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令之儿

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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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月考、期中考、期末考，一中还有双周练，一般是在星期六和星期日。
　　双周练不分考场，也没有老师监考，试卷是由各班的任课老师自行批改的。
　　随意性可想而知。

　　看着墙上的电子钟由11:59转为12：00，班里像炸开了锅。
　　终于迎来了每周一度的半天假！
　　卷子都还在桌上摊着呢，大家就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教室。
　　一轮圆日高高地悬挂在空中，却依旧春寒料峭。
　　耳边不时传来风呼啸的声音。
　　余悸的手不禁向袖子里缩了缩。

　　上学期间，余悸住在书苑小区。
　　而放假时，通常是待在悦城雅郡，陪爷爷奶奶，还有余风鹤。
　　余风鹤是余悸的姑姑，一位职业女性，未婚。
　　她一直对余悸爱如己出。
　　但当久了公司高管的余风鹤性格偏执，控制欲极强。
　　常常会使余悸感到疲惫与窒息。

　　午饭过后，余悸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拉上窗帘，享受着片刻的自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于将自己藏匿在黑暗之中。
　　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实在是没什么睡意。
　　于是便跳下床去，从书桌边的抽屉里掏出了一副围棋。
　　余悸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五音不全，肢体还不怎么协调。
　　无聊的时候，喜欢和自己下一盘棋。
　　用自己的逻辑打败自己的逻辑，从而寻找思维的漏洞。

　　其实单浅闻曾经有试图帮余悸培养兴趣爱好的。
　　只不过，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在余悸讲话还奶声奶气时，单浅闻给她报名了钢琴班。
　　大概是考虑到学生多为垂髫，那家培训机构规定——学习期间，必须要有一位家长陪同。
　　而当时的单浅闻工作繁忙，余声唳便顺理成章地接下了这项差事。
　　第一节课的第一个环节是在琴键上找“哆”。
　　小余悸只是比其他小朋友慢了那么几分钟，余声唳就表现得相当烦躁。
　　“不就在这吗！有多难找？你需要找半天？”余声唳冲着小余悸吼道，还不停地用一只手指戳着琴键。
　　小丫头一只小手扶在钢琴上，另一只紧紧地攥着衣服的边角。
　　身体略微有些颤抖。
　　小余悸想要往后退，却被余声唳扯着衣领，拽到了跟前。
　　她“哇”的一声就哭了，一颗颗眼泪如同玛瑙般晶莹剔透，一涌而出。
　　自那以后，余悸再也没有去过兴趣班。

　　棋子快要布满半个棋盘时，困意突然袭来。
　　余悸一向讨厌半途离场的人。
　　她强撑着，硬要分出个输赢。
　　“没睡觉啊。你爷爷要去超市买点东西。你陪他去。”余风鹤打开门，看着余悸。
　　余风鹤从来不会在进门前先敲门。
　　老实说，余悸挺好奇的——她手下的人进她办公室前，也不用敲门的吗？
　　“嗯。有点困。”余悸看着下了一半的棋，叹了口气，准备起身换衣服。
　　“啧啧啧，看吧。让你陪爷爷去超市就是困了。下半天棋也没见你困。”余风鹤转身要走。
　　你说，进门不敲门就算了，出去还不知道要关门。
　　救命。余悸简直要疯了。
　　“去。那必须得去啊。我马上换好。”

　　换上私服后，余悸走到客厅，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假装闭目养神的奶奶。
　　估摸着，今天出门要是不喊上奶奶一起，回来后多半又得是一场“血雨腥风”了。
　　“奶奶！出发，去逛超市啦。”余悸跑过去拉了拉奶奶的胳膊。
　　“我不去。”奶奶假意要甩开余悸的手，别过头说道，“她让你陪你爷爷去超市，又没喊我。”
　　“啊呀！她又不去。是我陪你们去，那肯定是得由我来喊您啊。是不？”余悸摇着奶奶的胳膊，撒着娇，“去嘛。去嘛。”
　　爷爷已经在换鞋了。
　　奶奶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去超市，去超市，你药吃了吗！”
　　“不好，差点忘了，”爷爷抬手看了一眼表，“怎么弄得，现在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明明拿鞋前还想着要吃药，要吃药……拿完鞋也不知道都忘到哪儿去了。”
　　语罢，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快步走进了卧室。
　　动作可爱得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
　　“你就记得让你孙女陪你去超市了。嗯呢，你不用记得吃药啊！”奶奶阴阳怪气地冲着爷爷的背影叫道。
　　看着这画面，余悸情不自禁地笑了。
　　真是两个长不大的“老小孩儿”啊。
　　吵了一辈子，别扭了一辈子……
　　看似争执不断，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关心与爱。

　　魏轻尘来到这个地区也有半个月了。
　　罗袜一直忙着工作，没什么时间管他。
　　终于放假了，魏轻尘便琢磨着，自己去超市买点日常用品什么的，囤在家里。
　　还没走到超市门口，魏轻尘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丫头披散着头发，随意地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
　　不再是“蓝精灵”校服，她换上了一件奶白色的羽绒服。
　　腿上还是那条出场率极高的黑色阔腿裤。
　　魏轻尘认真地想了想，从认识余悸到现在，她腿上好像永远是阔腿裤，雷打不动。
　　也许，她是阔腿裤收藏家？
　　可是她不冷吗？
　　魏轻尘觉得自己反正也不会想明白，就不再去想了。

　　寒风凛冽中，余悸的脸色显得有些惨白。
　　她左右两边分别站着一位老人，一手牵着一个。
　　魏轻尘跟着她，走进了超市。
　　虽说是周日，但超市里却还是看得出的冷清。
　　大多数的顾客都是大爷大妈，就连三、四十岁的上班族都很少见，更别提陪爷爷奶奶逛超市的高中生了。
　　魏轻尘挑完自己需要的东西后，打开了手机。
　　在上出租车之前，魏轻尘就给罗袜发了信息，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来着。
　　罗袜没回。大概率是挺忙的，没看见。
　　魏轻尘很识相地没再打扰她。
　　又拿了几袋速冻水饺后，就准备去结账了。
　　有一说一，这超市还是小了点。
　　这魏轻尘的视力也确实是太好了点。
　　魏轻尘一转身，隔着老远，就又看见了余悸。
　　小丫头很耐心地在陪爷爷奶奶挑菜，一点也不像学校里那个——刚打开生物书，没看两眼就哈欠连天，趴在桌上的余悸。
　　不能说是“不像”。
　　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余悸已经准备去结账了，魏轻尘才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很自然地靠在冷柜上，盯着这个有趣的小家伙，看得如此忘我。
　　魏轻尘站直了身子，又顺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
　　他跟在余悸身后，大概十五米左右的距离。

　　余悸付款时，余奶奶立即拎起了那两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袋子。
　　接过发票后，余悸赶忙趁奶奶不注意，从她手上接了过来。
　　这余奶奶哪能答应啊，上手就想“抢”。
　　余悸闪了闪，实在是争不过。于是只好弯了弯腰，温柔地商量道：“这样，奶奶。我们一人拎一个。好不好？也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说完，余悸将相对重点的那袋往身后放了放。
　　与此同时，余爷爷也开口劝道：“你就给小孩拎着呗。年轻，多做点事。你年纪大了就空手走走，歇歇吧。”
　　余奶奶用力地接过余悸面前的那袋，白了余爷爷一眼，“都像你？懒了要成精了。”
　　余爷爷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百口莫辩。
　　“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了，余悸赶紧充当和事佬，站到了两人中间。
　　“好啦，要赶紧回家了。”
　　“再不回去，我们风鹤要打电话催了哦。”
　　“哎，对了。刚刚买的山药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晚上我想吃蓝莓山药。嘻嘻嘻。”
　　“……”
　　余悸仰了仰头，摇头晃脑地说道。
　　“没大没小的。”
　　“蓝莓山药啊……”
　　“正好，你上次抹面包的蓝莓酱还剩一点。”
　　“回去就给你做。”
　　“好耶！”余悸一蹦一蹦地跳着，好像手里的袋子像羽毛一样没有分量似的。
　　余爷爷满脸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孙女，笑了，“我们家这个小开心果啊，真是一提到吃就高兴。”
　　可是余悸分明就是在刻意地扮演“跳梁小丑”。
　　她根本不是什么充满童心的人。
　　但她在扮演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去逗爷爷奶奶开心。
　　而这脸上所谓的笑容，也随时都能收住。
　　魏轻尘远远地看着，不自知地勾了勾嘴角，却又说不上的有些心疼。

　　星期一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
　　假校长照常卡着点，走进了教室。
　　在电脑上插了个U盘后，假校长转过身来，缓缓地说道：“这几天，我有点忙。”
　　“试卷，我请别的老师帮我稍微改了一下。”
　　假校长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你们知道的啊。我和其他老师不一样，我比较注重作文这一块。”
　　“所以我让他们挑了几篇优秀作文出来。”
　　“虽然我还没来得及看呢，但是已经传到电脑里了。正好大家一起，边看边讲吧。”
　　理科班的语文课通常是没什么生气的，但是一听到要“欣赏”其他同学的作文，几个调皮的男孩子揉了揉眼睛，相当认真地盯着屏幕。
　　“来看第一篇吧。”假校长用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地划了一下，一篇字迹独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犹如书法作品的文章映入了眼眸。
　　“这篇是谁写的啊？字还不错……”假校长欣慰地笑了一下，看向座位上的学生们。
　　魏轻尘本能地将目光转到了余悸身上。
　　“余悸的！”余悸本人还没反应过来，叶凡就大叫了一声。
　　余悸偏过头看了叶凡一眼，笑了。
　　假校长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多少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哈。看样子，这余悸的字挺特别的啊。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
　　叶凡心想：这字，我抄了多少作业。悸姐连笔贼多，抄得老费劲了。我还能不认识？

　　课间，叶凡跑来找余悸“邀功”。
　　“余悸姐姐～”
　　叶凡模仿着女声，差点呛着正在喝水的魏轻尘。
　　也吓得余悸一哆嗦。
　　“有事说事，没事滚。”
　　“下午有体育课～想喝奶茶茶～”
　　“想喝就买呗。”
　　“我半膳，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人家……没有钱钱。余悸姐姐，你看我刚刚，一下子就认出你的字迹了。可以请人家喝杯奶茶，奖励一下吗？”叶凡一字一顿地说着，还不时眨眨眼睛。
　　“做梦呢？醒醒，马上上课了。”
　　“悸姐最好了，谢谢悸姐！”不等余悸回答，叶凡就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还不忘自言自语地嘚瑟道：“下午有奶茶喝咯。”
　　陈芥一脸不解，“她不是让你别做梦吗？”
　　“那是你不了解悸姐。下午你就知道了。”叶凡哼着小曲儿，在桌肚里找着下节课需要用到的课本，自信地回答道。
　　其实比起陈芥，更好奇余悸会不会带奶茶的，是魏轻尘。

　　下午，余悸果然拎着一个装有奶茶的袋子，走进了教室。
　　递了一杯给叶凡后，袋子里还剩下两杯——颜色看上去很清爽的果茶。
　　“喝杯果茶吧。温的，不冷。”
　　魏轻尘合上了书，“不是说不买吗？喜欢当冤种啊。”
　　“叶凡这个人吧，你给他买杯奶茶，他就能开心一下午。而一杯奶茶，不过二十块钱。何乐而不为呢，是吧？”
　　“那为什么给我买杯果茶？”
　　“我的同桌，不能羡慕别人。”
　　话音刚落，余悸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
　　魏轻尘刚刚那句话的侧重点是“为什么给他买”还是“为什么买果茶”？
　　余悸又赶紧补充道：“给你买果茶，是因为上次陈志鹏给你买的奶茶，我看你扔掉了。”
　　“上次如果是你给的，我不会扔。”
　　魏轻尘说话时，余悸正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盒子，还没拆封。
　　还有一张很精美的立体贺卡，封面上是一位灵动的芭蕾公主在漫天飞雪中舞蹈。
　　最后一句话，余悸好像没听见。
　　拎着袋子里最后一杯果茶，余悸站了起来，“借我过一下。文科班朋友生日，给她送生日礼物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