      虽然父亲的这段录音何钲听过上百次,但每次听完还是忍不住露出笑。
      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歉意,“小钲啊,今年爸也来不及赶回来给你过生日了,下回爸一定,你千万别生爸气啊,有事直接给爸爸打电话。”
      “时间过得挺快,一转眼你也快成年了……”
      是挺快,快到来不及回顾。
      “爸给你录个生日歌。”
      录音到了结尾,他闭上眼听父亲给他唱的生日歌,心下有些无奈。
      “跑调了啊父亲。”
      跑调的生日歌没有唱完。

      何钲收好录音笔,抬头望向窗外。
      就像他当初想的,他还有一个十八岁,有的是时间,到时候让父亲再补给他也不晚。
      可他如今二十几了。
      跑调的生日歌和录音笔成了父亲最后送他的礼物。

      “……我很想父亲。”
      “他在我们心里。”母亲贴着他的额头,强忍泪意,“他永远在我们身边。”
      因为父亲从小教他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他硬生生地没在父亲照片前掉一滴泪。
      “我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和妈妈。”
      “您要看着我。”他忍住眼泪,“我会变得更优秀。”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街道两旁的店铺招牌亮起,光影流转,霓虹灯闪烁。
      路上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一切喧闹而繁华。
      “诶对了何钲。”同事踩下刹车,趁着等红绿灯的时间回头,“这次事解决完了大伙一起去吃一顿呗。”
      “好久都没一起聚一聚了。”
      “可以。”他脸上的笑还没淡下去,把同事看得一激灵,“不是吧我的爷,你竟然笑了?”
      “这次又是哪个可怜的娃要倒霉?”
      “不是。”何钲收起笑容,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窗外后退的风景。
      “你笑的次数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人家铁树到时候都要开花,你是海水倒流指不定才笑一次,贵着呢。”同事伸手就打算掐他脸,“你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你觉得呢?”何钲把人掰正,“专心开车。”
      同事坐回去盯着最后几秒的红灯,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不是我说,你的伤怎么样了。”
      “只是擦破了皮,不严重。”
      “注意点,别让伤口进水了。”
      到了目的地,同事摇下车窗再次提醒,“千万不能进水!”
      “知道了,明天同一时间见。”

      何钲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锁好,打开客厅的灯发现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妈?怎么还没睡?”
      “看你这么晚没回来,不放心。”母亲叹了口气,拍拍他肩,给他倒了杯水,转身走向厨房戴好袖套,“我碗还没洗呢。”
      “放着我来,您去睡吧。”他挽起袖子,手臂上还有新结的痂。
      “算了钲儿,伤口不能进水。”碗碟与水在泡沫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妈希望你下次保护好自己,别再受伤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一个健康的身体更重要的了。”
      “好。”

      前几天走在路上一辆车突然从另一个方向冲出,他离得近了躲闪不及,同事揪住他的袖子用力往旁边一扯,双双跌进了马路旁的花坛。
      手臂撞上石砖,一声闷响过后是他的痛哼。
      同事以为他撞到了头,眼泪差点掉下来,“阿钲钲儿钲哥呜呜呜呜呜呜你傻了我可咋整。”
      何钲撑着手支起身,“先别嚎,没撞到脑袋。”
      同事心刚放下,然后一口气没上来。
      “只是蹭破了皮。”
      “呜呜呜呜呜这样让我怎么交代。”同事边帮他拍身上的土边嚎,整个人可怜兮兮。
      “……用不着。”
      “这回去了那帮小姑娘还不拿口水淹死我啊呜呜呜。”
      “你再继续嚎你自己就得把你自己淹死。”
      同事哭放自如,还能对他的无情无动于衷而表示抗议。

      他关上水,反应过来时伤口隐隐作痛。
      何钲倒在床上,细数这是父亲离去的第几个年头。
      太久了,数不清楚了。
      记忆里的他好像还是那个背着书包回家过生日的十七岁。
      礼盒上绑着丝带,生日蜡烛的火焰一蹦一跳。

      父亲给他录的生日歌没有唱完,也没有机会给他补上了。
      十七岁的他在规划好了的人生道路上换了方向,毅然决然地走上了和父亲一样的道路,撞南墙一直撞到头。
      没有睡意,他起身从书柜里找出琴谱,一页页翻。
      就像当初的自己拿着谱子和父亲炫耀他跟老师新学的曲子和技巧。
      纸页已经泛黄,父亲的字迹也渐渐模糊起来。
      桌角上记录身高的刻痕,不小心摔碎把手的瓷杯,一切一切,都是他父亲留下来的痕迹。
      何钲用它们来一遍遍回忆父亲在时的过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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