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谁春》千仞雪

13、跟踪夜探

　　追踪的过程很顺利，两只小鼠有志一同的将三人带到了京城五里外的一处宅子。宅子的占地不小但外观十分破旧，仿佛久未有人居住的样子。三人在外围绕了一圈，乍看也无可疑之处，但越是这样不起眼的老旧地方，岂不越是做隐秘事情的好所在。铁手和戚少商计较了下，决定两人进去探虚实让顾惜朝留守接应。

　　事实证明，再合理的判断，也有突发状况出现、措手不及的时候。宅院里无人迹无灯火，就如外观一般，似座空宅。两人不敢冒然燃起火烛，只能借助月光在漆黑的夜里探查。绕了大半院落亦无甚发现，正些许失望之余，猛然间看到一处墙角有什么东西一闪，上前拾起竟是一枚女子所用的珠花，铁手看了看小心收起，给戚少商打了个手势，两人便迅速的离开那处宅子准备择日再探。

　　约定接应的地点在宅子半里外的树林，铁手和戚少商赶到的时候，四周空无一人。戚少商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心里一惊，脱口就唤，“顾惜朝、微风？”
　　惊得铁手立刻飞身上前捂了戚少商的嘴，“噤声，你想打草惊蛇么！”
　　这才将戚少商压在喉咙里的第二声唤挡了回去。

　　林子的地方不大，没有打斗的痕迹。若说那个精明似鬼的顾惜朝会毫无反抗的被人带走，说什么戚少商和铁手也不会相信，何况两只微风的机灵是两人见过的，不会就这么一起不见；可要说是顾惜朝趁两人离开的档儿自己离开了，戚少商和铁手也是同样不信的。有什么理由走呢？顾惜朝肩腿上的残疾，除了富惠龄的医术再没有复原的希望，况且全天下有多少人在等着杀他，江湖虽大，除了六扇门，哪里还有顾惜朝的容身之处。两人一时间竟觉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而事实上顾惜朝去了哪里，也并不那么难猜，只是戚少商他们预测不到会有人在他们进入宅子不久，从两人进入的相反方向翻出来，一路往城里的方向去。那人的轻功诡异而快，一转眼已掠出很远，顾惜朝转头看了宅院的方向一眼，跟与不跟的问题也不过只用了瞬间去决定。

　　顾惜朝一点儿都不担心铁手和戚少商在宅子里的安全问题，亦不认为有接应的必要。铁手和戚少商联手的威力，他自己再清楚不过。接应说来好听，不过就是铁手觉得他如今的功力不行，最好不要跟去碍手碍脚的意思，顾惜朝在心里轻轻地哼笑一声，眯了眯眼睛，脚下更是如飞般紧紧追着前方的黑影，暗想若有朝一日，这两人联手都要人接应，怕这天下这江湖也便离末日不远了。

　　毫无疑问，顾惜朝向来是有主见的，从那场千里追杀没有开始以前，他就不是个会按命令行事的人。顾惜朝的骄傲和不服输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是那段因为失去晚晴，绝了生存念头的日子，这样的特质也不曾消失。所以，顾惜朝想，如果不是戚少商离开前那句“在这里等”的婆妈交代，一开始他就不会真的那么站在林里傻等，后来也不会在追与不追间有那一瞬的思考和犹豫。

　　对戚少商的不同，顾惜朝自己心里是早就知道的，可是这样的不同和在意，顾惜朝却并不喜欢，甚至想起来还会暗自懊恼。或许，正是晚晴的死亡，教会了顾惜朝去了解真正的自己想要什么；也或许，正是晚晴的死亡，让顾惜朝不由自主的想去抓紧身边仅剩的温暖，也惧怕着再度失去的一天。以顾惜朝的骄傲，他不会允许自己总这么处于弱势总被牵制着，他和戚少商之间从相识开始就在争斗，而他想，也许到死，他们都要这样过。

　　黑衣的人影隐没在京城西郊的一所小院，顾惜朝在追进去前想了想，还是先放了一只小鼠回六扇门。宅院里破旧荒废，无人看守，却隐约有压抑的杀气浮动，顾惜朝隐在阴影里查看四周，心里暗暗一惊，这小小的院落竟然布了阵法。

　　阵由四相阵衍生，只称得上中等程度，顾惜朝在阵中穿梭而过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可他却不由在心里在意起这布阵之人，兵书阵法习得不易，会去学这些的人必不会是只为了区区钱财，而他们掳人的目的恐怕更加的出乎预料。

　　破阵之后，探查便没了阻挡，顾惜朝几乎是不费什么力气就在不多的几间房里找到了隐藏的密道入口。密道深而暗，只在尽头处透出微弱的光，顾惜朝在冒险一探或等待时机之间考虑了下，最终还是咬唇攒了进去。

　　如果不是有光，顾惜朝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进的鱼池子。刑具、牢房以及面目呆滞的人，顾惜朝一边心惊的往前探，一边止不住的想到了类似命运这样的字眼。

　　密道尽头房间的刑架上，绑着两个似乎刚受刑不久的青年，两人的身上仍在渗血，都伤的不轻，但和那些面目呆滞的人不同，意识显然是清醒的。靠得近了，躲在怀里的微风微微骚动起来，顾惜朝心里一愣，猛然便意识到这便是曾和铁手、追命交过手的两人。对于自己的驯兽术顾惜朝是十分自信的，可为什么这两个人却出现在这里，而非刚才郊外的宅院，他不由得皱眉。

　　正思考间，背后突有隐约的蜂鸣声袭来，那熟悉的不能再熟的声音令顾惜朝心下一颤，脚下慢了半拍，那物拾便飞旋着从顾惜朝的右臂擦过，划出一道细而深的血线，又再呼啸着回到后头那人的手中。

　　顾惜朝站在光影中，神情镇定的打量那抹高挑的身影，心里却仿佛荡过惊涛骇浪，那攻击他的人只能称之为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袭藏青色的衣衫，头发微卷，眼睛却是深沉的蓝色。那样熟悉的打扮和感觉，仿佛在瞬间让他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顾惜朝的眼光恍惚了下，最终落在了少年手中闪烁着银芒的武器上，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那样精致小巧而赋杀伤力的武器，居然也和自己的神哭小斧如出一辙。

　　“我听到江湖传闻你的武功失了大半，本来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少年把玩着手中的武器，傲然的神情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和失望。“本来我想你是个不简单的人，要让你跟我走总要费些工夫，现在看来倒是简单很多。”

　　“我的武功虽然不如从前，但若我想走，还是有很多办法能从这里离开的，你信不信？”顾惜朝闻言眼光重新回到了少年脸上，挑眉微微一笑。

　　少年愣了下，便也笑起来，“义父常说顾先生是人才，只可惜跟错了主子。义父有心结识你，所以要请你跟我走一趟。其实你若不愿，我心里是很高兴的，我的燕羽翎和你的神哭小斧到底谁厉害，我早就好奇的很。”
　　“
　　“这么说，你这是要跟我动手？”顾惜朝仍笑，眼里的冷芒却如刀锋一般锐利，“我还是那句话，我的武功虽不如前，但若想走，还是有很多办法的，你信不信？”

　　少年显然未料到一直看来安静柔和的顾惜朝身上，会突然迸发如此锐利的杀气，神情微变了变，“顾先生的本事我自然是信，况且我虽好奇，可义父吩咐过要以礼相待，我们这些他身边的人是不许与你动手的。”少年说到此处顿了顿，突然便开心的笑起来，“顾先生，你看这里像不像开封府的鱼池子？”

　　顾惜朝自然注意到了少年蓝眼里一闪而逝的凶光，但不知少年突然提起这茬儿是何意图，眼光还是不由向来路飘了一下。那些面目呆滞的人，真的很像鱼池子里的药人，可按理说当年从鱼池子中逃脱的只有自己和戚少商，那致人傀儡的魔药药方，除了自己再无人知道才对。

　　那少年似乎猜出了顾惜朝心中所想，抬手挥挥手中多出的药瓶，笑道，“这世上能让人听话的药很多，可不是非魔药不可。他们中的充其量可称之为毒，只是这毒古怪些，发作起来如万蚁食骨，解药只能支撑十日，并能令人成瘾。你别看他们面目呆滞，实则是有神志的，我手中的这一小瓶，只要将盖子扒开让他们嗅到气味，要他们将你生吞活剥，大约也不是难事。这效果可比那傀儡魔药厉害得多。”

　　少年的口气很有些炫耀的成分，蓝色的眼里有种天真的残忍。顾惜朝突然觉得和案情及背后的阴谋相比，去探究那将少年教养成如此模样的人也许要有趣得多，不由得笑笑，望着少年片刻，终于道，“好吧，我跟你走。”

　　少年的脸上又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和失望，顾惜朝低低的笑起来，这少年也是很有趣的，仿佛极度的希望自己不合作一些，好看自己和那些傀儡打一场的样子。

　　其实少年会惊讶也只能说明他对顾惜朝的了解还太少。以顾惜朝的为人，怎么会没考虑好后果就进入暗道，只是这一晚，有太多的事出乎意料，所有的一切都给人一种极度的不真实感，所以他才跟少年对峙套话，以便更好的掌握情况。他真想离开少年是拦不住的，只是孤身一人真打起来也免不了受伤。顾惜朝不怕受伤可讨厌吃药，一年来每日三餐的喝任谁也怕，横竖他是一早打算顺水推舟，倒不如少费力气痛快的跟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