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尽红尘》慕尽南

11、我心伤悲

　　颜紫苏挑挑眉，似乎对这个答案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会说，没有揽月居，没有慕尽欢。”李尽南静默了半晌，神色慢慢平静，眼底的阴霾却是越发的浓郁了：“既是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我否认也没什么用。你是谁，如何便知道这些事情！”颜紫苏扭过头，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我是颜紫裳的妹妹，这些，自然也是我那不成器的姐姐告诉我的。”

　　李尽南闭上眼，不去看她的眼睛，也不再说话。

　　烛火一跳一跳的闪烁着，灯花爆裂的噼啪声清晰的传遍整个屋子。颜紫苏终于开口了，打破了这一片沉默：“你为何要把李珏和慕长歌换掉？”李尽南依然闭着眼，固执的沉默着。颜紫苏静静的瞅着他，似乎他的脸上瞬间开出了一朵惊艳的花一般。见他不说话，又自顾自说道：“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般狠心，别说爹爹了，连伯父都不许他叫一声，这世上，只怕也只有你这样凉薄的人才做的出来这样的事。你不怕他日后长大知道真相，父子反目的一天么？”李尽南猛的睁开眼，眼底是浓浓的墨色：“我已经不想再问你如何知道这些了，至于长歌将来会不会与我反目，你大可不必操心，你不是满心想着如何让我死在自己的亲生儿子手里么？”

　　颜紫苏一愣，随即笑的无比娇羞：“哎呀李大人，怎的这般说话，小女子那点小心思都被你窥了去，真真是羞惭无地呢！”李尽南被她猛然变化的态度惊的一怔，眼前一花，却是颜紫苏欺了过来，笑容如阳光般灿烂，语气却是少有的阴毒：“没错啊，我就是想看着你死在你亲生儿子的手里，毕竟那也是我姐姐的骨肉不是，死在他手里和死在紫裳手里没多大区别，当年紫裳受的苦楚，你一定会一点一点都偿还掉，要知道，这个世上是有因果报应的！”说到这里，颜紫苏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的益发灿烂：“当年紫裳日日相思，你冷面冷心对她，这也罢了，负心汉倒也多了去了，只认她命不好就是，但你不该把珏儿从她身边带走！你可知她后来对你，对珏儿日思夜想，终于病入膏肓，心痛而死？”

　　李尽南闭上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峻：“她知道我并未真心待她，却还是固执的要把珏儿生下来，这些都是必须承担的后果。”

　　颜紫苏瞪圆了眼：“她只是想生一个所爱的人的孩子，只是想要一个属于你们两人的回忆，这有什么不对！”

　　“这对么？孩子不是用来寄托自己的回忆的容器。如果知道生出来孩子不能幸福，那还非要生下他，颜紫裳，你怎么会这么残忍！”李尽南的嗓音开始发抖，显见的是激动非常。突然就见他哼了一声，缓缓的蜷起了身子，面色又刷成了惨白，似是承受着非常的痛苦。颜紫苏默默的看了他一会，道：“李大人要注意修身养性啊，这锥心现下我已经给你用了第一重解药，于你平日倒也无碍，但只要你动情动心，势必心痛如绞。这么多痛上几次，怕是你那身子骨会撑不住啊，你要是死了，那慕景李尽言慕长歌，可一个都别想活下去。”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李尽南眼前，“李大人的那浮幽山庄倒真是个好去处，却不知这么急着让那水墨青带着那个李珏离开，是何打算呢？”李尽南强忍着一波一波汹涌的疼痛，模糊的看见颜紫苏手上拿着的，正是他让传给水墨青的信件！

　　颜紫苏又挨着床边坐下来，自顾自的说道：“李大人的忘园可是让人过目不忘啊，这九月的天气，居然还是满园桃花，真是人间奇景了。”又凑到李尽南耳边轻轻道：“颜紫裳被你葬在那桃花树下了吧。”轻柔的语音在李尽南耳中却不啻五雷轰顶，他强撑着就要坐起来，却被颜紫苏按了回去：“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你只知道玉匙被朔望两族守护，苦苦的寻了这么多年，望月族被你找到了，那是因为望乃光明皎洁之族，从来不会躲藏隐蔽。玉人头你也拿到了吧。”李尽南被惊到极限，反而冷静了下来。“这么说，你跟朔望两族有关系了？”颜紫苏轻轻一笑，“岂止是有关系，我便是朔月族这一代的首领。我们是习惯于呆在暗处的一族，可不会像望月族一样，至今连姓氏都未曾变过，最终被你们找到，抢走了玉人头。”李尽南抿起唇，死死的盯住她“另一半玉匙在哪里。”

　　颜紫苏依然笑的如轻风拂面“那玉匙乃是九灭神君之物，自然是有些非同一般的功效，比如你那院中常年盛开的桃花。”李尽南瞬间觉得呼吸都涩滞了起来：“你，你是说。。。。。。”

　　颜紫苏似乎很是漫不经心：“那玉匙是我族秘宝，自然只有首领有权利带在身边了。在我之前，我姐姐是我族首领。”扭头看看李尽南不可置信的表情，站起身向外走去：“我这次出来，也是要带那秘宝回去的，不过如今看在你将我姐姐葬在忘园的份上，且先告诉你这些，我呢，预备三日后去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姐姐。”

　　李尽南陷入了沉思中，没有注意到颜紫苏话音里那一丝丝的闪烁。

　　当李尽言走进尚书府书房的时候，就看见李尽南斜斜的靠在太师椅上，一贯慵懒的姿势，手里的细瓷茶盅依稀有些细白的热气缓缓的上升。李尽言悲号着扑过去：“尽南啊你这么快就好了么，为兄的为了你这病愁得一夜白头了，你居然一夜就好了，你你你。。。。”李尽南浅笑着推开他：“寿宴吃的如何？”李尽言撇撇嘴：“比起我府上那厨娘差的远了去了。哎，你既然好了就把她还我，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李尽南掀起盖子，抿一口茶，缓缓的咽下，才挑眉看看站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大哥：“她可是签了卖身契？”

　　李尽言一愣：“没有。”

　　李尽南笑了：“那何来还你这一说？”李尽言沉默，再沉默，再再沉默。终于，他爆发了，堂堂的武越王，就这样在尚书府的书房里哭天抢地起来，就差没满地打滚了：“父王呀，您看看你的好儿子，居然都开始说话不算话，连自己嫡嫡亲的大哥都骗呀！您倒是给我做主呀，我，我不活了。。。。。。。”

　　李尽南慢慢的品着茶，由着自家大哥在那折腾，等一盅茶喝完，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大哥，我要回一趟苍州。”李尽言瞬间停了下来：“是不是珏儿出什么事了？”李尽南笑了：“我这里都没事了，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想他了，去看看。顺便再找找另一半玉匙。”武越王将信将疑：“那你一定要注意自己身子，别又病了，有什么事情就马上通知我，我一定会赶过去帮你。”李尽南点点头，笑容里满是苍凉。

　　浮幽山庄里，李珏正在到处的找他师父水墨青。他满脸的惊惶，长歌已经不见了，难道连师父也要不见了么？偌大的山庄里只有偶尔的几声鸟鸣声，益发显得静谧的有些可怕，李珏心里的惊惶也越来越浓郁，自从他八岁被送到这里来，两年里一直与长歌形影不离，何曾有过一个人的时候！以往的那种安心和现在的失措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李珏那小小的心慢慢被委屈，恐惧，还有其他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填满，他躲进了流影轩，一头扎进天青色的被褥里，似乎只有这里才能让他安静下来。用被子牢牢的裹住自己，李珏的眼泪开始汹涌“长歌，长歌。。。。。”

　　水墨青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团成一团已经睡着了的李珏，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他走过去抱起李珏，端详着他的脸，只见李珏睡的甚沉，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水墨青看的出了神，一时间屋子里只有李珏细细的呼吸声，那么静，那么沉。

　　似乎是被抱的不舒服，李珏微微的扭了扭，水墨青一惊，忙把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看着他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了过去，水墨青叹口气，轻轻的走了出去。

　　孩子，你知不知道，你长得是那么的像你的娘亲。

　　孩子，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才是那个该叫慕长歌的人。

　　水墨青沉着脸掠出山庄，来到后山瀑布旁。

　　起手式是沉静的，天地似乎都逐渐的淡去，只剩下一片茫茫然的混沌，没有开始，没有尽头。水墨青的剑逐渐舞的急切，冷冽的剑气激的潭水不断的起落，如同海水涨潮一般。他的衣袍飞舞成了凌乱的片段，一如此刻无法收拾的心情。多年的隐忍，多年的守候，婉儿，你道我是为了什么，图个什么！

　　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是那绝色的笑靥，清浅浅的对着他：“阿七，明日不轮值，和我一起去看庙会吧！”

　　对了，你是十五，是我青梅竹马的十五。可是我不喜欢唤你十五，我觉得，婉儿才是更适合你的名字。

　　年少的时光倏忽而过，我还来不及让你明白我那些青涩的心情的时候，你便接了任务，成了婉儿。婉儿啊，我不是不想拦着你，可是我们是暗卫，骨子里的服从让我隐忍，我以为，任务完成了你就会回来的。

　　不是不嫉妒，我嫉妒那个将要成为你丈夫的男人，嫉妒的恨不能一刀砍了他，可是，我不能，我是暗卫，我必须服从。婉儿，你知不知道那么多次我费尽心机潜入慕府，只是为了看一眼你，看你过的好不好。那么多次我看到你在荷塘边，浅笑着依偎着那个叫慕清的男人，我那么心伤，那么悲凉。唯一让我高兴的是，你是幸福的。我想，我要的就是你幸福。可是，为什么任务又会突然出岔子，为什么你会被二世子带出慕府？

　　我不能问，我只能向王爷请命，由我接替你，负责照顾二世子。我看着你在浮幽山庄生下长歌，看着二世子抱走长歌，看着你哀恸欲绝，看着你眼里的死气一天天变得浓重，看着你，自绝。

　　想到这里，水墨青的剑势陡然变得凝重涩滞，大开大阖间似是胸中郁结了千言万语，不吐不快，却无处倾诉。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承担这么多？水墨青悲伤的不能自持，大吼一声劈出一剑，潭水硬生生被剑气切开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口子，又迅速的合上了。

　　“七公子好身手，这惊云一剑端的是霸道啊。”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在水墨青背后响起。水墨青也不转身，冷冷道：“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都做过了，你又来干什么。”

　　那人话里带上了三分笑意：“便不能是想你了，专程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