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尽红尘》慕尽南

10、悠悠往事（下）

　　小荷也听到了那落水的声音和那声惊呼，她急忙忙的想要过去看个究竟，舒婉儿拦住了她：“我有些不舒服，扶我回房吧.”

　　小荷有些担心：“可是少夫人，好像有人掉到水里了.”舒婉儿叹口气：“已经有人去救了，你别担心.”

　　跳进去的那个，赫然就是慕景.慕景以最快的速度游到慕尽欢的身边，揽住他的腰把慕尽欢拖上了岸.

　　慕尽欢头上的发髻已经完全散开，漆黑的长发紧紧的贴在身上，宛若纠结缠绵的梦境.慕景看着他低垂的眉眼，苍白的面颊，没来由一阵喉咙发紧.现在的慕尽欢看上去是如此的脆弱，似乎一碰就会碎成无数的碎片一般.慕景小心翼翼的握起慕尽欢的手：“尽欢，尽欢你没事么？”

　　慕尽欢的脸上是沉沉的死气，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慕景有些忐忑，忽的又想起自己和尽欢现下都是浑身湿透，若是不赶快回房，可是要受风寒的.他扶起慕尽欢，却发现慕尽欢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慕景心里一阵闷痛，俯下身抱起慕尽欢，匆匆赶回了听涛楼.

　　吩咐丫鬟准备好了浴桶热水，慕景挥退了丫鬟，走到床边.

　　一色雪白的被褥里，慕尽欢沉沉的昏睡着，脸色是同被褥一样的雪白.慕景抬手贴上他的额，那么的冰凉，如同被自己救起时在他眼底看到的那深不可测的绝望.慕景叹口气，轻轻的掀开被子，把慕尽欢抱了出来.

　　怀里的人身体的温度让刚刚换了衣服的慕景皱起了眉，怎的暖了这半天倒越来越冷了，他从背后拥住尽欢，轻轻的解开尽欢腰间的衣带.

　　雪白的亵衣被除去，它所包裹的身体由于瞬间袭来的凉意有些微微的发抖，慕景似乎有些慌乱，几乎是用塞一般的动作把慕尽欢放进了浴桶.他火急火燎的抽回手，又气急败坏的用更快的速度扶住马上要滑进浴桶里的慕尽欢.

　　温热的水里，尽欢的皮肤滑腻的几乎让他要为这美好的触感而叹息，慕景的心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起来.此刻，尽欢的双眸紧紧的闭着，神色是从来没有过的平静，而朦胧的水汽也让尽欢平时冷漠的模样软化了下来，慕景不由的伸出了手，细细抚摸那冰冷的面颊，他沉默着，陶醉着，似乎这个动作已经重复过一千遍，一万遍.

　　也许，有些事情在它发生的时候，我们是意识不到的，我们能意识到的，只有它的结果.比如慕景对慕尽欢的感情.

　　慕景并不是一个多情的人，也不是一个狂放到会连伦常都不要的人.相反的，在和他大哥一模一样的俊秀外表下包裹的，是一个严谨的近乎冷酷的灵魂.那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慕景自己也很困惑.是因为从小看到母亲对慕尽欢的欺凌，所以对这个弟弟投注了太多的同情和关注么？总之，一年前的那件事，让自己彻彻底底的认清了这个无法逃避的事实，那就是，从来冷情的自己，爱上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该唤自己二哥的男人.

　　人生本来就是由许多的意外和巧合构成的.一年前初夏的一个黄昏，慕景突然来了兴致，要去大哥慕清的揽月居赏荷.

　　薄暮的阳光给满池的荷花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慕景慢悠悠的踱进揽月居的大门，却发现没有一个仆人在.他有些纳闷，便是大哥出去了，起码小荷也该在的呀.四处看看，却发现屋门关的紧紧的，难道大哥在里面？慕景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悄悄的走到了窗下.

　　屋子里有着细细的压抑的喘息声.

　　慕景有些了然的微笑了，原来一贯儒雅的大哥也要一度风流了，难怪要搞的这么神神秘秘.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屋内隐约的话语却让他僵在了当场

　　“大哥...大哥...啊....”即使□□再模糊，也能分辨出，这绝对不是女人的声音.“尽欢，舒服么？”

　　“恩...”

　　“尽欢，趴好...”

　　“大哥，疼..啊！....”

　　屋里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夹杂着尽欢的□□.慕景站在窗外，脑海里一片空白.

　　尽欢..是尽欢.

　　屋子里正在翻云覆雨的两个人，是自己的大哥，和四弟.

　　慕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揽月居的，待他理清楚心情，发现自己正坐在听涛楼的屋顶上，夜风吹的发带在耳边凌乱的飞舞，摸摸脸，一手湿凉.慕景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对于他们有悖伦常的愤慨，只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涩和悲哀.那种感觉，就似乎是满满当当的心突然空了下来，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那种感觉，就像是失去了最爱的人.

　　最爱的人...最爱的人？

　　猎猎的夜风里，慕景喝的酩酊大醉.

　　今夜，他终于明了了自己的爱情.

　　今夜，他终于失去了自己的爱情.

　　此刻的慕景细细的抚摸着慕尽欢的面颊，心里被往事填的胀痛难当.慕尽欢似乎被热水蒸的舒服了，就这慕景的手往侧面翻了翻，轻轻□□一声.慕景如同被电到了一般僵在了当场，他悲哀的发现，自己的欲望已经毫不掩饰的站立了起来.

　　朦胧的水汽里，慕尽欢原本苍白的脸颊有了淡淡的红晕，配着那疏朗的眉目，自是一种妩媚的风情.他的头枕在慕景的手上，颈子舒展出一个优美的角度，沿着脖颈看下去，是被热水泡的微微泛红的肩头，以及隐藏在水下的更多的风景.慕景觉得，自己就快要把持不住了.

　　慕景另一只手也抚上了慕尽欢的脸颊，他轻轻的扶住慕尽欢，低下头，细细的端详着心上人的模样.一瞬间，慕景被无边无际的委屈和伤痛淹没了，他闭上眼，掩去了就要掉下来的泪，将唇印上了慕尽欢的额头.

　　有些事情，也许永远都无法圆满.

　　我永远也不能左右你的心思.

　　我只能看着你在他给的痛苦里挣扎徘徊.

　　不是不想救你，只是，你看不到我.

　　你永远也看不到我.

　　即使你的视线终于落到了我的脸上，那也一定是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

　　慕景将已经暖和过来的慕尽欢抱出浴桶，揽在怀里细细的擦干，才把他放回床上.

　　慕尽欢依然昏沉沉的睡着，慕景望着他的睡颜，静默了半晌，轻轻替他掖了掖被子，又吩咐丫鬟泡一壶上好的龙井备着，这才靠在床头稍事歇息.

　　慕尽欢这一觉且是睡的踏实，已经是傍晚了，还不见醒来.慕景担心的团团转，却不敢去寻大夫.他怕被娘亲知道，尽欢又免不了一顿责罚.正在这时，一个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二弟.”慕景一惊，扭头一看，原来是舒婉儿.

　　舒婉儿拎着一包药，径自走到了床前.慕景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是受了风寒了吧.”舒婉儿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慕景终于找到了问题的重点：“大嫂如何知道尽欢病了，还在我这？”舒婉儿把药递给他：“你大哥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他今天和四弟起了点争执，不留神把四弟推下了荷塘，不过幸好二弟你在旁边，及时救了四弟上岸，总算没有酿成大祸.这药也是你大哥吩咐我送来的.”

　　“哼，不留神么？那他自己怎的不来送！”慕景的声音里染了怒意.舒婉儿似乎并不想多谈：“好生吩咐丫鬟煎了药伺候四弟用了，四弟一向身子弱，拖久了怕是会拖成大病.我先回去了.”语毕，也不待慕景反映，便又径自出去了.慕景盯着舒婉儿的背影，一阵呆愣.

　　送完药，舒婉儿急急的一路走回揽月居，出来的久了，怕是慕清会着急.

　　终究挺着个大肚子不敢走太快，待舒婉儿赶回到揽月居时，已然过去了颇长时间.她急急走进屋里，却没有见到预想中的慕清急切迎过来的场面.慕清并不在家.舒婉儿有些急，便是去寺里烧香也不该这个时辰还不回来啊！她扭过头“小荷.”“是，少夫人.”“大少爷回来了么？”“回少夫人，少夫人刚出去不久，大少爷就回来了，不过他又出去了.”舒婉儿一阵气闷：“他去哪里了？”小荷看看自己主子的脸色，低下头回的小心：“回少夫人，奴婢不清楚，大少爷没说，奴婢也不敢问.”

　　舒婉儿气闷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胸口也堵的似乎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主人对她托付重任，要她守护好二世子，而现下看来，她的存在却成了二世子痛苦的根源.她除了瞒着慕清偷偷送过去些药草，实在是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世间最痛乃是情伤，而让二世子伤痛不已的人，却是自己的丈夫，那个自己深爱的人！到底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抚平这一切，让这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让一切都继续的祥和美好下去？舒婉儿闭上眼，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此刻的慕清，正在早上他推慕尽欢落水的亭子里，望着初升的月亮发呆.

　　“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的.我以为只要我离开这里，我们终究会有机会在一起的.我甚至真的以为我可以看到我们白头偕老的一天.”慕尽欢的声音一整天在耳边盘旋不去，即使是云转寺庄严的梵唱也盖不过那悲伤的声音.慕清坐在早上他扶慕尽欢坐过的椅子上，神色莫测.

　　夜风里卷起的荷叶在微微的颤抖，连带着水面上的月光也破碎成了一池的碎玉.碎的那么彻底，如同一段无望的爱情.慕清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月光在水面上轻盈的跳跃，漆黑的眼底也印上了那不断闪烁的光点，跳跃晃动，如同欲落不落的泪.耳边有风轻轻吹过，夹杂着几不可辨的呜咽：“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慕清闭上眼，不想看不想听.你的悲伤我知道，我的悲伤，谁知道？

　　这一晚，天上的明月见证了太多的心碎.而这些心碎，却被颜紫苏又毫不留情的翻了出来，血淋淋赤裸裸的摆在了李尽南面前.

　　看着颜紫苏悠闲的表情，李尽南笑了，笑的有些狰狞：“你错了，不是在揽月居的那场悲欢，那里，只有悲，没有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