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相怨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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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些日子人间处处修砌太阳神庙，歌赞我的功德——都是你干的？”
金乌如是说。
“是呀，北海上的水难，东海村的水怪，都是我解决的。”说起来，颇有些自豪。
可金乌从来都看不惯她抛头露面的去解救她所谓的“苍生苦难”，一个是担心她有个什么闪失，一个是担心被人发觉了她的身份，然后有个什么闪失......
可这臭丫头自打出窝了就好管众生琐事，尤是凡人的困顿之事，还自封了个“太阳神君分神”的号。倒也不是介意她披了自己的皮，就是介意她披着自己的皮到处招摇撞市，会引来祸患。
金乌不悦开口：“那是两海龙王治下的事儿，与你何干？”
阿曜辩驳：“他们那些个吃得流油的老龙王才不管这些个事儿，没人管那就我管了，总不能由着这样下去罢？”
“就是由着这样下去，也与你无关。”金乌道：“我本与他们尚不熟稔，难怪我今在天庭上受功拔擢，两个老龙王好似与我为仇一般的悻悻做派。”
好生没道理，阿曜却生了些愠意：“他们放着他们自己的子民不管，还不给别人管了？不就是怕天庭怪罪，怕旁人倾轧么，倘若天道神明都与他们一般黑，这六合寰宇的众生再没得好日子过了。”
“你什么也不是，就算如此，也不与你有半毛钱的干系！”
二人皆怔住。
话语硬了些，惹得阿曜心下难过，为人排忧解难也有过错？这不是神明该做的么。
金乌原本是想劝导阿曜莫要多管闲事，老老实实的，可话说出来就磕碜了。
听在阿曜耳朵里就好像有些看不起人的意思，虽然被他看不起惯了，可听了还是一阵难受：“那你不要这功德就还给我！我自己受！若不是我念及你的养育之恩，才不稀罕拿你的神号！若不是我没有神籍、没有官衔，才不稀罕你的烂名声，往后的功德，我自己给自己记着，也好做阴功替我促得修行，就算没得神籍，待到功德圆满时自得天庭官衔！”
“想都别想。”
他背身去，冷冷道了句。
哪里服气这话，她哼哼着大声道：“我就想！那待他日我做了官，叫你后悔去！”
“你既知道自己没有神籍，那如何做官？且不说你没有神籍，就单纯作为一个这世间众生的寻常户籍都没有，谁任你做官？你以何许人身份做官？你当天庭遴选是儿戏？搁置了济济人才，非挑你个无名氏？”
“你骗人！月老说了，只要潜修功德，终能飞升天庭配位官职！”
可笑，金乌嗤笑一声，丝毫不近人情的告诉她真相，“不是我骗人，是月老骗人。”
阿曜哑然。
他不留余地的补道：“潜修功德，是可做官，但你不行——你没有身份。”
虽是仙胎，可在三界中好比个没有户籍的“察无此人”，不归六道，没有归宿，其实连个妖都算不上。
六道中，下三道就算是一只畜生，一只地狱恶鬼，都有籍贯，可是她阿曜没有。
哪天从这世上消失了，就消失了。
虽是金乌养大的，可金乌好像不太想认她，从不与她提将她纳入日月神族......她知道是她自己痴心妄想了，可奇怪的是就算她住在天喜宫，月老也从未透露半点儿想将她纳认为天喜宫的意思。
月老无儿无女，就算认她做个闺女也不差呀......
可是老头儿没有这么做，他和金乌一样，谁也没有认她。
她就这样不堪吗。
或许是她生得不济？她曾抱着侥幸心去搭讪与自己形貌相似的灰尾山雀一族，指望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可结果就是将她推入岩浆的那一幕。
阿曜从前给丁火仙君打杂，那仙洞里唯一一个替仙君造火烛的竺鼠伙计，不也被仙君收纳入他籍了吗？她就这样不配吗。
可还是有那么一丝妄想，一双本还愤怒的面孔显露示弱之色，她瞧向金乌，说出了千年来从来不敢说出口的话：“那要不......我与月儿姐姐商量，她定会答应，我知你讨厌我，可你就当念及旧情，将我收编了如何？”
从前她不敢问，因为她知道自己不配。
现在敢问了，却也不是觉得自己配了，就是在赌，想要赌一赌，这一千年的情谊。
那伫立在高枝的黢黑的人影一动不动，许久未曾出声，瞧着压抑得很。
就在这一刻，天生心儿宽大的阿曜终于晓得了沉默的煎熬之感，她期盼的双眸定在那个黢黑的身影上一丝也不敢挪动，耐心的等待他的回应。
“这么和你说罢。”
金乌沉沉开口：“且不说我不会答应，就是你的月儿姐姐，也不会点这个头。就扶桑树上开的这朵红花，我择日便上户部去托天官为她立册正名，从此扶桑花便属于我日月神族。但是，你不行。”
一字一句不留情面。
“你永远入不得我日月神族，况你最好打消你那做官的念头，规规矩矩的做个无名小卒，不消你发那廉价的圣心处处积功攒德，少给我惹事就成。”
反正难听话都说了千百遍，不见得她会放在心上，多说一句又何妨。
“是阿曜不配吗？”
犹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却也是卸下压在她心里千年的磐石。
“不配。”
毫不犹豫的回答。
金乌说话难听，是真真难听。
或许人有些时候就是犯贱，许是仗着那人不会走，许是仗着那人性情好，就愈发的惯了他肆无忌惮口出刀枪，肆无忌惮的损伤那人。
反正金乌觉得，没什么。
可是暗里那张玲珑小脸已然几近崩溃。
缄默良久，每一时每一刻无不窒息。
“跟我道歉。”
金乌看向她，那张惨白的小脸在月光里坚定的望着他。
她眼眶子红了，可这回没将眼泪淌出来。
撑着那句就要一击就破的“跟我道歉”，脆弱而又坚定的望着他。
金乌赫然有些错愕，不禁瞥了她一眼，遂收回眼来，仍伫立在高枝，一语不发。
他不是个会道歉的性子。
更何况是跟这么个小鬼道歉，不可能，尽管他说的话真的是够臭够硬。
他不过就是觉得，她那话说的轻巧，真若能得官衔？也不至于一千多岁了啥也不是。
月老是不会让她与天庭打交道的。
枝头上那个黢黑的人始终没有动一下，傲然高贵，显得她鄙薄得如一捧灰尘。
或许在这一刻，阿曜才真真正正看清自己，不过是一个天地皆不认的弃儿。
“阿曜与金乌，再无一点相干。”
小肥啾说得淡然，遂化作一只莹莹雪白，消失在扶桑。
*
渤海阴山，冥府。
骷髅匠人一如既往的在府衙长廊两侧无妄海中打理着业火红莲，红莲是世人一道道业障，火莲长势好，一枝枝瞧去惹眼。
莲为阴火所成。
可骷髅匠人见远处红火闪闪，却是会灼人的阳火。
阎王幽冥司开，大殿启。
“临我寒舍，做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阎摩罗王背靠在御座，手持一本书在阅。见一风火燎着周遭而来，不免讶异。
“你为何撺掇她和那太子相好——”
他的脸色极为差。
“撺掇？”难得见他短短几个月，顶着阴煞之气两次造访冥府，且都是为一人而来。
这次满袍火星子，是要将大殿都烧了的架势。可阎摩罗不以为然：“我不过是与她说了我自己的见解，至于她要不要与太子殿下好，就是她自己的事儿了。怎么叫撺掇？我不干涉他人因果，神君还是莫要给我妄加罪责。”
“不承想阎摩殿下竟会强词夺理——倘若她出个什么闪失，你就不怕担业障？”
闪失？
他上次来，也是担心她有个什么闪失。
上回在御台下，他也一样满面焦灼，因她被缉拿在无间司狱，从而担心她受太子所害，前来借招魂榄，也好未雨绸缪。
阎摩罗欠他人情，还人情是天经地义，不过她有自己的准则。
她得把事情搞清楚。故问他：“你为何要救她？”
可他不愿说。
“一样的，你不说，我不会救她。”
亦是被迫无奈，不然这个烂在肚子里的秘密，他永生永世也不会吐出来。
“她是，我妹妹。”
“亲妹妹？”
他颔首。
从不曾想这样一个秃尾不济的小家伙就是稽查司天兵追缉了一千年的要犯，原来如此，难怪秃了尾，难怪身形似个肉球，下了好些功夫罢？
阎摩罗王稍稍挑眉：“她，也是月？”
他未语，只摇了摇头。
好似发觉了什么新奇的事儿，阎摩罗王将眉挑的更高，颇有些不可思议，又问：“那谣传是真？”
“是。”
坐镇阴司，瞧过的怪事儿数不甚数，阎摩罗王阅历千千万，早已麻木，当是不会再被甚么奇闻轶事给惊着。可他这一番坦然承认，不单单承认了那小家伙的出身，还承认了那小家伙诡谲的体质构造。
二者合一，实在诡异。
纳罕之余，阎摩罗王将书卷在手轻轻拍打，颇有些津津乐道。
“还真是个小怪物。”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相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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